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女媭家沔之山阳,左白湖,右云梦,春水方生,浸数千里,冬寒沙露,衰草入云。丙午之秋,予与安甥或荡舟采菱,或举火罝兔,或观鱼簺下;山行野吟,自适其适;凭虚怅望,因赋是阕。
著酒行行满袂风,草枯霜鹘落晴空。销魂都在夕阳中。
恨入四弦人欲老,梦寻千驿意难通。当时何似莫匆匆。
带着微醉的酒意漫步,衣袖灌满迎面的清风。原野上秋草一片枯黄,捕食的鹰隼飞落晴空。离别的黯然销魂,大都由于站在夕阳之中。
怨恨陷入离别的思念,人就要变得衰老;梦中到千百个驿站寻觅,心意就很难相通。当初分离的时候,不如不要急急匆匆。
这首词前的序前半篇写山阳之壮观,后半篇写游赏之快乐,然而末尾笔调突转:“凭虚怅望,因赋是阕。”原来,游赏之乐竟丝毫不能弥补词人心灵的悲伤。序末正是词篇的引子。
上片由小序”山行野吟”引发出词意,起句写自己带着酒意奔走,秋风满怀,形象地表现出“自适其适”的心绪。“草枯”句紧承首句,大得“天高恁鸟飞”的意趣。此二句极写天地之高旷,便见出词人之“凭虚怅望”,于是由景生情。“销魂”句在夕阳西沉的景况里油然生起离别情愫,极精辟地将情与景、人与宇宙融为一境。原来上二句所写天地之高旷,竟似容不下词人无限之惆怅。词意便很自然地折入到下片表现离恨别绪的抒写中去。起到上勾下连,承前启后的作用。下片用“恨”字绾带,过片二句对偶,写想象中之情人对己的刻骨相思。“恨入四弦”指恋人在琵琶之声里倾注进满怀幽怨,伊人在声中亦红颜渐老。何至言老。“思君令人老”,故老之一字,下得沉重。不仅写出伊人对自己相思成疾,亦写出自己对其相知之深,从对方的角度来刻画双方的情深意重和相思之苦,可见其爱情之内蕴原是极高雅亦极深厚。下句词人想象她在梦中相觅,然而山长水阔,天遥地远,纵然寻遍千百个驿站,也难寻到自己。歇拍唱出“何似莫匆匆”,表达了内心的深深悔意,悔恨当初不应该匆匆分袂,轻易放走意中人。下片词纯是刻划恋人的心态,诚挚深切。这都是词人想像出来的,假着恋人说出自己心头的情思,益见两人情关痛痒,心神系之。
全词整体构思颇见白石特色。序与词,上、下片,皆笔无虚设,一脉关联,而又层层翻进,实为浑然一体。序中极写游赏之适意,既引起词中无可排解的忧伤,又反衬忧伤之沉重。上片极写天地之高旷、夕阳之无极,实为下片所写相思之深远、伤心之无限造境。纵观全幅,序作引发之势,上片呈外向张势,下片呈内向敛势,虽是小令之作,亦极变化开阖之能事,此是尺小兴波之一法。
姜夔此词作于三十二岁,是怀念合肥情事最早的作品之一。其怀人词始于此年,为怀念相识于合肥、妙解音律的一位女子所留。姜夔幼年即住在姐姐家,丙午年(公元1186年)秋天,词人与外甥(名安)在汉阳一带游赏之余,仍不能放下心中思念,因此创作了这首词。
初八月,半镜上青霄。斜倚画阑娇不语,暗移梅影过红桥。裙带北风飘。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征夫怀往路,起视夜何其。
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
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早梅发高树,迥映楚天碧。
朔吹飘夜香,繁霜滋晓白。
欲为万里赠,杳杳山水隔。
寒英坐销落,何用慰远客?
往在京师,士人从濠上来者,多能诵足下歌诗,固已窥见胸中之一二。去在临海,遇林左民、张廷壁二子,问足下言行滋详。
二子自负为奇才,至说足下,辄弛然自愧,以为莫及也,然后益信所窥之不妄。近在王修德所,得所录文章数篇及手书,深欲读之,会仆家难作,未果寓目,辄引去。重入京师,道途所行千余里,恒往来于怀。及到此,获于友人家,览数行而大惊喜,命意持论,卓卓不苟,非流俗人所敢望也。何足下取于天之厚至是耶?斯文世以为细事,然最似为天所靳惜 。其赋于人也,铢施两较,不肯多与。得之稍多者,便若为所记忆,时时迫蹙督责,不使有斯须佚乐意。此理绝不可晓,岂其可重者果在此耶?不然,何独忌此而悦彼耶?如仆自揣,百无所有,以粗识数字,大为所困。当危忧兢悚时,自誓欲以所能归诸造物,甘为庸人而不可得。足下幸安适无所苦,而骎骎焉欲抉发奇秘,以与造化争也。然其取忌亦太甚矣,得微亦蹈其所忌乎?仆虽为斯文喜,然窃以为非计之得也。虽然,君子顾于道如何耳,宁论利害哉?自古奇人伟士,不屈折于忧患,则不足以成其学。载籍所该,太半皆不得意者之辞也,然后世卒光明崇大,又安知忌之于一时者,非所以为无穷之幸,而悦于俄顷者,非甚弃之耶。此可为足下道。聊以发笑,且自解耳!
左民多称王微仲之贤,恨无由见之。适见其弟晃仲,亦雅士,当是吾辈之秀,大不凡也。仆侍祖母故来此,其详有所难言。
一榻清风殿影凉,涓涓流水响回廊。千章云木钩辀叫,十里溪风稏香。
冲急雨,趁斜阳,山园细路转微茫。倦途却被行人笑:只为林泉有底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