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癸巳春暮,余游甬东,闻雪窦游胜最诸山,往观焉。
廿四日,由石湖登舟,二十五里下北囗堰达江。江行九折,达江口。转之西,大桥横绝溪上,覆以栋宇。自桥下入溪行,九折达泉口。凡舟楫往还,视潮上下,顷刻数十里;非其时,用人力牵挽,则劳而缓焉。初,大溪薄山转,岩壑深窈,有曰“仙人岩”,巨石临水,若坐垂踵者;有曰“金鸡洞”,相传凿石破山,有金鸡鸣飞去,不知何年也。
水益涩,曳舟不得进,陆行六七里,止药师寺。寺负紫芝山,僧多读书,不类城府。
越信宿,遂缘小溪,益出山左。涉溪水,四山回环,遥望白蛇蜿蜒下赴大壑,盖涧水尔。桑畦麦陇,高下联络,田家隐翳竹树,樵童牧竖相征逐,真行图画中。欲问地所历名,则舆夫朴野,不深解吴语,或强然诺,或不应所问,率十问仅得二三。次度大溪,架木为梁,首尾相啮,广三尺余,修且二百跬,独野人往返捷甚。次溪口市,凡大宅多废者,间有诵声出廊庑,久听不知何书,殆所谓《兔园册》耶?
渐上,陟林麓,路益峻,则睨松林在足下。花粉逆风起为黄尘,留衣襟不去,他香无是清也。越二岭,首有亭当道,髹书“雪窦山”字。山势奥处,仰见天宇,其狭若在陷井;忽出林际,则廓然开朗,一瞬百里。次亭曰“隐秀”,翳万杉间,溪声绕亭址出山去。次亭曰“寒华”,多留题,不暇读;相对数步为漱玉亭,覆泉,窦虽小,可汲,饮之甘。次大亭,值路所入,路析为两。先朝御书“应梦名山”其上,刻石其下,盖昭陵梦游绝境,诏图天下名山以进,兹山是也。左折松径,径达雪窦。自右折入,中道因桥为亭,曰“锦镜”,亭之下为圆池,径余十丈,植海棠环之,花时影注水涘,烂然疑乎锦,故名。度亭,支径亦达寺,而缭曲。主僧少野,有诗声,具觞豆劳客,相与道钱塘故旧,止余宿;余度诘旦且雨,不果留。
出寺右偏登千丈岩,流瀑自锦镜出,泻落绝壁下潭中,深不可计;临崖端,引手援树下顾,率目眩心悸。初若大练,触崖石,喷薄如急雪飞下,故其上为飞雪亭。憩亭上,时觉沾醉,清谈玄辩,触喉吻,动欲发,无足与云者;坐念平生友,怅然久之。寺前秧田羡衍,山林所环,不异平地。然侧出见在下村落,相去已数百丈;仰见在上峰峦,高复称此。
次妙高台,危石突岩畔,俯视山址环凑,不见来路。周览诸山,或绀或苍,覆盂者,委弁者,蛟而跃、兽而踞者,不可殚状。远者晴岚上浮,若处子光艳溢出眉宇,未必有意,自然动人。凡陵登,胜观花焉。
土人云,又有为小雪窦,为板锡寺,为四明洞天。余亦兴尽,不暇登陟矣。
癸巳年的春末,我去甬东游历,听说雪窦山的景致比众山都好,于是我就去观赏了。
二十四日那天,我从石湖上了船,走了二十五里,过了北囗堰,就进了江流中。沿着江流浮行,又多次转折,到达了江口。从江口转折往西行,有一座大桥横跨在溪流之上,上面还建筑着些亭廊。从桥下进入溪流前行,又几次转折,到达了泉口。凡是在这里来往的船只,都得看着潮水的涨落或上或下,如此就能眨眼几十里。如果不是利用潮水涨落的时机,用人力拉牵行船,那就既辛苦而又缓慢。从这里前行,首先遇见的是,一条巨大的溪流靠近山跟流转,悬岩下的山谷很幽深。有一个地方叫“仙人岩”,乃是一块大石濒临水边,好象一个人坐在那里把脚下垂的样子。还有一个地方叫“金鸡洞”,相传古人凿石破山时,有一只金鸡从这里飞出,但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代的事情了。
往前走水势越来越小,水浅拖船不能行进。下船陆行六七里,到了药师寺。寺庙的后面靠着紫芝山,这里的和尚大多数都精读诗书,不象府城中和尚那样。
在这里过了两夜,于是又沿着小溪,从山的左边出去,淌过溪水。这里四面山峰环绕,遥见一条白色的大蛇,屈曲蜿蜒地奔向深谷,原来是一条涧水。桑田麦陇,山上山下络绎连接;许多农舍,掩隐遮蔽在竹、树中间;樵童牧竖,在山坡上互相呼唤追逐,这真是走入图画里边来了。打算问一下所经过的地方的名字,而轿夫很质朴愚陋,不太懂吴地方言,有时勉强地应答,有时又答非所问,大抵问上十句能明白两三句。随即又渡大溪,溪上有一座木桥,首尾连接两岸上。宽有三尺多,长约一百余步,当地的土人在上边来来往往,非常便捷。到了溪口市,这里所有深大的宅院,几乎都颓旧,但不时地却听有读书的声音,从廊庑中间传出,听了半天不知是什么书,大概是所说的《兔园册》吧?
从这里渐渐往山上走,攀越过山脚下的树林,山路开始越来越险峻。回头斜视,方才所过的松林,已经是在脚下了。这时,一片花粉迎风而起,像是弥漫的黄尘,落到衣襟上久久不掉,我嗅过的其它香气,没有比这再清馨的了。翻越了两座山岭,首先遇有一亭当道,上面有红油漆写的大字:雪窦山。山势幽深的地方,须仰视才能看见天空,其深奥狭窄,像是落进陷阱。而突然转出林边,则跟前豁然空阔宽广,举目可望百里之外。过一亭叫“隐秀”,小亭荫蔽在茂密的杉树中间,清脆的溪流声响从亭下走出山去。过一亭叫“寒华”,有很多游人的题字、题诗,可惜没有来得及细读。与“寒华亭”相对,有几步远近,还有一“漱玉亭”,亭旁有泉,泉的洞穴虽然很小,但是可以从中汲水,喝起来很甜。又过一大亭,正当进山的路口,把山路分成两个支径。先朝理宗皇帝御笔亲写“应梦名山”四字在上边,下边是刻石,原来昭陵皇帝作梦游览的佳美胜地,他发出诏书让把天下名山都画出呈进,结果就是这座山。从这往左拐,穿过松树林中的小径,就直达雪窦了。从右边转入,道中的桥上建筑着个亭子,叫作“锦镜”。亭的下边是一圆形的水池,直径有十丈多,周围都栽种着海棠,花开时节花影投在池水中,光彩灿烂看去像绣锦,亭子就因为这个得的名。穿过亭子的小径也可到达山寺,然而山路很曲折。山寺中的方丈名叫“少野”,这个人很有能诗的声名,他拿出酒和食物来慰劳客人,我们互相谈起临安城中的故人往事,他很希望我在这里住下。我估计明晨将要下雨,而没敢弥留。
出了山寺往右侧走,登上千丈岩,见一湍流的瀑布从“锦镜”涌出,泻落到绝壁下面的深潭中,而潭深则不可测量。走到悬崖的边缘上,牵手攀树往悬崖下俯视,则顿觉眼花心跳。一条泉水,刚涌出时像是一条洁白的熟绢,而触落到崖石上,则喷薄如急雪从空中飞下,因此它上边的亭子才叫“飞雪亭”。我休息在亭上,不时地感到浓烈的醉意,真想漫无边际地论辩玄妙的事理,话语都来到喉咙,嘴唇启动就要发出,只是没有可以与之谈话的人。坐在这里思念平生好友,心中不禁怅然,久久没能过去。山寺前是一片广阔平坦的秧田,它被山和茂林环绕,与平地无异。从这山侧出去望山下的村落,与这里来比则相差有几百丈高。而抬头再看上面的峰峦,其高度又和这里相当。
过妙高台,悬垂欲落的大石突出在山崖上,回头俯视山脚下,则群山环聚,已经看不见来时的山路。而在这里环眺群山,有的深红有的深青,像是戴着盖的钵盂,像是遗弃的古弁,像是蛟龙旋跃,像是猛兽蹲伏,不能一下描绘尽它们的形状。远方晴天下的山岚,轻轻地浮上天空,很像处女的光艳溢出眉间,未必是有什么情意,而她的倩影则自然动人。凡是登览此山观赏的,都感到胜于去观花。
当地的土人说,还有叫“小雪窦”,叫“板锡寺”,叫“四明洞天”的一些景胜。但我的兴致已经尽了,没有闲适的心情再去登临。
文章开门见山:“闻雪窦游胜最诸山”,仅用八个字就点出了雪窦山势峻奇,风景幽美。这一点,不但给全文造成一种悬念,令读者顿生莫大的兴味,而且还隐隐透出了作者对祖国锦绣山河的深厚感情和对和平生活的热切向往。可是接下来,作者偏又不去直接写出雪窦山,而是遥遥落笔,沿着他的游览路线,依次写了五处胜景,通过这五处胜景来概括雪窦山的全貌。
最先是写“江行九折”后的大溪景致。大溪景致的特点是水急石怪。“舟楫往还,视潮上下,顷刻数十里,”是写水流之急;“岩壑深窈”,是状山岩之怪。由水急石怪构成一奇境,进而引出仙人临水坐化的传说,金鸡一鸣飞天的神话,把人带入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仙异境界。其次是写山中农家景致。在这里,可以看到桑田麦垄连接的景象,茂林修竹清新的色彩,山峰涧水萦绕的奇观,可以嗅到花粉迎风而起的馨香,还可以听到樵童牧竖在山坡上互相呼唤追逐的声音,——这是浑和的自然生趣,是无扰的自然景观,是粹然的天籁,是脱俗的清韵,这使得作者有一种“真行图画中”的快感。然而作者似乎意犹未尽,又在文中加进了“舆夫不深解吴语,或强然诺,或不应所问,率十问仅得二三。”这一笔,把农家的僻远与风俗的淳朴,描绘得入景入情、惟妙惟肖,也给这宁静的山里平添了欢悦的气氛。其三是写进山后所见景致。或许是因为雪窦山游览路线设置了众多小亭的缘故,作者在这里将用笔的重点放于写小亭上。这些小亭,在作者摇曳生姿的笔下,每亭一景,每景独绝:如“山势奥处”的雪窦山亭,“翳万杉间”的隐秀亭,“多留题”的寒华亭,泉水甘美的漱玉亭,先朝御书其上的御书亭,花水掩映的锦镜亭等等,它们就像一颗颗镶嵌在雪窦山径上的珍珠,神彩各异,别具特色,却丝毫没有那种叠床架屋式的重复琐碎感。“主僧少野,有诗声,具觞豆劳客,相与道钱塘故旧”,作者后缀一笔,更为这古雅的亭子带来了盎然生意,增加了无限情趣,使人怡然陶醉。其四是写登临千丈岩的景致。这里重点写了一瀑一崖,以及作者的观感。“流瀑”从锦镜轰鸣奔涌而出,“泻落绝壁下潭中”,“喷薄如急雪飞下”,这是描绘瀑布雄奇壮观的气势;站在悬崖的边缘上,牵手攀树往下俯视,“率举目眩心悸”,这是突现山崖高峻危峭的特征;“憩亭上,时觉沾醉”,“坐念平生友,怅然久之”,则是叙写作者感怀旧友的心情。这里的景与情都写得很生动形象,景情浑然契合,蔚成绝美的画面。其五是写妙高台的景致。作者站立于台顶,俯瞰四际,万千景象纷呈眼前:有悬垂欲落的大石,有散落的丘峦,有簇集的群山;或如戴着盖的钵盂,或如遗弃的古弁,或如蛟龙旋跃,或如猛兽蹲伏;山势环倚相济,岩崖怪妍相间;远处的山峰似缓缓离去,近处的山峰犹迎面扑来。而那远方的山岚,在晴日绚烂的光照下,轻轻地浮上天空,仿佛处女的光艳溢出眉间,更令人为之魂动神摇,叹为观止。
整篇文章,随着作者游之所至,目之所及,将五处胜景写得既有格局,又有层次;既有整体,又有局部;既有静态,又有动势;既有色泽,又有亮度,而雪窦山多彩多姿的特点,正在这细致入微、神形毕肖的描写中展现在读者面前。因此,可以说这既是一篇出色的游记散文,也是一首优美的散文诗。
邓牧入元后,心情常悒悒不乐。他拒绝做官,隐居深山,与好友谢翱、周密等游览名山大川,也是借山川之景胜消遗心中的忧愁。这篇文章便是邓牧在至元三十年(1293年)畅游宁波奉化雪窦山后所作。

仙姥来时,正一望、千顷翠澜。旌旗共、乱云俱下,依约前山。命驾群龙金作轭,相从诸娣玉为冠。向夜深、风定悄无人,闻佩环。
神奇处,君试看。奠淮右,阻江南。遣六丁雷电,别守东关。却笑英雄无好手,一篙春水走曹瞒。又怎知、人在小红楼,帘影间。
带雪梅初暖,含烟柳尚青。
来窥童子偈,得听法王经。
会理知无我,观空厌有形。
迷心应觉悟,客思未遑宁。
左将军领豫州刺史郡国相守: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故非常人所拟也。曩者强秦弱主,赵高执柄,专制朝权,威福由己,时人迫胁,莫敢正言,终有望夷之败,祖宗焚灭,污辱至今,永为世鉴。及臻吕后季年,产、禄专政,内兼二军,外统梁、赵,擅断万机,决事省禁,下凌上替,海内寒心。于是绛侯、朱虚兴兵奋怒,诛夷逆暴,尊立太宗,故能王道兴隆,光明显融,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
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腾,与左悺、徐璜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父嵩,乞匄携养,因赃假位,舆金辇璧,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操赘阉遗丑,本无懿德,僄狡锋协,好乱乐祸。幕府董统鹰扬,扫除凶逆。续遇董卓,侵官暴国,于是提剑挥鼓,发命东夏。收罗英雄,弃瑕取用,故遂与操同谘合谋,授以裨师,谓其鹰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略,轻进易退,伤夷折衄,数丧师徒。幕府辄复分兵命锐,修完补辑,表行东郡领兖州刺史,被以虎文,奖䠞威柄,冀获秦师一克之报。而操遂承资拔扈,肆行凶忒,割剥元元,残贤害善。故九江太守边让,英才俊伟,天下知名,直言正色,论不阿谄,身首被枭悬之诛,妻孥受灰灭之咎。自是士林愤痛,民怨弥重,一夫奋臂,举州同声,故躬破于徐方,地夺于吕布,彷徨东裔,蹈据无所。幕府惟强干弱枝之义,且不登叛人之党,故复援旌擐甲,席卷起征,金鼓响振,布众奔沮,拯其死亡之患,复其方伯之位,则幕府无德于兖土之民,而有大造于操也。
后会鸾驾反旆,群虏寇攻。时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离局,故使从事中郎徐勋,就发遣操,使缮修郊庙,翊卫幼主。操便放志专行,胁迁当御者禁;卑侮王室,败法乱纪;坐领三台,专制朝政;爵赏由心,刑戮在口;所爱光五宗,所恶灭三族;群谈者受显诛,腹议者蒙隐戮;百僚钳口,道路以目;尚书记朝会,公卿充员品而已。故太尉杨彪,典历二司,享国极位,操因缘眦睚,被以非罪,榜楚参并,五毒备至,触情任忒,不顾宪纲。又议郎赵彦,忠谏直言,议有可纳。是以圣朝含听,改容加饰,操欲迷夺时明,杜绝言路,檀收立杀,不俟报闻。
又梁孝王,先帝母昆,坟陵尊显,桑梓松柏,犹宜肃恭,而操帅将吏士,亲临发掘,破棺裸尸,掠取金宝,至令圣朝流涕,士民伤怀。操又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遇隳突,无骸不露。身处三公之位,而行桀虏之态,污国虐民,毒施人鬼。加其细政苛惨,科防互设,罾缴充蹊,坑阱塞路,举手挂网罗,动足蹈机陷,是以兖、豫有无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
历观载籍,无道之臣,贪残酷烈,于操为甚。幕府方诘外奸,未及整训,加绪含容,冀可弥缝。而操豺狼野心,潜包祸谋,乃欲摧挠栋梁,孤弱汉室,除灭忠正,专为枭雄。往者伐鼓北征公孙瓒,强寇桀逆,拒围一年。操因其未破,阴交书命,外助王师,内相掩袭,故引兵造河,方舟北济。会其行人发露,瓒亦枭夷,故使锋芒挫缩,厥图不果。
尔乃大军过荡西山,屠各左校,皆束手奉质,争为前登,犬羊残丑,消沦山谷。于是操师震慑,晨夜逋遁,屯据敖仓,阻河为固,欲以螗螂之斧,御隆车之隧。幕府奉汉威灵,折冲宇宙,长戟百万,胡骑千群,奋中黄育获之士,骋良弓劲弩之势,并州越太行,青州涉济、漯,大军泛黄河而角其前,荆州下宛、叶而掎其后,雷霆虎步,并集虏庭,若举炎火以焫飞蓬,覆沧海以沃熛炭,有何不灭者哉?又操军吏士,其可战者,皆出自幽、冀,或故营部曲,咸怨旷思归,流涕北顾。其馀兖、豫之民,及吕布、张扬之遗众,覆亡迫胁,权时苟从,各被创痍,人为雠敌。若回旆方徂,登高罔而击鼓吹,扬素挥以启降路,必土崩瓦解,不俟血刃。
方今汉室陵迟,纲维弛绝,圣朝无一介之辅,股肱无折冲之势,方畿之内,简练之臣,皆垂头搨翼,莫所凭恃,虽有忠义之佐,胁于暴虐之臣,焉能展其节?又操持部曲精兵七百,围守宫阙,外托宿卫,内实拘执,惧其篡逆之萌,因斯而作。此乃忠臣肝脑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会,可不勖哉!
操又矫命称制,遣使发兵,恐边远州郡过听而给与,强寇弱主违众旅叛,举以丧名,为天下笑,则明哲不取也。即日幽、并、青、冀四州并进。书到,荆州便勒见兵,与建忠将军协同声势,州郡各整戎马,罗落境界,举师扬威,并匡社稷,则非常之功于是乎著。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部曲偏裨将校诸吏降者,勿有所问。广宣恩信,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逼之难,如律令。
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而无待于外之谓德。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德为虚位。故道有君子小人,而德有凶有吉。老子之小仁义,非毁之也,其见者小也。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彼以煦煦为仁,孑孑为义,其小之也则宜。其所谓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谓道也。其所谓德,德其所德,非吾所谓德也。凡吾所谓道德云者,合仁与义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之所谓道德云者,去仁与义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
周道衰,孔子没,火于秦,黄老于汉,佛于晋、魏、梁、隋之间。其言道德仁义者,不入于杨,则归于墨;不入于老,则归于佛。入于彼,必出于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污之。噫!后之人其欲闻仁义道德之说,孰从而听之?老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佛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为孔子者,习闻其说,乐其诞而自小也,亦曰“吾师亦尝师之”云尔。不惟举之于口,而又笔之于其书。噫!后之人虽欲闻仁义道德之说,其孰从而求之?
甚矣,人之好怪也,不求其端,不讯其末,惟怪之欲闻。古之为民者四,今之为民者六。古之教者处其一,今之教者处其三。农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贾之家一,而资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穷且盗也?
古之时,人之害多矣。有圣人者立,然后教之以相生相养之道。为之君,为之师。驱其虫蛇禽兽,而处之中土。寒然后为之衣,饥然后为之食。木处而颠,土处而病也,然后为之宫室。为之工以赡其器用,为之贾以通其有无,为之医药以济其夭死,为之葬埋祭祀以长其恩爱,为之礼以次其先后,为之乐以宣其湮郁,为之政以率其怠倦,为之刑以锄其强梗。相欺也,为之符、玺、斗斛、权衡以信之。相夺也,为之城郭甲兵以守之。害至而为之备,患生而为之防。今其言曰:“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剖斗折衡,而民不争。”呜呼!其亦不思而已矣。如古之无圣人,人之类灭久矣。何也?无羽毛鳞介以居寒热也,无爪牙以争食也。
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者也。君不出令,则失其所以为君;臣不行君之令而致之民,则失其所以为臣;民不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则诛。今其法曰,必弃而君臣,去而父子,禁而相生相养之道,以求其所谓清净寂灭者。呜呼!其亦幸而出于三代之后,不见黜于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其亦不幸而不出于三代之前,不见正于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
帝之与王,其号虽殊,其所以为圣一也。夏葛而冬裘,渴饮而饥食,其事虽殊,其所以为智一也。今其言曰:“曷不为太古之无事”?”是亦责冬之裘者曰:“曷不为葛之之易也?”责饥之食者曰:“曷不为饮之之易也?”传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然则古之所谓正心而诚意者,将以有为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国家,灭其天常,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经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诗》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惩”今也举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几何其不胥而为夷也?
夫所谓先王之教者,何也?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其文:《诗》、《书》、《易》、《春秋》;其法:礼、乐、刑、政;其民:士、农、工、贾;其位:君臣、父子、师友、宾主、昆弟、夫妇;其服:麻、丝;其居:宫、室;其食:粟米、果蔬、鱼肉。其为道易明,而其为教易行也。是故以之为己,则顺而祥;以之为人,则爱而公;以之为心,则和而平;以之为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是故生则得其情,死则尽其常。效焉而天神假,庙焉而人鬼飨。曰:“斯道也,何道也?”曰:“斯吾所谓道也,非向所谓老与佛之道也。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荀与扬也,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由周公而上,上而为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为臣,故其说长。然则如之何而可也?曰:“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鳏寡孤独废疾者有养也。其亦庶乎其可也!”
绀缕堆云,清腮润玉,汜人初见。蛮腥未洗,海客一怀凄惋。渺征槎、去乘阆风,占香上国幽心展。□遗芳掩色,真恣凝澹,返魂骚畹。
一盼。千金换。又笑伴鸱夷,共归吴苑。离烟恨水,梦杳南天秋晚。比来时、瘦肌更销,冷薰沁骨悲乡远。最伤情、送客咸阳,佩结西风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