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
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水像美人的眼波脉脉传意,山像美人的眉头紧紧蹙起。问你这回远行去向哪里?正是山水钟秀的江浙之地。
告别春天的日子才屈指可数,又依依送你登上了归途。你回到江南,赶上春的脚步,可得陪春天一起好好同住。
⑴卜算子:词牌名,又名“卜算子令”“缺月挂疏桐”“百尺楼”“眉峰碧”“楚天遥”等。以苏轼《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为正体,双调四十四字,上下片各四句、两仄韵。
⑵鲍浩然:生平未详。据词意推断,当是浙东人。之:往,赴。浙东:北宋两浙路的东半部分。唐代为浙江东道,简称“浙东”。此处沿用旧称,约相当于今浙江东部地区。此词见南宋吴曾《能改斋漫录》:“王逐客送鲍浩然游浙东,作长短句,云云。”后人据此为词代拟了标题。
⑶眼波横:形容眼神如横流的水波。李白《长相思》:“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⑷眉峰聚:形容眉尖如山峰一样聚蹙。刘歆《西京杂记》:“文君姣好,眉色如望远山。时人效画远山眉。”古诗词中常用水的澄澈来形容美女的目光,用山的黛绿来形容美女的眉色,这两句是反用其喻。
⑸欲问:想问。行人:远行的人。那边:哪边。
⑹“眉眼”句:指江南山清水秀的地方。盈盈:形容女性的美好神态。取喻与上文统一,赞美浙东山水的妩媚。
⑺才始:刚刚,方才。
⑻江南:宋时有江南东路,辖有今长江以南,西自江西九江,东至江苏南京的一段区域。一作“江东”。
春末时节,王观在越州(今浙江绍兴)大都督府送别从客途返家(也可能是去探望在浙东的爱姬)的好友鲍浩然。虽然词人家在如皋(一说高邮),欲归不得,羁旅之愁难以为怀,但仍写下这首送别词,衷心祝福好友能与春光同住。
王观的作品风趣而近于俚俗,时有奇想,“新丽处与轻狂处皆足惊人”(王灼《碧鸡漫志》)。这首送别词,俏皮话说得新鲜,毫不落俗。
送别友人本是寻常之事,而词人却运用风趣的笔墨,化腐朽为神奇,设想了一套不落俗的构思:先从游子归家这件事想开去,想到友人的妻妾一定是日夜盼着丈夫归家,由此设想她们在想念远人时的眉眼,再联系着“眉如远山”“眼如秋水”这些习用语,又把它们同游子归家所历经的山山水水来个拟人化,于是便得出了“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当友人归去的时候,路上的一山一水,对他都显出了特别的感情。那些清澈明亮的江水,仿佛变成了他所想念的人的流动的眼波;而一路上团簇纠结的山峦,也似乎是她们蹙损的眉峰了。山水都变成了有感情之物,正因为鲍浩然在归途中怀着深厚的怀人感情。古代文学作品中,常用水的澄澈来形容美女的目光,用山的黛绿来形容美女的眉色。开始之时未尝不新鲜奇妙,但人人都这样写,就成了俗套。而词人匠心独运,将那熟烂的比喻倒转来用,既扣住了题面又显得新颖。从这一构思向前展开,于是就点出行人此行的目的——“眉眼盈盈处”。“眉眼盈盈”四字有两层意思,一是江南的山水清丽明秀,有如女子的秀眉和媚眼;二是指有着盈盈眉眼的那个人。因此“眉眼盈盈处”,既写了江南山水,也同时写了他要见到的人。语带双关,又扣得天衣无缝。
上片既着重写了人,下片便转而着重写季节。而这季节又是同归家者的心情配合好的。暮春天气,春才归去,鲍浩然却又要归去了,不难想见词人心中的惆怅。但他却未对此作任何渲染,只用了“才始”和“又”两个相关联的虚词,含蓄地传达出了依依惜别的感情。通过两个“送”字和两个“归”字,把季节同人轻轻搭上,一是“送春归”,一是“送君归”;言下之意,鲍浩然此行是愉快的,因为不是“燕归人未归”(晏几道《更漏子·槛花稀》),而是春归人也归。然后又想到鲍浩然归去的浙东地区,一定是春光明媚,更有明秀的山容水色,越显得阳春不老。因而写出了“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春色既然还在江南,所以是能够赶上的。赶上了春,那就不要辜负这大好春光,一定要同它住在一起了。一连串的“春”字说明鲍浩然在春末夏初成行,点出时序。但这只是表面一层意思,它还有另外一层。这个“春”,不仅是季节方面的,而且又是人事方面的,便是与家人团聚,是家庭生活中的“春”。结尾两句形象地打趣道:当爱人投入怀抱的时候,可千万要珍惜那美好时光呢。这样的语带双关,聪明而俏皮。
通观全词,轻松活泼,比喻巧妙,耐人体味;几句俏皮话,新而不俗,雅而不谑。词人对春天、对友人的眷恋,通过新颖而美妙的艺术构思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比起那些敷衍应酬之作,显然是有天壤之别的。
望君烟水阔,挥手泪沾巾。
飞鸟没何处,青山空向人。
长江一帆远,落日五湖春。
谁见汀洲上,相思愁白蘋。
出林杏子落金盘。齿软怕尝酸。可惜半残青紫,犹印小唇丹。
南陌上,落花闲。雨斑斑。不言不语,一段伤春,都在眉间。
季弟获桃坠一枚,长五分许,横广四分。全核向背皆山。山坳插一城,雉历历可数。城巅具层楼,楼门洞敞。中有人,类司更卒,执桴鼓,若寒冻不胜者。枕山麓一寺,老松隐蔽三章。松下凿双户,可开阖。户内一僧,侧首倾听;户虚掩,如应门;洞开,如延纳状,左右度之无不宜。松外东来一衲,负卷帙踉跄行,若为佛事夜归者。对林一小陀,似闻足音仆仆前。核侧出浮屠七级,距滩半黍。近滩维一小舟,篷窗短舷间,有客凭几假寐,形若渐寤然。舟尾一小童,拥炉嘘火,盖供客茗饮也。舣舟处当寺阴,高阜钟阁踞焉。叩钟者貌爽爽自得,睡足余兴乃尔。山顶月晦半规,杂疏星数点。下则波纹涨起,作潮来候。取诗“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之句。
计人凡七:僧四,客一,童一,卒一。宫室器具凡九:城一,楼一,招提一,浮屠一,舟一,阁一,炉灶一,钟鼓各一。景凡七:山、水、林木、滩石四,星、月、灯火三。而人事如传更,报晓,侯门,夜归,隐几,煎茶,统为六,各殊致殊意,且并其愁苦、寒惧、凝思诸态,俱一一肖之。
语云:“纳须弥于芥子。”殆谓是欤!
霜冷离鸿惊失伴,有人同病相怜。拟凭尺素寄愁边,愁多书屡易,双泪落灯前。
莫对月明思往事,也知消减年年。无端嘹唳一声传,西风吹只影,刚是早秋天。
越巫自诡善驱鬼物。人病,立坛场,鸣角振铃,跳掷叫呼,为胡旋舞,禳之。病幸已,馔酒食,持其赀去,死则诿以他故,终不自信其术之妄。恒夸人曰:“我善治鬼,鬼莫敢我抗。”
恶少年愠其诞,瞷其夜归,分五六人,栖道旁木上,相去各里所,候巫过,下砂石击之。巫以为真鬼也,即旋其角,且角且走。心大骇,首岑岑加重,行不知足所在。稍前,骇颇定,木间砂乱下如初,又旋而角,角不能成音,走愈急,复至前,复如初,手慄气慑,不能角,角坠,振其铃,既而铃坠,唯大叫以行。行闻履声,及叶鸣谷响,亦皆以为鬼,号求救于人甚哀。
夜半,抵家,大哭叩门。其妻问故,舌缩不能言,唯指床曰:“亟扶我寝!我遇鬼,今死矣!”扶至床,胆裂死,肤色如蓝。巫至死不知其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