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一叶舟,芙蓉两岸秋。采菱谁家女,歌声起暮鸥。乱云愁,满头风雨,戴荷叶归去休。
清澈的溪水之上,泛着一叶扁舟,木芙蓉开满两岸,点缀着风景如画的清秋。谁家的采莲女,唱起婉转动听的歌儿,惊起暮色中的水鸥。忽然,那天边的乱云,带来疾风骤雨,采莲女以荷叶遮头,匆匆忙忙踏上回家的路。
此首小令,纯然写景,不着情语,而作者的秋意、暮感、愁思,尤其归去之意识,则在写景中自然流露。因赵孟頫精通诗画音乐,他的散曲中常有画入境。这支小令,就宛如一幅水乡秋暝图。
“清溪一叶舟,芙蓉两岸秋。”一湾清溪,荡出一叶轻舟,两岸荷塘,盛开满目荷花。这一层境象,以幽静胜。秋之一字,还带出了一抹淡淡的秋意。“采菱谁家女,歌声起暮鸥。”采菱女承一叶轻舟而来,暮鸥承两岸芙蓉而来。谁家采菱女儿,唱起一曲清歌,歌声飞扬,惊起了向暮栖息的白鸥。这一层境象,以生动胜。暮之一字,亦暗承上文秋字,透出一份退暮之感。以上半幅,境象极幽美,虽说静中有动,可这清歌之妙发暮鸥之飞起,皆是一片天然之韵律,愈增幽美之感。接下来,“乱云愁”句,笔势陡然直转。霎时间,乱云密布,预示着大风雨即将来临。愁之一字,上承秋字、暮字,下得颇有份量。不过,采菱女儿倒并不愁风雨,这个愁字,实是透露出作者自己心灵中一刹那间的悸动。“满头风雨,戴荷叶归去休。”密布的乱云,霎时化作扑面的风雨,水天暮雨茫茫,采菱女儿这时摘了荷叶,戴在头上,打桨归去了。这一情节,在采菱女儿自己,不过是寻常小事,而在作者心目中,却别有一份真趣。这,显然是为作者所神往的。结笔情韵悠然不尽,使人为之意远。归去休三字,可以理解为描述采菱女归去了,也可以理解为采菱女互相呼唤归去吧,承上文秋、暮、愁一线意脉而下,还不妨理解为发自作者心灵深层的呼唤,它似乎意味着作者自己种希企有所归宿的潜伏意识。
赵孟頫与唐代诗人王维,有很多相似之处。两人本来都是精通诗画音乐的艺术家,两人生平也都有一份希企归隐的情意缠结。王维所作《山居秋暝》诗,意境与赵孟頫此首小令相通。两人的作品,都描绘幽美入画的山水自然,赞美自由自在的田园生活,流露出对山水田园生活的由衷向往。所不同的是,王诗结联直接写出归宿的意愿,而赵孟頫小令则含而不露,只是“归去休”三字作了点暗示。
这首小令可谓诗中有画。全幅造境,以水为主。清溪、芙蓉、暮鸥、小舟、采菱女,皆水乡景色、水乡风情。造境得力于水,故灵秀清逸。这风格特色正与赵孟頫山水画风相通。由于全曲纯是写景,不着情语,故含蓄淡远,尤有神韵。在元代散曲众多的言情必尽之作中,这首小令确实有其独到之处,可以说是以诗为曲,即以唐诗之法而为元人散曲。
赵孟頫出身宋朝宗室,宋亡后虽出仕元朝,然故国之思与归隐之志,在其心中缠结了一生。其诗《罪出》(“在山为远志,出山为小草”)与《和姚子敬韵》(“重嗟出处寸心违”)皆此种情思之流露。赵孟頫之画,也往往寄托了此种情思。张羽《题鹊华秋色图》诗云:“吴侬白头不归去,不如掩卷听春雨。”张光弼《赵松雪苕溪清远图》诗云:“吴兴元是水精官,楼阁溪山罨画中”“当时乐事谁能见,此日王孙自不同。”可以即证。赵孟頫此首小令即其平生那一份情意缠结的曲折体现。
身高殊不觉,四顾乃无峰。
但有浮云度,时时一荡胸。
地沉星尽没,天跃日初熔。
半勺洞庭水,秋寒欲起龙。
天下古今成败之林,若是其莽然不一途也。要其何以成,何以败?曰:有毅力者成,反是者败。
盖人生历程,大抵逆境居十六七,顺境亦居十三四,而顺逆两境又常相间以迭乘。无论事之大小,必有数次乃至十数次之阻力,其阻力虽或大或小,而要之必无可逃避者也。其在志力薄弱之士,始固曰吾欲云云,其意以为天下事固易易也,及骤尝焉而阻力猝来,颓然丧矣;其次弱者,乘一时之意气,透过此第一关,遇再挫而退;稍强者,遇三四挫而退;更稍强者,遇五六挫而退;其事愈大者,其遇挫愈多;其不退也愈难,非至强之人,未有能善于其终者也。
夫苟其挫而不退矣,则小逆之后,必有小顺。大逆之后,必有大顺。盘根错节之既经,而随有应刃而解之一日。旁观者徒艳羡其功之成,以为是殆幸运儿,而天有以宠彼也,又以为我蹇于遭逢,故所就不彼若也。庸讵知所谓蹇焉、幸焉者,皆彼与我之相同,而其能征服此蹇焉,利用此幸焉与否,即彼成我败所由判也。更譬诸操舟,如以兼旬之期,行千里之地者,其间风潮之或顺或逆,常相参伍。彼以坚苦忍耐之力,冒其逆而突过之,而后得从容以进度其顺。我则或一日而返焉,或二三日而返焉,或五六日而返焉,故彼岸终不可达也。
孔子曰:"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孟子曰:"有为者,譬若掘井,掘井九仞,而不及泉,犹为弃井也"成败之数,视此而已。
有生之初,人各自私也,人各自利也;天下有公利而莫或兴之,有公害而莫或除之。有人者出,不以一己之利为利,而使天下受其利;不以一己之害为害,而使天下释其害;此其人之勤劳必千万于天下之人。夫以千万倍之勤劳,而己又不享其利,必非天下之人情所欲居也。故古之人君,量而不欲入者,许由、务光是也;入而又去之者,尧、舜是也;初不欲入而不得去者,禹是也。岂古之人有所异哉?好逸恶劳,亦犹夫人之情也。
后之为人君者不然。以为天下利害之权皆出于我,我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以天下之害尽归于人,亦无不可;使天下之人,不敢自私,不敢自利,以我之大私为天下之大公。始而惭焉,久而安焉。视天下为莫大之产业,传之子孙,受享无穷;汉高帝所谓“某业所就,孰与仲多”者,其逐利之情,不觉溢之于辞矣。此无他,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所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今也以君为主,天下为客,凡天下之无地而得安宁者,为君也。是以其未得之也,屠毒天下之肝脑,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博我一人之产业,曾不惨然。曰:“我固为子孙创业也。”其既得之也,敲剥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一人之淫乐,视为当然。曰:“此我产业之花息也。”然则,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向使无君,人各得自私也,人各得自利也。呜呼!岂设君之道固如是乎?
古者天下之人爱戴其君,比之如父,拟之如天,诚不为过也。今也天下之人怨恶其君,视之如寇仇,名之为独夫,固其所也。而小儒规规焉以君臣之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至桀、纣之暴,犹谓汤、武不当诛之,而妄传伯夷、叔齐无稽之事,乃兆人万姓崩溃之血肉,曾不异夫腐鼠。岂天地之大,于兆人万姓之中,独私其一人一姓乎!是故武王圣人也,孟子之言,圣人之言也;后世之君,欲以如父如天之空名,禁人之窥伺者,皆不便于其言,至废孟子而不立,非导源于小儒乎!
虽然,使后之为君者,果能保此产业,传之无穷,亦无怪乎其私之也。既以产业视之,人之欲得产业,谁不如我?摄缄縢,固扃鐍,一人之智力,不能胜天下欲得之者之众,远者数世,近者及身,其血肉之崩溃在其子孙矣。昔人愿世世无生帝王家,而毅宗之语公主,亦曰:“若何为生我家!”痛哉斯言!回思创业时,其欲得天下之心,有不废然摧沮者乎!
是故明乎为君之职分,则唐、虞之世,人人能让,许由、务光非绝尘也;不明乎为君之职分,则市井之间,人人可欲,许由、务光所以旷后世而不闻也。然君之职分难明,以俄顷淫乐不易无穷之悲,虽愚者亦明之矣。
一从弃鱼钓,十载干明王。
无由谒天阶,却欲归沧浪。
仲秋至东郡,遂见天雨霜。
昨夜梦故山,蕙草色已黄。
平明辞铁丘,薄暮游大梁。
仲秋萧条景,拔剌飞鹅鶬。
四郊阴气闭,万里无晶光。
长风吹白茅,野火烧枯桑。
故人南燕吏,籍籍名更香。
聊以玉壶赠,置之君子堂。
寒食不小住,千骑拥春衫。衡阳石鼓城下,记我旧停骖。襟以潇湘桂岭,带以洞庭青草,紫盖屹西南。文字起《骚》《雅》,刀剑化耕蚕。
看使君,於此事,定不凡。奋髯抵几堂上,尊俎自高谈。莫信君门万里,但使民歌《五袴》,归诏凤凰衔。君去我谁饮,明月影成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