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余花落处,满地和烟雨。
又是离歌,一阕长亭暮。王孙去,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
金谷年年生青草,年复一年,每到春来,长势繁茂,乱生的春色谁是它的主人?枝头残余的花朵在蒙蒙细雨中凋落一地。
又是离秋,黄昏时分,送行的人在这里话别。远游的人已经走了,芳草萋萋生满前行之路。
金谷园曾经是锦绣繁华的丽园,如今已是杂树横空、蔓草遍地了。写春色用“乱生”二字,可见荒芜之状,其意味,与杜牧《金谷园》诗中的“流水无情草自春”相近。“谁为主”之问,除点明园的荒凉无主外,还蕴含着作者对人世沧桑、繁华富贵如过眼烟云之慨叹。
“余花”两句,写无主荒园细雨中春色凋零,绚烂的花朵已纷纷坠落,连枝头稀疏的余花,也随蒙蒙细雨而去。“满地和烟雨”,境界阔大而情调哀伤,虽从雨中落花着笔,却包含着草盛人稀之意。眼看“匆匆春又归去”,词人流露出无可奈何的惆怅情怀。
过片直写离情。古代为亲人送行,常长亭设宴饯别,吟咏留赠。此时别意绵绵,难舍难分,直到太阳西下。“又是离歌,一阕长亭暮”,词人正是抓住了黯然销魂的时刻,摄下了这幅长亭送别的画面。最后“王孙”三句,活用《楚辞》意,是全词之主旨。凝望着亲人渐行渐远,慢慢消失了,唯见茂盛的春草通往四方之路,茫茫无涯。正如李煜《清平乐》词所说:“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结尾处词人以景结情,渲染了无限惆怅和依依惜别的感情,给人留下无穷的想像。整首词的语言清新柔婉,属婉约一派。
以拟人手法,写得情思绵绵,凄楚哀婉。语言美,意境更美。为历代读者称诵。此为咏物词中的佳作。全词以清新空灵的笔触,物中见情,寄寓深意,借吟咏春草抒写离愁别绪。整首词熔咏物与抒情于一炉,凄迷柔美的物象中寄寓惆怅伤春之情,渲染出绵绵不尽的离愁。
林逋不趋荣利,独自隐居于西湖孤山,以种梅养鹤自娱。他高标遗世,但仍渴求着友情的慰藉。张先等人皆时时造访。公元1007年词人送别友人离去,借吟咏春草抒写离愁别绪。
清泉犇快,不管青山碍。千里盘盘平世界,更著溪山襟带。
古今陵谷茫茫,市朝往往耕桑。此地居然形胜,似曾小小兴亡。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芙蓉金菊斗馨香,天气欲重阳。远村秋色如画,红树间疏黄。
流水淡,碧天长,路茫茫。凭高目断,鸿雁来时,无限思量。
刘郎已老,不管桃花依旧笑。要听琵琶,重院莺啼觅谢家。
曲终人醉,多似浔阳江上泪。万里东风,国破山河落照红。
绍兴八年十一月日,右通直郎枢密院编修臣胡铨,谨斋沐裁书,昧死百拜,献于皇帝陛下。
臣谨按:王伦本一狎邪小人,市井无赖,顷缘宰相无识,遂举以使虏,专务诈诞,斯罔天听,骤得美官,天下之人切齿唾骂。今者无故诱致虏使,以“诏谕江南”为名,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刘豫我也!刘豫臣事丑虏,南面称王,自以为子孙帝王、万世不拔之业,一旦豺狼改虑,捽而缚之,父子为虏。商鉴不远,而伦又欲陛下效之。
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陛下所居之位,祖宗之位也。奈何以祖宗之天下为犬戎之天下,以祖宗之位为犬戎藩臣之位?陛下一屈膝,则祖宗庙社之灵尽污夷狄,祖宗数百年之赤子尽为左衽,朝廷宰执尽为陪臣,天下之士大夫皆当裂冠毁冕,变为胡服。异时豺狼无厌之求,安知不加我以无礼如刘豫也哉!夫三尺童子至无知也,指犬豕而使之拜,则怫然怒。今丑虏,则犬豕也。堂堂大国,相率而拜犬豕,曾童孺之所羞,而陛下忍为之邪?
伦之议乃曰:“我一屈膝,则梓宫可还,太后可复,渊圣可归,中原可得。”呜呼!自变故以来,主和议者,谁不以此说啖陛下哉?然而卒无一验,则虏之情伪已可知矣。而陛下尚不觉悟,竭民膏血而不恤,忘国大仇而不报,含垢忍耻,举天下而臣之甘心焉。就令虏决可和,尽如伦议,天下后世谓陛下何如主?况丑虏变诈百出,而伦又以奸邪济之,梓宫决不可还,太后决不可复,渊圣决不可归,中原决不可得。而此膝一屈,不可复伸;国势陵夷,不可复振,可为痛哭流涕长太息矣。
向者陛下间关海道,危如累卵,当时尚不肯北面臣敌,况今国势稍张,诸将尽锐,士卒思奋。只如顷者敌势陆梁,伪豫入寇,固尝败之于襄阳,败之于淮上,败之于涡口,败之于淮阴,较之前日蹈海之危,已万万矣!倘不得已而至于用兵,则我岂遽出虏人下哉?今无故而反臣之,欲屈万乘之尊,下穹庐之拜,三军之士不战而气已索。此鲁仲连所以义不帝秦,非惜夫帝秦之虚名,惜夫天下大势有所不可也!今内而百官,外而军民,万口一谈,皆欲食伦之肉。谤议汹汹,陛下不闻,正恐一旦变作,祸且不测。臣窃谓不斩王伦,国之存亡未可知也。
虽然,伦不足道也,秦桧以心腹大臣而亦为之。陛下有尧舜之资,桧不能致陛下如唐虞,而欲导陛下为石晋。近者礼部侍郎曾开等引古谊以折之,桧乃厉声责曰:“侍郎知故事,我独不知!”则桧之遂非狠愎,已自可见。而乃建白,令台谏侍臣佥议可否,是明畏天下议己,而令台谏侍臣共分谤耳。有识之士,皆以为朝廷无人。吁,可惜哉!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夫管仲,霸者之佐耳,尚能变左衽之区,而为衣裳之会。秦桧,大国之相也,反驱衣冠之俗,归左衽之乡。则桧也,不唯陛下之罪人,实管仲之罪人矣。孙近附会桧议,遂得参知政事。天下望治有如饥渴,而近伴食中书,谩不敢可否事。桧曰“虏可和”,近亦曰“可和”;桧曰“天子当拜”,近亦曰“当拜”。臣尝至政事堂,三发问而近不答,但曰:“已令台谏侍从议矣”。呜呼!参赞大政,徒取充位如此,有如虏骑长驱,尚能折冲御侮耶?臣窃谓:秦桧、孙近亦可斩也!
臣备员枢属,义不与桧等共戴天。区区之心,愿断三人头,竿之藁街。然后羁留虏使,责以无礼,徐兴问罪之师,则三军之士不战而气自倍。不然,臣有赴东海而死耳,宁能处小朝廷求活耶?小臣狂妄,冒渎天威,甘俟斧钺,不胜陨越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