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水明霞,潮回岸带沙。叶声寒,飞透窗纱。堪恨西风吹世换,更吹我,落天涯。
寂寞古豪华,乌衣日又斜。说兴亡,燕入谁家?惟有南来无数雁,和明月,宿芦花。
大雨过后,霞光将水面照得十分明亮,潮水从江岸上退去后,岸上留下些许沙痕。落叶声声,寒意穿透窗纱 可恨西风将世代吹换,更将我吹落到天涯。
昔日豪华之地今天已经寂寞萧条,乌衣巷口太阳又向西落去。说历史兴亡,燕子飞入谁家?只有往南飞回的无数大雁,在明月下,栖宿在芦花丛中。
上片“雨过水明霞,潮回岸带沙。叶声寒,飞透窗纱。”黄昏雨过,彩霞映照得水面格外明亮;潮退后,江岸边留下了几许沙痕。落叶声声,飞快地透过窗纱,使词人感到寒冷,意识到时令已由夏入秋了。词人就这样用轻迅的笔触,勾勒出一幅凄凉的黄昏秋江图。词人于兵败被掳之后,面对着此情此景,倍加伤感。这种“寓情于景”的手法,既增添了作品的含蓄蕴藉,又拓展了读者的审美空间。“堪恨西风吹世换,更吹我,落天涯。”在这里,“西风”既作为一种自然物的实写,又作为一种社会物的象征。词人于宋亡后不肯仕元,他把蒙古统治集团比做强横的西风,那是自然的。时移世换,庇身无所,词人把自己比做被西风吹落天涯的枯叶,也是比较恰切。“天涯”一词,极言其远,以托出词人欲归不能的哀怨。它为下片寂寞的心境作了垫笔。
下片“寂寞古豪华,乌衣日又斜。说兴亡,燕入谁家?”金陵,自古以来被称为豪华之地,南宋王朝一直倚它为屏藩重镇;如今萧条了,难免使词人生寂寞、衰歇之感。他想起唐代诗人刘禹锡咏“乌衣巷口夕阳斜”的诗句,更深为南宋王朝的覆亡慨叹。渐次,词人又把眼光移向空阔的水、天之间。他仰观俯察,终于发现:“惟有南来无数雁,和明月,宿芦花。”寥寥几笔,便绘就另一幅凄清的寒汀芦雁图。词人置群雁于虽凄清而洁白的明月、芦花中,正表明他对乱离中的人民怀着无限同情。他们嗷嗷待哺;满汀遍野。不计其数。词人似乎在问:新朝的统治者们,能否关心百姓。末三句寄寓了处于乱离之中的词人的无尽悲慨。
全词寓情于景,兼写国家沦亡和个人感慨,以永恒循环的自然景色对比短暂无常的人事变迁。借“燕”“雁”分指依附新朝的官员和无家可归的百姓,发人警醒,寓意深刻。从黄昏到深夜,光阴流过问,隐含了物换星移的必然。
宋祥兴元年(1278年),词人兵败被俘,路过金陵时,目睹山河旧景,伤情无限,于是写下了这首词。
予幼则从先生受书,然是时,方乐与家人童子嬉戏上下,未知好也。十六七时,窥六经之言,与古今文章有过人者,知好之,则于是锐意欲与之并。而是时,家事亦滋出。由斯以来,西北则行陈、蔡、谯、苦、淮、汴、睢、泗,出于京师;东方则绝江舟漕河之渠,逾五湖,并封、禺、会稽之山,出于东海上;南方则载大江,临夏口而望洞庭,转彭蠡,上庾岭,由浈阳之泷,至南海上。此予之所涉世而奔走也。蛟鱼汹涌湍石之川,巅崖莽林貙虺之聚,与夫雨旸寒燠、风波雾毒不测之危,此予之所单游远寓而冒犯以勤也。衣食药物,庐舍器用,箕筥碎细之间,此予之所经营以养也。天倾地坏,殊州独哭,数千里之远,抱丧而南,积时之劳,乃毕大事,此予之所遘祸而忧艰也。太夫人所志,与夫弟婚妹嫁,四时之祠,属人外亲之问,王事之输,此予之所皇皇而不足也。予于是力疲意耗,而又多疾,言之所序,盖其一二之粗也。得其闲时,挟书以学,于夫为身治人,世用之损益,考观讲解,有不能至者。故不得专力尽思,琢雕文章,以载私心难见之情,而追古今之作者为并,以足予之所好慕,此予之所自视而嗟也。
今天子至和之初,予之侵扰多事故益甚,予之力无以为,乃休于家,而即其旁之草舍以学。或疾其卑,或议其隘者,予顾而笑曰:“是予之宜也。予之劳心困形,以役于事者,有以为之矣。予之卑巷穷庐,冗衣砻饭,芑苋之羹,隐约而安者,固予之所以遂其志而有待也。予之疾则有之,可以进于道者,学之有不至。至于文章,平生之所好慕,为之有不暇也。若夫土坚木好、高大之观,固世之聪明豪隽挟长而有恃者所得为,若予之拙,岂能易而志彼哉?”遂历道其少长出处,与夫好慕之心,以为《学舍记》。
长江悲已滞,万里念将归。
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
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
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
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
明日巴陵道,秋山又几重。
闾丘大夫孝终公显尝守黄州,作栖霞楼,为郡中胜绝。元丰五年,余谪居黄。正月十七日,梦扁舟渡江,中流回望,楼中歌乐杂作。舟中人言:公显方会客也。觉而异之,乃作此词,盖越调鼓笛慢。公显时已致仕在苏州。
小舟横截春江,卧看翠壁红楼起。云间笑语,使君高会,佳人半醉。危柱哀弦,艳歌余响,绕云萦水。念故人老大,风流未减,独回首、烟波里。
推枕惘然不见,但空江、月明千里。五湖闻道,扁舟归去,仍携西子。云梦南州,武昌东岸,昔游应记。料多情梦里,端来见我,也参差是。
欲知一雨惬群情,听取溪流动地声。
风乱万畴青锦褥,云摩千嶂翠瑶屏。
行人隔水遥相语,立鹭摧枝忽自惊。
岁岁只愁炊与酿,今愁无甑更无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