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冥云阴重,天寒雨意浓。数枝幽艳湿啼红。莫为惜花惆怅、对东风。
蓑笠朝朝出,沟塍处处通。人间辛苦是三农。要得一犁水足、望年丰。
山色昏暗,阴云重重,天气寒冷,雨意浓浓。几枝幽静红艳的花朵上沾着晶莹的水珠,犹如少女眼中含着泪珠。不要为了惜花而惆怅地对着东风。
农人们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天天清早就出门,田里的沟渠和田埂八达四通。人世间最辛苦的是春耕、春种、秋收,要犁透了田,灌足了水,盼望有一个丰收的收成。
上片,描写农村秀丽的风光。前三句:“山冥云阴重,天寒雨意浓。数枝幽艳湿啼红。”彤云密布,山色阴暗,天下着潆漾的细雨。花朵上,水气聚成了晶莹的水珠,像是少女眼睛里含着泪珠,夺眶欲出,令人十分爱怜。描绘出了令人欣喜的雨前征象;山色昏暗,浓云密布,气温骤降,使吹面不寒的杨柳风也带有了寒意。这里的布景设色,全为降雨作铺垫。春日是百花盛开的季节,在“云阴重”、“雨意浓”的特殊自然环境下,那艳丽夺目的花儿也呈斑出色沉光暗的特异风采。“数枝幽艳湿啼红”,词人摄取了这样一个特写镜头,十分形象地描绘出一幅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田园风景图。写花极具特色,突出了气候特征对花之色彩的影响,显得非常妥贴、形象。而且运用拟人化的手法,勾勒出浓重的水气中花之情态。雾气凝聚的水珠,在花瓣间滚动,闪烁着微弱的光亮,与那含颦娇啼、珠泪莹莹,顾盼生辉的香闺少女相似。赋予静态的花以生命的活力,很自然地引出下句“莫为惜花惆怅对东风”。但是,词人并没有完全被这迷人的田园风光所陶醉。他把笔锋一转,奉劝人们“莫为惜花惆怅,对东风。”不要因为风风雨雨摧残着美丽的花朵,而愁怅满怀,作无病呻吟。绘景生动形象,抒情真切幽邃。短短二十六个字,三平韵,却跌宕起伏,清新自然,从而为下片作了很好的铺垫。
下片,用同一格式,重填一片,描绘出农民在田间生产劳动的情景。过片“蓑笠朝朝出,沟塍处处通。”戴着蓑笠的农民。天天清晨早出。他们的足迹踏遍了田间泥泞的沟渠和田埂。然而,“人间辛苦是三农”。春耕、春种、秋收,是农民们一年中最辛苦的三个季节。结句点题:“要得一犁水足。望年丰。”农民们终年辛劳,犁透了田,灌足了水,盼望有一个丰收的年成。他们是没有闲情逸致去赏花、怜花、惜花的。写出了降雨前农民的普遍心理,与临风惆怅的士大夫恰形成鲜明对照。这一现象说明,哪怕是对自然气候的正常变化,生活在不同阶层的人们所产生的心理情感也会各不相同。前后片上下呼应,表现了作者与劳动人民息息相通的思想感情。整首词,语言通俗,明白如话,表达了清淡馨新的意境,质朴健康的情感。
起首两句对仗,“冥”、“重”、“寒”、“浓”,写出了春雨季节的郊野景象。“数枝”句添以特写,生动地描绘出雨中花朵珠泪盈盈的风姿。然而作者意不在赏花,“莫为”二字一跌,为下片的主旨拓出地步。过片一组对仗,笔触直接伸向农田。尽管风雨不止,农民们仍然蓑衣笠帽,下田耕作,将田埂沟渠整理得井井有条。这一景象使作者感慨万分,“人间”两句即是将心比心的肺腑之言。“要得一犁水足望年丰”,“水足”与上片的雨季描写遥相呼应,而全句的思想境界,却高出“惜花惆怅对东风”的无病呻吟何止万万。全篇意境清新自然,感情质朴健康。作为一名封建文人,能摆脱春景词风花雪月的俗套,正面表现农村生产与农民生活,是颇为难能可贵的。
这首词的具体创作年代已不详。王炎生于南宋前期,这个时代词的写作主要用途已经不是拿去歌唱了,还是字字写男女闺房语软意弱的词作,这是他无法容忍的。但他又不认为同期的辛弃疾豪言壮语之可贵,却提倡曲近人情、婉转妩媚之作,可能是出于保持词的本性的目的。王炎是实现他词学主张的词人,其词诵读起来婉转动听,又并非写男女之情的语软意弱。这首《南柯子》,则是描写农民生产劳动的词作,很好地表现了他的词风。这首词大概也是王炎晚年退居家乡时所作。
二十余年别帝京,重闻天乐不胜情。
旧人唯有何戡在,更与殷勤唱渭城。
使君高义驱今古,寥落三年坐剑州。
但见文翁能化俗,焉知李广未封侯。
路经滟滪双蓬鬓,天入沧浪一钓舟。
戎马相逢更何日?春风回首仲宣楼。
为问西风因底怨?百转千回,苦要情丝断。叶叶飘零都不管,回塘早似天涯远。
阵阵寒鸦飞影乱。总趁斜阳,谁肯还留恋?梦里鹅黄拖锦线,春光难借寒蝉唤。
河汉,河汉,晓挂秋城漫漫。愁人起望相思,塞北江南别离。离别,离别,河汉虽同路绝。
年月日,季父愈闻汝丧之七日,乃能衔哀致诚,使建中远具时羞之奠,告汝十二郎之灵:
呜呼!吾少孤,及长,不省所怙,惟兄嫂是依。中年,兄殁南方,吾与汝俱幼,从嫂归葬河阳;既又与汝就食江南,零丁孤苦,未尝一日相离也。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承先人后者,在孙惟汝,在子惟吾,两世一身,形单影只。嫂尝抚汝指吾而言曰:“韩氏两世,惟此而已!”汝时尤小,当不复记忆;吾时虽能记忆,亦未知其言之悲也。
吾年十九,始来京城。其后四年,而归视汝。又四年,吾往河阳省坟墓,遇汝从嫂丧来葬。又二年,吾佐董丞相于汴州,汝来省吾,止一岁,请归取其孥。明年,丞相薨,吾去汴州,汝不果来。是年,吾佐戎徐州,使取汝者始行,吾又罢去,汝又不果来。吾念汝从于东,东亦客也,不可以久;图久远者,莫如西归,将成家而致汝。呜呼!孰谓汝遽去吾而殁乎!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久相与处,故舍汝而旅食京师,以求斗斛之禄;诚知其如此,虽万乘之公相,吾不以一日辍汝而就也!
去年,孟东野往,吾书与汝曰:“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念诸父与诸兄,皆康强而早世,如吾之衰者,其能久存乎?吾不可去,汝不肯来;恐旦暮死,而汝抱无涯之戚也。”孰谓少者殁而长者存,强者夭而病者全乎?
呜呼!其信然邪?其梦邪?其传之非其真邪?信也,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乎?汝之纯明而不克蒙其泽乎?少者强者而夭殁,长者衰者而存全乎?未可以为信也。梦也,传之非其真也?东野之书,耿兰之报,何为而在吾侧也?呜呼!其信然矣!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矣!汝之纯明宜业其家者,不克蒙其泽矣!所谓天者诚难测,而神者诚难明矣!所谓理者不可推,而寿者不可知矣!虽然,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几何不从汝而死也!死而有知,其几何离?其无知,悲不几时,而不悲者无穷期矣!
汝之子始十岁,吾之子始五岁,少而强者不可保,如此孩提者,又可冀其成立邪?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汝去年书云:“比得软脚病,往往而剧。”吾曰:“是疾也,江南之人,常常有之。”未始以为忧也。呜呼! 其竟以此而殒其生乎?抑别有疾而至斯极乎?汝之书,六月十七日也。东野云:汝殁以六月二日;耿兰之报无月日。盖东野之使者,不知问家人以月日;如耿兰之报,不知当言月日;东野与吾书,乃问使者,使者妄称以应之乎。其然乎?其不然乎?
今吾使建中祭汝,吊汝之孤与汝之乳母。彼有食,可守以待终丧,则待终丧而取以来;如不能守以终丧,则遂取以来;其余奴婢,并令守汝丧。吾力能改葬,终葬汝于先人之兆,然后惟其所愿。
呜呼!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养以(与)共居,殁不得抚汝以尽哀,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能与汝相养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彼苍者天,曷其有极!自今已往,吾其无意于人世矣!当求数顷之田于伊颍之上,以待余年,教吾子与汝子幸其成,长吾女与汝女,待其嫁,如此而已!
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呜呼哀哉!尚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