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顶一茅茨,直上三十里。
扣关无僮仆,窥室唯案几。
若非巾柴车,应是钓秋水。
差池不相见,黾勉空仰止。
草色新雨中,松声晚窗里。
及兹契幽绝,自足荡心耳。
虽无宾主意,颇得清净理。
兴尽方下山,何必待之子。
高高的山顶上有一座茅屋,从山下走上去足有三十里。
轻扣柴门没有童仆回问声,窥看室内只有桌案和茶几。
主人若不是驾着柴车外出,一定是到秋水碧潭去垂钓。
错过了时机未能与他相见,空负了殷勤仰慕一片心意。
新雨中草色多么青翠葱绿,晚风将松涛声送进窗户里。
这清幽境地很合我的雅兴,足可以把身心和耳目荡涤。
我虽然还没有和主人交谈,却已经领悟到清净的道理。
玩得兴尽就满意地下山去,何必非要和这位隐者相聚。
这是一首描写隐逸高趣的诗。从思想上说,这类诗在中国古典诗歌中所在多有,并没有什么分外高奇的地方,但细读起来,又令人感到有些新颖别致。这新颖别致主要来自构思。这首诗以“寻西山隐者不遇”为题,到山中专程去寻访隐者,当然是出于对这位隐者的友情或景仰了,而竟然“不遇”,按照常理,这一定会使访者产生无限失望、惆怅之情。但却出人意料之外,这首诗虽写“不遇”,却偏偏把隐者的生活和性格表现得历历在目;却又借题“不遇”,而淋漓尽致地抒发了自己的幽情雅趣和旷达的胸怀,似乎比相遇了更有收获,更为心满意足。正是由于这一立意的新颖,而使这首诗变得有很强的新鲜感。
此诗开门见山,从所要寻访的这位隐者的栖身之所写起。开头两句写隐者独居于深山绝顶之上的“一茅茨”之中,离山下有“三十里”之遥。这两句似在叙事,但实际上意在写这位隐者的远离尘嚣之心,兼写寻访者的不辞辛劳,殷勤远访的诚意。“直上”二字,与首句“绝顶”相照应,点出了山势的陡峭高峻,也暗示出寻访者攀登之劳。这番铺垫也让读者对苦心拜访的隐者充满了期待。“扣关无僮仆”二句写“不遇”,以呼应诗题。寻访者经过一番路途劳苦后终于来到门前,带着兴奋前去叩门,却无僮仆应承;向里窥视,屋内空无一人,只见几案,进一步写静谧。“若非巾柴车”二句是写寻访者停在门前的踟蹰想象之词:主人既然不在,那么到哪儿去了呢?若不是乘着柴车出游,必定是到秋水边垂钓去了。乘柴车出游,到水边垂钓,正是一般隐逸之士闲适雅趣的生活。这里不是正面去写,而是借寻访者的推断写出,比直接对隐者的生活做铺排描写更加灵活有致。这些猜想,既合乎隐者的身份,也反映了寻访者的情趣。“差池不相见”二句是说远路相寻,却意外错过了机会不能相见,只能空自仰慕而已。虽然不免有怅然若失之意,但对隐者的仰慕之情也溢于言表。
前八句为诗的第一层意思,写访友不遇;后八句为第二层意思,写不遇中有得。“草色新雨中”二句宕开一笔,写诗人从山间清新幽绝之景中,寻得幽情雅趣,从视觉、听觉两方面写景,为抒情作铺垫。“及兹契幽绝”以下四句是全诗的主旨所在,诗人这次跋涉并没有空返,而是有所收获。与他契合的是这幽绝的景物,令他满足的是洗涤了心耳,虽然没有宾主接待的情意,但他却从中获得清净的真谛。在这优美澄净的山林中,诗人的心灵也变得澄澈,恍惚间进入了闲静空寂的禅境,体悟着自然之美,尘世中的一切烦扰都被隔绝于此。拜访隐者的目的就是放下尘世喧嚣劳累的一种精神诉求,就是在寻求清明淡然的心境。虽没能亲见隐者,却在这自然山水之中领略到了隐逸的情趣。诗写到这里,已经由访人而变成问景,由失望而变得满足,由景仰隐者,而变成自己来领略隐者的情趣和生活。诗中不仅浮现出一位志趣高雅的隐者形象,而且似乎也使读者看到了一位与隐者同调的高士。因此,这首诗与其说是访隐者,不如说是寻幽趣;与其说是写隐者,不如说是诗人自谓。最后两句是全诗的总结,结句暗用东晋王徽之雪夜访戴逵的典故自抒旷怀,访友而意不在友,在于满足自己的佳趣雅兴。这就是此诗的主题,不遇又如何,西山给人的这份悠闲雅静,就是此趟所得。“兴尽方下山”中的“下山”,与开头“直上三十里”中的“直上”二字相呼应,“何必待之子”又与诗题“不遇”照应。起结关合,章法严密。
魏晋名士那种率性而为、追求自由的超凡脱俗表现得淋漓尽致,其艺术化的生活状态和人格风范具有超越时空的魅力,对后代的诗人有着深远的影响。到了盛唐的山水诗,这种追求自由、自在的精神在以幽谷翠竹、清风悠云为代表的大自然中得到了更好的融合与体现。在这首诗中,诗人与超然世外的隐者在精神上已融为一体。因此,这首诗似乎是写隐者,其实正是写诗人自己,这也是此诗高妙的地方。诗僧皎然《寻陆鸿渐不遇》和贾岛《寻隐者不遇》,俱以“不遇”来表现隐逸的高洁,与这首诗有异曲同工之妙。丘为相传是唐代享寿最高的一位诗人,他的高寿与他“颇得清净之理”不无关系。
这首诗是丘为早年的作品,从诗中表现的林泉之思来看,大约写于诗人中进士之前。如题所示,诗人是专程到山中寻访隐者,结果却未见到,但看到隐者居处的环境,颇有感触,便写了这首诗。
余少好读司马子长书,见其感慨激烈、愤郁不平之气,勃勃不能自抑。以为君子之处世,轻重之衡,常在于我,决不当以一时之所遭,而身与之迁徙上下。设不幸而处其穷,则所以平其心志、怡其性情者,亦必有其道。何至如闾巷小夫,一不快志,悲怨憔悴之意动于眉眦之间哉?盖孔子亟美颜渊,而责子路之愠见,古之难其人久矣。
已而观陶子之集,则其平淡冲和,潇洒脱落,悠然势分之外,非独不困于穷,而直以穷为娱。百世之下,讽咏其词,融融然尘查俗垢与之俱化。信乎古之善处穷者也。推陶子之道,可以进于孔氏之门。而世之论者,徒以元熙易代之间,谓为大节,而不究其安命乐天之实。夫穷苦迫于外,饥寒憯于肤,而性情不挠,则于晋、宋间,真如蚍蜉聚散耳。昔虞伯生慕陶,而并诸邵子之间。予不敢望于邵而独喜陶也,予又今之穷者,扁其室曰陶庵云。
蓼花风淡水云纤。倚阁卷重帘。索寞败荷翠减,萧疏晚红添。
魂销天末,眉横远岫,斜挂新蟾。谁信故人千里,此时却到眉尖。
连年戍边塞,过却芳菲节。
东风气力尽,不减阴山雪。
萧条柳一株,南枝叶微发。
为带故乡情,依依藉攀折。
晚风吹碛沙,夜泪啼乡月。
凌烟阁上人,未必皆忠烈。
孟郊常贫苦,忽吟不贫句。
为喜玉川子,书船归洛浦。
乃知君子心,所乐在稽古。
汉公得高科,不足唯坟素。
二年佐棠阴,眼黑怕文簿。
跃身入三馆,烂目阅四库。
孟贫昔不贫,孙贫今暴富。
暴富亦须防,文高被人妬。
春风骋巧如翦刀,先裁杨柳后杏桃。
圆尖作瓣得疏密,颜色又染燕脂牢。
黄鹂未鸣鸠欲雨,深园静墅声嗷嗷。
役徒开汴前日放,亦将决水归河槽。
都人倾望若焦渴,寒食已近沟已淘。
何当黄流与雨至,雨深一尺水一篙。
都水御史亦即喜,日夜顺疾回轻舠。
频年吴楚岁苦旱,一稔未足生脂膏。
吾愿取之勿求羡,穷鸟困兽易遯逃。
我今出城勤送子,沽酒不惜典弊袍。
数途必向睢阳去,太傅大尹皆英豪。
试乞二公评我说,万分岂不益一毛。
国给民苏自有暇,东园乃可资游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