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初晴逥晚照。金翠楼台,倒影芙蓉沼。杨柳垂垂风袅袅,嫩荷无数青钿小。
似此园林无限好。流落归来,到了心情少。坐到黄昏人悄悄,更应添得朱颜老。
小雨初停云消散,夕阳余晖照庭院。金碧楼台,芙蓉池中倒影现。微风习习,杨柳亦依依。无数嫩荷尖尖角,好似铜钱真娇小。
如此园林,风景无限美。流浪归来,毕竟无心去欣赏。独自坐到天黄昏,悄悄庭院无一人。惆怅凄苦心烦闷,朱颜已改人垂老。
此词借景抒怀,表达了词人流落异地之悲、老大无成之慨,以及无幸遭贬的苦闷、压抑,曲折地反映了作者内心的惆怅和凄苦之情。原词之墨迹保留至今,现藏于故宫博物院中。
起笔“小雨初晴回晚照。”富于象征意味:雨后初晴,夕阳返照的景象,暗寓作者久遭迁谪始得召还的人生。终见天晴固然可喜,可是夕阳黄昏,亦复可悲。这亦喜亦悲之情,全融于这初晴晚照之中。接下来“金翠楼台,倒影芙蓉沼。”二句更需玩味。楼台本已巍峨壮观,叠下“金翠”二字状之,气象更加富丽堂皇。如此金碧辉煌的楼台,沐浴于晚照霞辉之中,其倒影又映现于荷池之水面,楼台本身与其倒影,遂构为一亦实亦幻的庄严景观。难怪《宣和画谱》称王诜“风流蕴藉,真有王谢家风气”。“杨柳垂垂风袅袅。”词人更以如画之笔,渲染出池塘上一片春色。杨柳垂垂,原是静态;风袅袅,则化静态为动态,姿态具动静相生之妙。“袅袅”二字极美。从其手迹可见,此二字真是姿媚无限,笔意之美,与词情相得益彰。“嫩荷无数青钿小。”歇拍承上文芙蓉沼而来。时值春天,初出水面之嫩荷,宛如无数青钿。至此,盎然春意触目萦怀。
过片“似此园林无限好。”将上片作一绾结。园林如此富丽,春色复如此迷人,确乎可说无限之好。应知此园林非指别处,就这位驸马之府邸。王诜词中曾一再对之加以描绘。句首“似此”二字,已暗将此美好之园林与自己之间推开一段距离。“流落归来,到了心情少。”“流落”二字,写尽七年的迁谪生涯,所包蕴的无穷辛酸,又岂是“归来”二字所可去之以尽。重到了旧时园林,已物是人非,经此重谴,词人临老,妻子下世,园林纵好,也只能是“心情少”了。韵脚之“少”字,极含婉厚重,有千钧之力。词情至此,由极写富丽之景一变而为极写悲哀之情,真有一落千丈之势。“坐到黄昏人悄悄。”黄昏遥承起句晚照而来,使全幅词有绾合圆满之妙。更重要的,还于以时间之绵延,增加意境之深度。坐到黄昏,极言其凄寂况味。“更应添得朱颜老。”结句纯为返观自己一身之省察,词情更为内向,悲感尤为深沉。园林依旧,朱颜已改,人生到此,复何可言。
初晴晚照,金翠楼台,杨柳袅袅,嫩荷无数,皆可喜之景,亦皆可慰人心。然而词人却只是“心情少”,无法摆脱悲哀。而写景设色愈富丽,则愈反衬出其伤心怀抱之黯淡。中间具一大跌宕、大顿挫,笔势变化有力,是此词又一特色。抒情结构的巨大转折,与情景之间的强烈反衬,都是表现主题的重要艺术手段,足可玩味。
王诜约与苏轼等同时代,官做得很大,曾任左卫将军、驸马都尉。但在元丰二年(1079年),曾因罪贬谪昭化军节度行军司马,均州安置,后移颍州安置,直到元祐元年(1086年),才复任登州刺史、驸马都尉。从词中“流落归来”、“更添得朱颜老”等句看,此词可能是他官复原位后所作。
登陂陁之长阪兮,坌入曾宫之嵯峨。临曲江之隑州兮,望南山之参差。岩岩深山之谾谾兮,通谷豁谽谺。汩淢靸以永逝兮,注平皋之广衍。观众树之蓊薆兮,览竹林之榛榛。东驰土山兮,北揭石濑。弭节容与兮,历吊二世。
持身不谨兮,亡国失势。信谗不寤兮,宗庙灭绝。呜呼哀哉!操行之不得兮,坟墓芜秽而不修兮,魂无归而不食。夐邈绝而不齐兮,弥久远而愈佅。精罔阆而飞扬兮,拾九天而永逝。呜呼哀哉!
涉青林以游览兮,乐羽族之群飞。聿采毛之英丽兮,有五色之名翬。厉耿介之专心兮,奓雄艳之姱姿。巡丘陵以经略兮,画坟衍而分畿。
于时青阳告谢,朱明肇授。靡木不滋,无草不茂。初茎蔚其曜新,陈柯槭以改旧。天泱泱以垂云,泉涓涓而吐溜。麦渐渐以擢芒,雉鷕鷕而朝鸲。眄箱笼以揭骄,睨骁媒之变态。奋劲骹以角槎,瞵悍目以旁睐。鸎绮翼而䞓挝,灼绣颈而衮背。郁轩翥以馀怒,思长鸣以效能。
尔乃搬场拄翳,停僮葱翠。绿柏参差,文翮鳞次。萧森繁茂,婉转轻利。衷料戾以彻鉴,表厌蹑以密致。恐吾游之晏起,虑原禽之罕至。甘疲心于企想,分倦目以寓视。何调翰之乔桀,邈畴类而殊才。候扇举而清叫,野闻声而应媒。褰微罟以长眺,已踉蹡而徐来。摛朱冠之赩赫,敷藻翰之陪鳃。首药绿素,身拕黼绘。青秋莎靡,丹臆兰綷。或蹶或啄,时行时止。班尾扬翘,双角特起。
良游呃喔,引之规里。应叱愕立,擢身竦峙。捧黄间以密彀,属刚罫以潜拟。倒禽纷以迸落,机声振而未已。山鷩悍害,猋迅已甚。越壑凌岑,飞鸣薄廪。鲸牙低镞,心平望审。毛体摧落,霍若碎锦。逸群之儁,擅场挟两。栎雌妒异,倏来忽往。忌上风之餮切,畏映日之傥朗。屏发布而累息,徒心烦而技懩。伊义鸟之应敌,啾擭地以厉响。彼聆音而迳进,忽交距以接壤。彤盈窗以美发,纷首颓而臆仰。
或乃崇坟夷靡,农不易垄。稊菽藂糅,蘙荟菶茸。鸣雄振羽,依于其冢。㨛降丘以驰敌,虽形隐而草动。瞻挺穟之倾掉,意淰跃以振踊。暾出苗以入场,愈情骇而神悚。望黶合而翳皛,雉脥肩而旋踵。俽余志之精锐,拟青颅而点项。亦有目不步体,邪眺旁剔。靡闻而惊,无见自䳮。周环回复,缭绕磐辟。戾翳旋把,萦随所历。彳亍中辍,馥焉中镝。前𠜺重膺,傍截叠翮。
若夫多疑少决,胆劣心狷。内无固守,出不交战。来若处子,去如激电。闚䦓𧆇叶,幎历乍见。于是算分铢,商远迩。揆悬刀,骋绝技。如䡹如轩,不高不埤。当咮值胸,裂嗉破觜。夷险殊地,驯粗异变。𣅳不暇食,夕不告勌。昔贾氏之如皋,始解颜于一箭。丑夫为之改貌,憾妻为之释怨。彼游田之致获,咸乘危以驰骛。何斯艺之安逸,羌禽从其己豫。清道而行,择地而住。尾饰镳而在服,肉登俎而永御。岂唯皂隶,此焉君举!
若乃耽盘流遁,放心不移。忘其身恤,司其雄雌。乐而无节,端操或亏。此则老氏所诫,君子不为。
昌言举进士时,吾始数岁,未学也。忆与群儿戏先府君侧,昌言从旁取枣栗啖我;家居相近,又以亲戚故,甚狎。昌言举进士,日有名。吾后渐长,亦稍知读书,学句读、属对、声律,未成而废。昌言闻吾废学,虽不言,察其意,甚恨。后十余年,昌言及第第四人,守官四方,不相闻。吾日益壮大,乃能感悔,摧折复学。又数年,游京师,见昌言长安,相与劳问,如平生欢。出文十数首,昌言甚喜称善。吾晚学无师,虽日当文,中甚自惭;及闻昌言说,乃颇自喜。今十余年,又来京师,而昌言官两制,乃为天子出使万里外强悍不屈之虏庭,建大旆,从骑数百,送车千乘,出都门,意气慨然。自思为儿时,见昌言先府君旁,安知其至此?富贵不足怪,吾于昌言独有感也!大丈夫生不为将,得为使,折冲口舌之间足矣。
往年彭任从富公使还,为我言曰:“既出境,宿驿亭。闻介马数万骑驰过,剑槊相摩,终夜有声,从者怛然失色。及明,视道上马迹,尚心掉不自禁。”凡虏所以夸耀中国者,多此类。中国之人不测也,故或至于震惧而失辞,以为夷狄笑。呜呼!何其不思之甚也!昔者奉春君使冒顿,壮士健马皆匿不见,是以有平城之役。今之匈奴,吾知其无能为也。孟子曰:“说大人则藐之。”况与夷狄!请以为赠。
岁将暮,时既昏。寒风积,愁云繁。梁王不悦,游于兔园。乃置旨酒,命宾友。召邹生,延枚叟。相如末至,居客之右。俄而微霰零,密雪下。王乃歌北风于卫诗,咏南山于周雅。授简于司马大夫,曰:“抽子秘思,骋子妍辞,侔色揣称,为寡人赋之。”
相如于是避席而起,逡巡而揖。曰:臣闻雪宫建于东国,雪山峙于西域。岐昌发咏于来思,姬满申歌于黄竹。曹风以麻衣比色,楚谣以幽兰俪曲。盈尺则呈瑞于丰年,袤丈则表沴于阴德。雪之时义远矣哉!请言其始。
若乃玄律穷,严气升。焦溪涸,汤谷凝。火井灭,温泉冰。沸潭无涌,炎风不兴。北户墐扉,裸壤垂缯。于是河海生云,朔漠飞沙。连氛累霭,揜日韬霞。霰淅沥而先集,雪纷糅而遂多。
其为状也,散漫交错,氛氲萧索。蔼蔼浮浮,瀌瀌弈弈。联翩飞洒,徘徊委积。始缘甍而冒栋,终开帘而入隙。初便娟于墀庑,末萦盈于帷席。既因方而为圭,亦遇圆而成璧。眄隰则万顷同缟,瞻山则千岩俱白。于是台如重璧,逵似连璐。庭列瑶阶,林挺琼树,皓鹤夺鲜,白鹇失素,纨袖惭冶,玉颜掩姱。
若乃积素未亏,白日朝鲜,烂兮若烛龙,衔耀照昆山。尔其流滴垂冰,缘溜承隅,粲兮若冯夷,剖蚌列明珠。至夫缤纷繁骛之貌,皓皔曒洁之仪。回散萦积之势,飞聚凝曜之奇,固展转而无穷,嗟难得而备知。
若乃申娱玩之无已,夜幽静而多怀。风触楹而转响,月承幌而通晖。酌湘吴之醇酎,御狐貉之兼衣。对庭鹍之双舞,瞻云雁之孤飞。践霜雪之交积,怜枝叶之相违。驰遥思于千里,愿接手而同归。
邹阳闻之,懑然心服。有怀妍唱,敬接末曲。于是乃作而赋积雪之歌,歌曰:携佳人兮披重幄,援绮衾兮坐芳褥。燎熏炉兮炳明烛,酌桂酒兮扬清曲。又续写而为白雪之歌,歌曰:曲既扬兮酒既陈,朱颜酡兮思自亲。愿低帷以昵枕,念解佩而褫绅。怨年岁之易暮,伤后会之无因。君宁见阶上之白雪,岂鲜耀于阳春。歌卒。王乃寻绎吟玩,抚览扼腕。顾谓枚叔,起而为乱。
乱曰:白羽虽白,质以轻兮,白玉虽白,空守贞兮。未若兹雪,因时兴灭。玄阴凝不昧其洁,太阳曜不固其节。节岂我名,洁岂我贞。凭云升降,从风飘零。值物赋象,任地班形。素因遇立,污随染成。纵心皓然,何虑何营?
冬前冬后几村庄,溪北溪南两履霜,树头树底孤山上。冷风袭来何处香? 忽相逢缟袂绡裳。酒醒寒惊梦,笛凄春断肠,淡月昏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