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洒太湖岸,淡伫洞庭山。鱼龙隐处,烟雾深锁渺弥间。方念陶朱张翰,忽有扁舟急桨,撇浪载鲈还。落日暴风雨,归路绕汀湾。
丈夫志,当景盛,耻疏闲。壮年何事憔悴,华发改朱颜。拟借寒潭垂钓,又恐鸥鸟相猜,不肯傍青纶。刺棹穿芦荻,无语看波澜。
太湖岸边的景物一片凄凉,明净的湖水环接着洞庭山,浩渺湖泊不见鱼龙的踪影,它们被锁在弥漫的烟雾里。正想起范蠡和张翰的时候,忽然有一只小船载着鲈鱼,迅速驶来,撇开重重波浪。傍晚,暴风雨突扑面而来,只好沿着小洲弯处回航。
胸怀着干一番事业的大志,如今正当身强力壮的年华,耻于投闲置散隐居水乡。为什么壮年时就面容憔悴,容颜变得衰老,白发苍苍?真想在寒冷的潭水中垂钓,但是又担心鸥鸟猜疑妒忌,使鱼儿都不肯游近钓丝旁。还是划着小舟穿过芦荻去,默默地观看湖面浪涌涛荡。
苏舜钦政治上倾向于范仲淹为首的改革派,被诬削藉,闲居苏州沧浪亭。此词是词人此时之作。其落魄失意之感难免要时时向他袭击,因而,他既寄情于江湖,以期忘怀仕途之坎坷,但又感到抑郁不平,甚至于愤懑。这首词集中反映了他的这种情绪。
词一开篇:“潇洒太湖岸,淡竚洞庭山”。洞庭山在太湖之中,有东、西洞庭山。首二句突兀而起,极写太湖岸之潇洒,洞庭山之淡竚,从大处着眼,引人注目。“潇洒”,脱俗、轻快之意。把无情无感的太湖岸说成“潇洒”,给人以意态潇洒之感,更见出太湖岸风貌之情状。“淡竚”,淡,闲淡;竚,伫立。词人用“淡竚”状洞庭山,突出了其山的静寂感,也见出洞庭山闲淡之意趣。这二句生动形象地写出了太湖两景点之生机和情韵,平添了三分诗意,体现了词人的审美情趣与性情怀抱。
词人笔锋,由太湖岸、山,顺势而下,推出了太湖水面的远景:“鱼龙隐处烟雾,深锁渺弥”。写太湖浩淼壮阔、烟波迷蒙之风韵:横无涯际的太湖之上,望到极处,但见水浮云天,烟波浩渺,雾气迷蒙,鱼龙水族就深藏在烟波之下。词人缀以“烟雾”、“渺”,把太湖的浩瀚无垠淡笔勾出,把湖面上的迷蒙淡然画出,使太湖在遥望中呈现一片浑涵。从而把太湖的画卷捧在了你的面前。“隐处”与“深锁”,写出了鱼龙潜形的特质,亦展示了太湖的深不可测。词人表现的这一意境虽深邃幽寂,而没有死寂的气氛。它尽管深远,但仍然生机勃勃,横溢着生命的意趣。“方念陶朱、张翰,忽有扁舟急桨,撇浪载鲈还”。陶朱、张翰二人或以其功成身退的人生道路,或以其“适意”的理想追求而对中国文化,特别是对封建士大夫的心理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从而构成与儒家“致君尧舜”相互补的另一种追求。因此,人们常常能够听到诗人“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那无数次似乎洒脱却又深含痛楚的吟。词人被诬落职,回家闲居,身在太湖之滨,满目太湖山水,不由触景生情,想到抱负成虚话,报效无门,便自然地想起了范蠡、张翰,从而使这二位对中国思想、文化产生过深刻影响的前贤,附着那动人的、百说不厌的古老传说一起,形象地凸立于人们的面前。这一句写出了词人此时之心态。
而“忽有”二句,从视觉的角度写实。以“忽有”二字领起,引出一个令人豁然开朗的壮阔境界:烟波浩渺的湖面上,一叶扁舟,急桨紧舵,劈波斩浪,迅疾而来。着一“急”字,极言舟人用力之情状,见出舟行之快,间接地传递出了桨击浪头的密而重的音响效果。着一“撇”字则形象地表现了扁舟劈开浪峰,漂行水上的情貌。又惟其“载鲈还”,不仅使陶朱、张翰之念显得深远有致,而且隐然流露出词人心神的振奋与欢悦。
词上片最后两句由客观转向主观,以太湖景状收束上片。“落日暴风雨,归路赣汀湾”。此二句写天空的落日和暴风雨到写地上的汀湾以及归路的曲折缠绕。从表现方式看,词人使用了几组意象勾勒了具有传统审美情趣的画面远处,湖水之上,夕日沉沉,欲落未落,在金红色球体的上方乌云翻滚,一场聚起的暴风雨降临,湖水喧腾,一个游客匆匆绕过水湾,赶路回家。“落日”点出时间是黄昏,是夕阳西下之际,暗示时间由昼向晚,天色亦由明转暗,给画面悄悄染上一层若明若暗的色调。“归路”写自我,也是眼前实境。一“赣”字使画面活动起来,也表明水湾众多,道路曲折缠绕。同时,暗寓了词人仕途之坎坷
上片重在写景而景中有情,下片抒情写心,嗟喟壮志难酬,而寄抑郁之情于江湖。“丈夫志,当景盛,耻疏闲”。此三自抒胸臆,展示了词人渴望及时立功报国,干一番事业的宏愿,充分传达出词人内心世界的动荡,感情真率强烈。“壮年何事憔悴,华发改朱颜”。“憔悴”两字突如其来地把词人勃发的雄心壮志一扫而为世道艰难的辛酸,使词人奔涌的豪情跌进忧患的深渊而停滞回旋。“华发”二字不仅是写词人头上的白发,而且是“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的哀伤。“拟借寒潭垂钓,又恐鸥鸟相猜,不肯傍青纶”。承“华发改朱颜”句而出。“垂钓”与“耻疏闲”相呼应,联系下文“青纶”,引伸为出仕从政。孟浩然《望洞庭湖赠张丞相》诗: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垂钓”就是干谒求荐之义。“鸥鸟”即鸥盟谓与鸥鸟同住在水云乡里,是隐者生活。“青纶”,《后汉书·仲长统传》:“身无通青纶之命”。注:“郑玄注《礼记》曰:‘纶,今有秩、啬夫所佩也’”。这三句是词人的内心自白,也是词人闲居生活的写照。表现了词人矛盾复杂的心态,对全词来说起着渲染的作用。
最后结尾,转入实写,却又与前三句相呼应。用点睛之笔,勾画出词人闲云野鹤悠然自在的风神。“刺棹穿芦荻,无语看波澜”。词人用“刺”、“穿”、“芦荻”、“看”、“波澜”的字样,勾勒出了苍莽孤寂的大背景:词人驾着一叶扁舟,荡桨于浩渺无垠的水上,穿行在茫茫的芦荻之中,此时,词人独倚船舷,默默观赏着起伏不断的波澜。“无语看波澜”,不仅呼应了上片的“念陶朱、张翰”,而且将太湖的山与水,人生境界的坎坷与亨通统一于一体,将词人壮志与忧郁、入世与退隐的内在矛盾统一于一体,由此多少情、事,尽在这“无语”之中。犹如“曲终收拨当心划,四弦一声如裂帛。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无论对词人还是读者来说,这“无语看波澜”的表现和体会,都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全词虽是上片写景,下片写情,但却一气贯通,具有内在联系。无论是太湖山水的描写,还是词人胸臆的展示,表现了词人在政治上遭打击后,对太湖佳境美景的热爱和隐者生活的追求以及壮志难酬而寄抑郁之情于江湖的情怀。全词写得洒脱、自然,宋黄叔暘《花菴绝妙词选》视此首为苏词中第一,确有见地。
宋仁宗庆历四年(1044年),范仲淹、杜衍等人推行“庆历新政”,延揽改革派人才,苏舜钦作为宰相杜衍的女婿,被范仲淹推荐为集贤校理、监进奏院。时值进奏院祭神,苏舜钦遵循惯例卖废纸换钱举行祭神酒会。保守派借机打击改革派,弹劾他监守自盗,被撤职流寓苏州。并在此购下了一处荒废不堪却很幽静的花园,临水买石筑成沧浪亭之后,写有著名的《沧浪亭记》,而此词亦作于此时。

纤云扫迹,万顷玻璃色。醉跨玉龙游八极,历历天青海碧。
水晶宫殿飘香,群仙方按霓裳。消得几多风露,变教人世清凉。
春风吹蚕细如蚁,桑芽才努青鸦嘴。
侵晨采桑谁家女,手挽长条泪如雨。
去岁初眠当此时,今岁春寒叶放迟。
愁听门外催里胥,官家二月收新丝。
贤与不肖之等奚判乎?视乎改过之勇怯以为差而已矣。日月有食,星有离次。其在于人,言有尤,行有悔,虽圣者不免。改过什于人者,贤亦什于人;改过伯于人者,贤亦伯于人。尤贤者,尤光明焉;尤木肖者,怙终焉而已。
人之生,气质不甚相远也,习而之善,既君子矣。其有过,则其友直谏以匡之。又有友焉,巽言以挽之。退有挞,进有旌,其相率而上达也,奚御焉?习而之不善,既小人矣。其有过,则多方文之。为之友者,疏之则心非而面谀,成之则依阿苟同,惮于以正伤恩。其相率而下达也,奚御焉?兹贤者所以愈贤,而不肖者愈不肖也。
吾之友有某君者,毖余曰;“子与某相好不终,是子之失德。子盖慎诸?”又有某君毖余曰:“闻子之试于有司,则尝以私于人,是大不可。”二子者之言,卒闻之,若不逊于吾志。徐而绎之,彼无求而进逆耳之言,诚敬我也。既又自省:吾之过,其大者视此或倍捷,而其多或不可枚数。二子者,盖举一隅也,人苦不自知耳。先王之道不明,士大夫相与为一切苟且之行,往往陷于大戾,而僚友无出片言相质确者。而其人自视恬然,可幸无过。且以仲尼之贤,犹待学《易》以寡过,而今日无过,欺人乎?自欺乎?自知有过而因护一时之失,展转盖藏,至蹈滔天之奸而不悔,斯则小人之不可近者已!为人友而隐忍和同,长人之恶,是又谐臣媚子之亚也。《书》曰:“有言逆子女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女志,必求诸非道。”余枚笔之于册以备现省,且示吾友能为逆心之言者。
母别子,子别母,白日无光哭声苦。
关西骠骑大将军,去年破虏新策勋。
敕赐金钱二百万,洛阳迎得如花人。
新人迎来旧人弃,掌上莲花眼中刺。
迎新弃旧未足悲,悲在君家留两儿。
一始扶行一初坐,坐啼行哭牵人衣。
以汝夫妇新燕婉,使我母子生别离。
不如林中乌与鹊,母不失雏雄伴雌。
应似园中桃李树,花落随风子在枝。
新人新人听我语,洛阳无限红楼女。
但愿将军重立功,更有新人胜于汝。
古涧一枝梅,免被园林锁。路远山深不怕寒,似共春相趓。
幽思有谁知,托契都难可。独自风流独自香,明月来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