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雀满疏篱,争抱寒柯看玉蕤。忽见客来花下坐,惊飞,踏散芳英落酒卮。
痛饮又能诗。坐客无毡醉不知。花谢酒阑春到也,离离,一点微酸已着枝。
疏疏的篱笆上,满是冬天的麻雀。它们争着飞到梅花树,欣赏白玉一样的梅花。忽见一群吃酒客人,来到梅花树下,麻雀惊飞踏散梅花,梅花落到酒杯里。
使君痛饮又能诗,醉后的客人坐雪地,雪水融化也不知。酒已饮尽,花已赏够,春天悄悄来到人间。请看,离离一丝暖气,已经附着梅花枝。
全词以纪事来咏物,描写了词人与文人雅士以梅花为因缘,把酒欢聚的情形,刻画了梅花风霜高洁的神韵。
上片写早春时节寒梅绽放,引得雀鸟争相来朝,从而反衬出梅花的神韵风姿。“寒雀满疏篱,争掩寒柯看玉蕤”写道,在寒冬中苦苦盼春的鸟雀们站满了篱笆,争先恐后地攀爬到梅花清冷的枝头上,它们仿佛要从绽放的花朵上沾染更多春的气息。“玉蕤”暗含梅花的高洁雅致、绚烂繁盛。此两句不从梅花本身的形象上入手描写,而是以鸟儿欢聚花丛的行为暗示梅花的烂漫风姿。令以清冷著称的梅花瞬间充满了温情与活力,为赏梅词增添了新意。
写完早雀聚于花下之后,作者笔锋一转,主人公悄然登场。“忽见客来花下坐,惊飞”正是从鸟雀的角度写赏花人的出现。鸟儿们正醉心于欣赏梅花的芳姿,感受着春天的气息,以致于当赏花人突然出现在花架下,它们才有所惊觉,纷纷飞起躲避。“忽”与“惊”二字将鸟儿与赏花之人相距咫尺时一刹那间的反映写得活灵活现。
“踏散芳英落酒卮”写鸟儿虽然被人惊起,但却流连于梅花的婀娜多姿而不肯离去。它们在枝权上跳来跃去,搅腾花瓣纷纷扬扬,落入赏花之人的酒杯里,更为人物增添了赏梅的雅兴。
上阕用反衬的手法,明为写雀,实则写梅。以鸟雀“欢聚花丛”、“赏花受惊”、“绕花飞舞”三个富有情趣的意境,烘托出梅花傲雪早发、峭立枝头、美艳绝伦的形象。鸟雀之爱花与人之爱花一体耗通,反映出“客”坐于花下的目的,也是为了欣赏俏丽的梅花。由此,虽未明言写花,而花之风貌已然成型。
下片写文人雅士因梅花而欢聚,衬托出梅花高洁雅致的品质。“痛饮又能诗”既写宴饮之人的风流豪爽,又暗含梅增雅致所以令酒宴气氛高涨。文人雅士集于一堂,无酒不欢、无诗不雅,因而在酒宴上,宴饮之人竞相豪饮作诗,气氛十分之热烈。乍一看,此句似乎与梅没有多大关系,细细味之,正是因为有梅助兴,才令风流之士酒兴大涨、诗兴大发,才会“痛饮又能诗”。
“坐客无毡醉不知”写宴饮之人在经历了“痛饮又能诗”的过程之后,酩酊大醉,连地上铺的座毡没有了都感受不到。梅花开时为冬末春初时分,地上寒气未尽,无毡而坐肯定会感觉到寒冷。然而众人开怀畅饮,酒兴正酣,丝毫没有察觉出异样,更显示出梅之醉人,酒之醉人,兴之醉人。
“花谢酒阑春到也,离离,一点微酸已着枝。”主要写宴饮并非一次两次,而是由花开到花谢间多次举行,由此可见众人雅兴之浓,衬托出梅花的魅力。“花谢”则“酒阑”,点出了多次宴饮的目的正是为了欣赏梅花之绚烂,一旦无花助兴,酒兴自然也变得阑珊。花谢之后,满枝青梅取代了花的位置。“微酸”二字以青梅的味道代指实物,增添雅趣。青梅之茂盛可令人追忆梅花之繁盛,梅的形象依然充于字里行间。
名曰“梅花词”,通篇竟然没有梅字出现,词人也没有从正面描写梅花的风姿形貌。作者在鸟之喧闹、人之风流中,以极度含蓄的笔墨,烘托出梅花高洁雅致、绚烂多姿的形象来。
杨元素与苏轼曾经共事,相互间多有唱和。这首梅花词便是奉和之作,写于熙宁七年(1074年)冬,当时杨在杭州,苏在密州。

丞相英灵迥未消,绛帷灯火飒寒飙。
乾坤浩荡身难寄,道路间关梦且遥。
花外子规燕市月,水边精卫浙江潮。
祠堂亦有西湖树,不遣南枝向北朝。
日头欲出未出时,雾失江城雨脚微。
天忽作晴山卷幔,云犹含态石披衣。
烟村南北黄鹂语,麦陇高低紫燕飞。
谁似田家知此乐,呼儿吹笛跨牛归?
记绾长条欲别难,盈盈自此隔银湾。便无风雪也摧残。
青雀几时裁锦字,玉虫连夜翦春旙。不禁辛苦况相关。
元和二年四月十三日夜,愈与吴郡张籍阅家中旧书,得李翰所为《张巡传》。翰以文章自名,为此传颇详密。然尚恨有阙者;不为许远立传,又不载雷万春事首尾。
远虽材若不及巡者,开门纳巡,位本在巡上。授之柄而处其下,无所疑忌,竟与巡俱守死,成功名,城陷而虏,与巡死先后异耳。两家子弟材智下,不能通知二父志,以为巡死而远就虏,疑畏死而辞服于贼。远诚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食其所爱之肉,以与贼抗而不降乎?当其围守时,外无蚍蜉蚁子之援,所欲忠者,国与主耳,而贼语以国亡主灭。远见救援不至,而贼来益众,必以其言为信;外无待而犹死守,人相食且尽,虽愚人亦能数日而知死所矣。远之不畏死亦明矣!乌有城坏其徒俱死,独蒙愧耻求活?虽至愚者不忍为,呜呼!而谓远之贤而为之邪?说者又谓远与巡分城而守,城之陷,自远所分始,以此诟远,此又与儿童之见无异。人之将死,其藏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绳而绝之,其绝必有处。观者见其然,从而尤之,其亦不达于理矣!小人之好议论,不乐成人之美,如是哉!如巡、远之所成就,如此卓卓,犹不得免,其他则又何说!
当二公之初守也,宁能知人之卒不救,弃城而逆遁?苟此不能守,虽避之他处何益?及其无救而且穷也,将其创残饿羸之余,虽欲去,必不达。二公之贤,其讲之精矣!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师,蔽遮江淮,沮遏其势,天下之不亡,其谁之功也!当是时,弃城而图存者,不可一二数;擅强兵坐而观者,相环也。不追议此,而责二公以死守,亦见其自比于逆乱,设淫辞而助之攻也。
愈尝从事于汴徐二府,屡道于两府间,亲祭于其所谓双庙者。其老人往往说巡、远时事云:南霁云之乞救于贺兰也,贺兰嫉巡、远之声威功绩出己上,不肯出师救;爱霁云之勇且壮,不听其语,强留之,具食与乐,延霁云坐。霁云慷慨语曰:“云来时,睢阳之人,不食月余日矣!云虽欲独食,义不忍;虽食,且不下咽!”因拔所佩刀,断一指,血淋漓,以示贺兰。一座大惊,皆感激为云泣下。云知贺兰终无为云出师意,即驰去;将出城,抽矢射佛寺浮图,矢着其上砖半箭,曰:“吾归破贼,必灭贺兰!此矢所以志也。”愈贞元中过泗州,船上人犹指以相语。城陷,贼以刃胁降巡,巡不屈,即牵去,将斩之;又降霁云,云未应。巡呼云曰:“南八,男儿死耳,不可为不义屈!”云笑曰:“欲将以有为也;公有言,云敢不死!”即不屈。
张籍曰:“有于嵩者,少依于巡;及巡起事,嵩常在围中。籍大历中于和州乌江县见嵩,嵩时年六十余矣。以巡初尝得临涣县尉,好学无所不读。籍时尚小,粗问巡、远事,不能细也。云:巡长七尺余,须髯若神。尝见嵩读《汉书》,谓嵩曰:‘何为久读此?’嵩曰:‘未熟也。’巡曰:‘吾于书读不过三遍,终身不忘也。’因诵嵩所读书,尽卷不错一字。嵩惊,以为巡偶熟此卷,因乱抽他帙以试,无不尽然。嵩又取架上诸书试以问巡,巡应口诵无疑。嵩从巡久,亦不见巡常读书也。为文章,操纸笔立书,未尝起草。初守睢阳时,士卒仅万人,城中居人户,亦且数万,巡因一见问姓名,其后无不识者。巡怒,须髯辄张。及城陷,贼缚巡等数十人坐,且将戮。巡起旋,其众见巡起,或起或泣。巡曰:‘汝勿怖!死,命也。’众泣不能仰视。巡就戮时,颜色不乱,阳阳如平常。远宽厚长者,貌如其心;与巡同年生,月日后于巡,呼巡为兄,死时年四十九。”嵩贞元初死于亳宋间。或传嵩有田在亳宋间,武人夺而有之,嵩将诣州讼理,为所杀。嵩无子。张籍云。
万里西风,吹我上、滕王高阁。正槛外、楚山云涨,楚江涛作。何处征帆木末去,有时野鸟沙边落。近帘钩、暮雨掩空来,今犹昨。
秋渐紧,添离索。天正远,伤飘泊。叹十年心事,休休莫莫。岁月无多人易老,乾坤虽大愁难着。向黄昏、断送客魂消,城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