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瘦香浓,檀深雪散。今年恨、探梅又晚。江楼楚馆,云闲水远。清昼永,凭阑翠帘低卷。
坐上客来,尊前酒满。歌声共、水流云断。南枝可插,更须频剪。莫直待西楼、数声羌管。
玉色的白梅花清瘦飘逸,浅红色的梅中上品檀香梅相形之下显得色泽浓艳,它们散发着袭人的香气。白雪正在消融,那雪压梅枝的美景已不见,真令人遗憾,没想到赏梅又来晚了。在长江之滨的楚地南天,错落矗立着无数亭台楼馆,这里梅花竞放,又是赏梅的好去处。仰望白云闲散依蓝天而飘浮,俯视碧波涟漪逐江水而流逝。清凉的白昼是这样漫长,沉醉在阵阵梅香中的探梅人,凭倚着雕栏放眼远望,信手卷弄着低垂着的翠绿色的帷帘。
充满诗兴豪情的文人雅士对酒自是高歌,面对着象征高雅气节又令人心神陶醉的梅花,群情激动,纵情引吭,你唱我和,这歌声充塞天地、嘹亮悠扬,上遏白云,下断流水。指点着眼前的梅树:那南边向阳枝头上的花儿令人喜爱,可以攀折供插,需趁着它方开未残,快多些采剪,或簪在鬓边,或插放几案,把梅的疏姿倩影和梅的寒香冷艳尽多的留在身边;千万不要等到花瓣残落、随风化泥的时刻再惆怅留连。
《花草粹编》题此词为“后亭梅花开有感”,点出了此词的写作时节及意旨。上片直接写梅,表示探梅又晚的惋惜。下片写客人来访,与客人一起宴饮唱歌,并与客人共同赏梅,并表达了惜花爱花的心情。
起笔三句开门见山,从视觉和味觉上描写梅花的景象。女主人公是喜爱梅花的,平时,往往从早春就观察梅花的微妙变化,可是今年却到“玉瘦”才来“探梅”,觉得为时太晚,悔恨莫及了。“玉瘦”是描写梅花的娇小玲珑,与其生活的苦寒成对比,突出梅花坚忍不拔的品性。一个“瘦”字再现了梅花的情态,为主人公惜梅之情及怀人之思奠定了基础。虽是借物抒情,感怀年华易逝之情,也有以梅自喻之意,因此写梅即写人。“檀深”表明花开已久,因为梅花的颜色渐渐加深了。“又”字说明这已不是一年了。次四句写女主人公在“江楼楚馆”凭栏赏花。这里交待了赏梅的环境地点、写出了远眺近俯的自然景色,也刻划出了一种闲适恬淡的心情,表现出一种难以排遣的寂寞心绪。一个“永”字,见其惨淡之象。上片主要是侧重写景的幽深、人的安闲寂寞,为下片抒发不平静心情做铺垫,达到以静衬动的效果。
过片接写与友朋持酒听歌,共赏梅花之乐。先描写良友相聚、举杯飞觞、开怀畅饮、纵歌抒怀的场面,再由宾客的饮酒唱歌,转写到梅花上来。词至“水流云断”句,欢乐之情已达顶巅,激越的情绪随着歌声止歇渐渐平静下来,而寂寞孤独之情又代之而起。或者说寂寞依旧没有得到排遣,纵然是良友满座,畅饮纵歌也没有分毫添减。接着,词人的笔触宕然转开,回到赏梅的现场。向阳枝上的梅花先开放,可以插戴,更要多次剪下把玩。结句意味深长,不要一直等到西楼上吹出《梅花落》的哀怨曲调,再去赏梅、簪梅,那就晚了,颇有“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唐杜秋娘《金缕衣》)之意。
此词虽然被王仲闻《李清照集校注》列入李清照存疑词作,但颇有李清照咏梅词之风格。惟“坐上客来,尊中酒满”之运典二句,似是男子口气,易使读者生疑。
这是一首咏物词。此词最早见于宋代黄大舆《梅苑》九引上阕,不注撰人。根据王灼《碧鸡漫志》卷二云:“吾友黄载万歌词。……所居斋前,梅花一株甚盛,故录唐以来词人才士之作,凡数百首,为斋居之玩,命曰《梅苑》。”赵万里辑《漱玉词》云:“案《梅苑》九引上阕,不注撰人。《花草粹编》题为李词者,其所据《梅苑》,殆较今本为善故也。兹并校之。”王仲闻《校注》本云:“旧本《梅苑》今不可见,传本《梅苑》既不注撰人姓名,或《花草粹编》误题清照姓名,亦不可知。只能存疑。”而后世编著者编辑此词时大多沿袭《花草粹编》,题为李清照,并认为是李清照年轻时的作品。此词在《梅苑》和《花草粹编》中题为“后亭梅花开有感”,王仲闻《李清照集校注》题为“后亭梅开有感”。据词题与词意可知,此词为作者看到后亭梅花开放而自伤情多而作。
少别华阳万里游,近南风景不曾秋。
红芳绿笋是行路,纵有啼猿听却幽。
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故尧、禹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而国亡捐瘠者,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
今海内为一,土地人民之众不避汤、禹,加以亡天灾数年之水旱,而畜积未及者,何也?地有遗利,民有余力,生谷之土未尽垦,山泽之利未尽出也,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民贫,则奸邪生。贫,生于不足;不足,生于不农;不农,则不地著;不地著,则离乡轻家,民如鸟兽。虽有高城深池,严法重刑,犹不能禁也。夫寒之于衣,不待轻暖;饥之于食,不待甘旨。饥寒至身,不顾廉耻。人情一日不再食则饥,终岁不制衣则寒。夫腹饥不得食,肤寒不得衣,虽慈母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务民于农桑,薄赋敛,广畜积,以实仓廪,备水旱, 故民可得而有也。
民者,在上所以牧之,趋利如水走下,四方亡择也。夫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众贵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为物轻微易藏,在于把握,可以周海内而无饥寒之患。此令臣轻背其主,而民易去其乡,盗贼有所劝,亡逃者得轻资也。粟米布帛生于地,长于时,聚于力,非可一日成也。数石之重,中人弗胜,不为奸邪所利;一日弗得而饥寒至。是故明君贵五谷而贱金玉。
今农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之收不过百石。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给徭役;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暑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无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来,吊死问疾,养孤长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急政暴赋,赋敛不时,朝令而暮改。当具,有者,半贾而卖,亡者,取倍称之息;于是有卖田宅、鬻子孙以偿债者矣。而商贾大者积贮倍息,小者坐列贩卖,操其奇赢,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卖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采,食必粱肉;无农夫之苦,有阡陌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势,以利相倾;千里游遨,冠盖相望,乘坚策肥,履丝曳缟。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也。
今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尊农夫,农夫已贫贱矣。故俗之所贵,主之所贱也;吏之所卑,法之所尊也。上下相反,好恶乖迕,而欲国富法立,不可得也。
方今之务,莫若使民务农而已矣。欲民务农,在于贵粟;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今募天下入粟县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农民有钱,粟有所渫。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余者也。取于有余,以供上用,则贫民之赋可损,所谓损有余、补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顺于民心,所补者三:一曰主用足,二曰民赋少,三曰劝农功。
今令民有车骑马一匹者,复卒三人。车骑者,天下武备也,故为复卒。神农之教曰:“有石城十仞,汤池百步,带甲百万,而无粟,弗能守也。”以是观之,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务。令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乃复一人耳,此其与骑马之功相去远矣。爵者,上之所擅,出于口而无穷;粟者,民之所种,生于地而不乏。夫得高爵也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人入粟于边,以受爵免罪,不过三岁,塞下之粟必多矣。
陛下幸使天下入粟塞下以拜爵,甚大惠也。窃窃恐塞卒之食不足用大渫天下粟。边食足以支五岁,可令入粟郡县矣;足支一岁以上,可时赦,勿收农民租。如此,德泽加于万民,民俞勤农。时有军役,若遭水旱,民不困乏,天下安宁;岁孰且美,则民大富乐矣。
昔董仲舒作《士不遇赋》,司马子长又为之。余尝于三余之日,讲习之暇,读其文,慨然惆怅。夫履信思顺,生人之善行,抱朴守静,君子之笃素。自真风告逝,大伪斯兴,闾阎懈廉退之节,市朝驱易进之心。怀正志道之士,或潜玉于当年;洁己清操之人,或没世以徒勤。故夷皓有“安归”之叹,三闾发“已矣”之哀。悲夫!寓形百年,而瞬息己尽,立行之难,而一城莫赏。此古人所以染翰慷慨,屡伸而不能己者也。夫导达意气,其惟文乎?抚卷踌躇,遂感而赋之。
咨大块之受气,何斯人之独灵!禀神志以藏照,秉三五而垂名。或击壤以自欢,或大济于苍生;靡潜跃之非分,常傲然以称情。世流浪而遂徂,物群分以相形。密网裁而鱼骇,宏罗制而鸟惊。彼达人之善觉,乃逃禄而归耕。山嶷嶷而怀影,川汪汪而藏声。望轩唐而永叹,甘贫贱以辞荣。淳源汩以长分,美恶分其异途。原百行之攸贵,莫为善之可娱。奉上天之成命,师圣人之遗书。发忠孝于君亲,生信义于乡闾。推诚心而获显,不矫然而祈誉。嗟乎!雷同毁异,物恶其上;妙算者谓迷,直道者云妄。坦至公而无猜,卒蒙耻以受谤。虽怀琼而握兰,徒芳洁而谁亮!哀哉!士之不遇,已不在炎帝帝魁之世。独祗修以自勤,岂三省之或废;庶进德以及时,时既至而不惠。无爰生之晤言,念张季之终蔽;愍冯叟于郎署,赖魏守以纳计。虽仅然于必知,亦苦心而旷岁。审夫市之无虎,眩三夫之献说。悼贾傅之秀朗,纤远辔于促界。悲董相之渊致,屡乘危而幸济。感哲人之无偶,泪淋浪以洒袂。承前王之清诲,曰天道之无亲;澄得一以作鉴,恒辅善而佑仁。夷投老以长饥,回早夭而又贫;伤请车以备椁,悲茹薇而殒身;虽好学与行义,何死生之苦辛!疑报德之若兹,惧斯言之虚陈。何旷世之无才,罕无路之不涩。伊古人之慷慨,病奇名之不立。广结发以从政,不愧赏于万邑;屈雄志于戚竖,竟尺土之莫及;留诚信于身后,动众人之悲泣。商尽规以拯弊,言始顺而患入。奚良辰之易倾,胡害胜其乃急!苍昊遐缅,人事无已;有感有昧,畴测其理!宁固穷以济意,不委曲而累己。既轩冕之非荣,岂缊袍之为耻?诚谬会以取拙,且欣然而归止。拥孤襟以毕岁,谢良价于朝市
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
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
念在昔之恩好,似比翼之相亲。惟方今之疏绝,若惊风之吹尘。夫色衰而爱绝,信古今其有之。伤茕独之无恃,恨胤嗣之不滋。甘没身而同穴,终百年之常期。信无子而应出,自典礼之常度。悲谷风之不答,怨昔人之忽故。被入门之初服,出登车而就路。遵长途而南迈,马踌躇而回顾。野鸟翩而高飞,怆哀鸣而相慕。抚騑服而展节,即临沂之旧城。践麋鹿之曲蹊,听百鸟之群鸣。情怅恨而顾望,心郁结其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