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相对盘金缕,牡丹一夜经微雨。明镜照新妆,鬓轻双脸长。
画楼相望久,栏外垂丝柳。音信不归来,社前双燕回。
金缕的凤凰盘对相依,绣成的牡丹似经一夜微雨,格外地雍容富丽。新妆后照看明镜里,只见双颊又瘦削,鬓发轻舞薄如蝉翼。
画楼上久久地眺望伫立,栏外的柳丝静静地低垂着,好似相思的人杳杳地没有一点声息。只有那春社的燕子,成双地飞来,又成双飞去。
这首词写闺怨,描述闺中女子新妆后在画楼望远的情景,抒写女主人公久伫望归无果的失落情怀。
上片运用寄意于象的艺术手法,写女子晓妆,寄托女子情思,隐约婉转,暗示她的期待。首二句写女主人公精心妆扮后的形象。先从服饰上写女子的美丽,用“相对”二字突出女子头上“凤凰”首饰的双鸟比翼之象,借以烘托女子对爱情的憧憬、对情人的企盼;再从情态上写女子的娇艳,形容佳人妆成,像牡丹花经过夜里微雨洗濯后一样清新美丽,将思妇华丽的服饰,娇媚的情态展现出来。次二句写女主人公的微妙情态,估计自己所怀念的人要回来了,着意妆扮自己,并对着明镜反复地照看,突然发觉自己消瘦了。“双脸长”一语,表现人之憔悴,将其离愁、相思之苦暗透出来。句中“明”“新”二字,给人以焕然一新之感,表露出女主人公珍爱自己并有所待。下片写女主人公妆成后的活动与心情,女子的孤独,惆怅、失望的情绪散布在字里行间。“画楼”二句,写女主人公妆后登楼远望归人,她女子默默地、长久地等待心上人,但心上人迟迟不归。期盼之情,难对人言,句中用一“望”字,突出女主人公的深情盼望、望眼欲穿。此一“望”字,乃全篇词眼,起着画龙点睛的作用。女子痴望已久,还不见爱人归来,而只看见栏杆之外柳丝低垂,这是通过对她活动的描写来表露其心情。结尾二句,补足余意,直写女子的惆怅和失望:不仅未见人归来,连确切的音信也不曾有过,但春季社日之前双双燕子却那么按时归来,真是人不如燕。这对于“相望久”的女子,足见其冷酷与残忍。丝丝哀怨,已寓于此。直吐怨情,将题意揭开。
此词景以情牵,情随境变,直吐怨情,贴合温词造语精工、密丽浓艳的风格。全词是由一个个富有美感的意象缀联成篇的,如“凤凰”“金缕”“牡丹”“微雨”“明镜”“画楼”“丝柳”“双燕”等。词之上片,写美的头饰、美的妆容,并非词之精粹部分,其实是为下片张本;而下片,全由新妆美人若有所待的“望”字而来,“相望久”,既表现了她的痛苦与无奈,更表现了她对美好爱情的渴盼与执著。词人在表现思妇的怨情时,起见“凤凰相对”的图案,结见“双燕回”的景象,一前一后,反衬思妇的孤独之状、愁苦之情,显得格外深婉。
此词约作于大中(唐宣宗年号,847年—860年)后期。据《唐才子传》和《北梦琐言》记载,温庭筠与相国令狐绹之子令狐滈关系很好,常出入于令狐馆中。当时唐宣宗喜欢曲词《菩萨蛮》,令狐绹暗自请温庭筠代己新填《菩萨蛮》词以进,嘱咐他千万不要泄漏出去,而温庭筠却将此事传开,令狐绹大为不满。《乐府纪闻》记载此事云:“令狐綯假温庭筠手撰二十阕以进。”据以上可知《菩萨蛮》诸阕乃温庭筠所撰而由令狐绹进献唐宣宗之作。其时当在大中四年(850年)十月至十三年(859年)十月之间,《唐五代文学编年史》编为大中六年(852年)前后,正值温庭筠屡试不第之时。
高高亭子郡城西,直上千尺与云齐。
盘崖缘壁试攀跻,群山向下飞鸟低。
使君五马天半嘶,丝绳玉壶为君提。
坐来一望无端倪,红花绿柳莺乱啼,千家万井连回溪。
酒行未醉闻暮鸡,点笔操纸为君题。
为君题,惜解携。草萋萋,没马蹄。
步层丘翠莽,□□处、更春寒。渐晚色催阴,风花弄雨,愁起阑干。惊翰。带云去杳,任红尘、一片落人间。青冢麒麟有恨,卧听箫鼓游山。
年年。叶外花前。腰艳楚、鬓成潘。叹宝奁瘗久,青萍共化,裂石空磐。尘缘。酒沾粉污,问何人、从此濯清泉。一笑掀髯付与,寒松瘦倚苍峦。
生而眇者不识日,问之有目者。或告之曰:“日之状如铜盘。”扣槃而得其声,他日闻钟,以为日也。或告之曰:“日之光如烛。”扪烛而得其形,他日揣樾,以为日也。日之与钟、龠亦远矣,而眇者不知其异,以其未尝见而求之人也。
道之难见也甚于日,而人之未达也,无以异于眇。达者告之,虽有巧譬善导,亦无以过于槃与烛也。自盘而之钟,自烛而之龠,转而相之,岂有既乎?故世之言道者,或即其所见而名之,或莫之见而意之,皆求道之过也。
然则道卒不可求欤?苏子曰:“道可致而不可求。”何谓致?孙武曰:“善战者致人,不致于人。”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莫之求而自至,斯以为致也欤?
南方多没人,日与水居也,七岁而能涉,十岁而能浮,十五而能浮没矣。夫没者岂苟然哉?必将有得于水之道者。日与水居,则十五而得其道;生不识水,则虽壮,见舟而畏之。故北方之勇者,问于没人,而求其所以浮没矣,以其言试之河,未有不溺者也。故凡不学而务求道,皆北方之学没者也。
昔者以声律取士,士杂学而不志于道;今者以经术取士,士求道而不务学。渤海吴君彦律,有志于学者也,方求举于礼部,作《日喻》以告之。
灵、博之山,有象祠焉。其下诸苗夷之居者,咸神而祠之。宣慰安君,因诸苗夷之请,新其祠屋,而请记于予。予曰:“毁之乎,其新之也?”曰:“新之。”“新之也,何居乎?”曰:“斯祠之肇也,盖莫知其原。然吾诸蛮夷之居是者,自吾父、吾祖溯曾高而上,皆尊奉而禋祀焉,举而不敢废也。”予曰:“胡然乎?有鼻之祀,唐之人盖尝毁之。象之道,以为子则不孝,以为弟则傲。斥于唐,而犹存于今;坏于有鼻,而犹盛于兹土也,胡然乎?”
我知之矣:君子之爱若人也,推及于其屋之乌,而况于圣人之弟乎哉?然则祀者为舜,非为象也。意象之死,其在干羽既格之后乎?不然,古之骜桀者岂少哉?而象之祠独延于世,吾于是盖有以见舜德之至,入人之深,而流泽之远且久也。
象之不仁,盖其始焉耳,又乌知其终之不见化于舜也?《书》不云乎:“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 瞽瞍亦允若,则已化而为慈父。象犹不弟,不可以为谐。进治于善,则不至于恶;不底于奸,则必入于善。信乎,象盖已化于舜矣!《孟子》曰:“天子使吏治其国,象不得以有为也。”斯盖舜爱象之深而虑之详,所以扶持辅导之者之周也。不然,周公之圣,而管、蔡不免焉。斯可以见象之见化于舜,故能任贤使能而安于其位,泽加于其民,既死而人怀之也。诸侯之卿,命于天子,盖《周官》之制,其殆仿于舜之封象欤?
吾于是盖有以信人性之善,天下无不可化之人也。然则唐人之毁之也,据象之始也;今之诸夷之奉之也,承象之终也。斯义也,吾将以表于世,使知人之不善,虽若象焉,犹可以改;而君子之修德,及其至也,虽若象之不仁,而犹可以化之也。”
轮辐盖轸,皆有职乎车,而轼独若无所为者。虽然,去轼则吾未见其为完车也。轼乎,吾惧汝之不外饰也。天下之车,莫不由辙,而言车之功者,辙不与焉。虽然,车仆马毙,而患亦不及辙,是辙者,善处乎祸福之间也。辙乎,吾知免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