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善言:窃以道光九野,缛景纬以照临;德载八埏,丽山川以错峙。垂象之文斯著,含章之义聿宣。协人灵以取则,基化成而自远。
故羲绳之前,飞葛天之浩唱;娲簧之后,掞丛云之奥词。步骤分途,星躔殊建;球钟愈畅,舞咏方滋。楚国词人,御兰芬于绝代;汉朝才子,综鞶帨于遥年。虚玄流正始之音,气质驰建安之体。长离北度,胜雅咏于圭阴;化龙东骛,煽风流于江左。
爰逮有梁,宏材弥劭。昭明太子,业膺守器,誉贞问寝。居肃成而讲艺,开博望以招贤。搴中叶之词林,酌前修之笔海。周巡绵峤,品盈尺之珍;楚望长澜,搜径寸之宝。故撰斯一集,名曰文选。后进英髦,咸资准的。
伏惟陛下,经纬成德,文思垂风。则大居尊,耀三辰之珠璧;希声应物,宣六代之云英。孰可撮攘崇山,导涓宗海?
臣蓬衡蕞品,樗散陋姿。汾河委筴,夙非成诵;嵩山坠简,未议澄心。握玩斯文,载移凉燠。有欣永日,实昧通津。故勉十舍之劳,寄三馀之暇。弋钓书部,愿言注辑,合成六十卷。杀青甫就,轻用上闻。享帚自珍,缄石知谬。敢有尘于广内,庶无遗于小说。谨诣奉进,伏愿鸿慈,曲垂照览。谨言。显庆三年九月日,上表。
臣李善言:臣认为,大道光赫了天之九重,彩饰了日星的照临;至德承载了地之八际,丽饰了山川的交错耸立,预示征兆的天文开始显明,包含美质的义理渐渐传播,与人的性灵相协和并确立准则,基于成功教化而又深奥久远。
因此在伏羲氏结束结绳记事之前,有葛天氏久远的歌唱;在女娲作笙簧之后,开始发抒《卿云歌》深奥的藻词,写诗作文的规模法度分途,日月星辰运行的度次各异,玉磬大钟之声愈发响亮明畅,舞蹈和歌咏方才滋生。楚国词人,在遥远的年代里谙熟使用香草的象喻,汉朝才子,在漫长的年代里总合精通文采雕饰。正始之音流布着虚幻玄妙之气,建安之体传扬着清俊慷慨的风骨。陆机北上赴洛阳,中原文坛,雅言腾布;东晋元帝渡江登祚,江左篇制,玄风独扇。
于是到了梁代,人材宏大,品德更加美好。昭明太子,担当文业,保护人才,名声正直,孝亲侍上,身居肃成门内而讲论文艺,开放博望苑以招纳贤才。采摘历史中期的作品,斟酌前辈的文章。周密细致地巡察文苑的山道长河,品味堆积如山的文苑珍品,搜集微小的文坛宝藏。因此撰成这样一部文集,名为《文选》,后来俊秀杰出的人,都以此作为行文的准则。
如今陛下规划治理国家有盛德,功业垂示风纪教化。法度宏大地位尊崇,光耀日月星辰的汇集;无声的言谈回应万物,诏令六代云气的精华,岂可有劳您扰心于此类琐碎的文事?
臣见识简陋,是无用之材,对于文海词林,素来不敢说已经熟悉澄澈。研究玩味这部文集,寒暑渐移,虽日夜悦服,实未通晓,所以只是勉强奋力从事,付出更多的时间罢了。从书部中钩玄辑要,恭谨地言说注缉,总合而成六十卷。这部注刚刚写就,现轻率呈上。虽敝帚自珍,更深知谬陋。唯恐玷污了皇家书库,但愿没有遗漏微小细说。恭谨地奉上进献给朝廷,请求陛下以浩大的恩慈加以览读。臣恭敬地上言。显庆三年九月,臣李善上奏章。
文中作者认为《文选》是选辑了前代诗文的珍品,可供后人学习的“准的”,肯定了《文选》在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这个看法大体上是公允的。
文章开头,从天文之有日月繁星的照临,地文之有山岳河川的分布,讲到圣人效法天地创造了人文,使它成为教化的原则,由来已久。这一段似离本题甚远,却是从文学的起源这个根本问题上强调了“文”的重要地位与作用,从而将《文选》这部精选从周至齐诗文的总集的不朽价值也暗透出来了。这个开头,气脉宏远,气氛隆重,与给皇帝上表相称。
接下来一段,用简括的笔法叙述了从古到今的文章流变。先指出远在伏羲结绳而治以前,就已飞扬着葛天氏的浩歌;女娲作笙簧之音以后,更响起《卿云歌》一类含义深奥的歌辞。尽管三皇五帝的政教各异,三代的文化不同,但总趋势是音乐歌舞越来越盛。这里说的是上古时代文学与音乐舞蹈融为一体时的情况。接着,用六句话概括叙述了从屈、宋的楚辞,贾、马的汉赋,到建安时代慷慨激烈的抒怀之作和正始时期虚无幽玄的哲理诗,再到西晋陆机等人的“雅咏”和东晋煽起的玄言诗风这一长期发展变化的过程。这里所提到的,虽然只是这一过程中的几个点,但由于它本身的典型性,却可由这些点联成一条梁以前文学发展的大体线索。作者用“御兰芬”、“综辈巾兑”、“气质”、“虚玄”等来揭示上述各时期文学的特色,也比较切当。但对“江左”的宋、齐近代文学,《文选》虽多所选录,表文中却未正面涉及,只用“煽风流于江左”一语带过。
第三段方人本题,叙述昭明《文选》的编撰过程、目的与价值。指出萧统以继承帝业的身分,招引贤才,讨论文章,鼓励著述,博采前贤的诗文著作,精选其中的珍品,撰成《文选》,使后进英才以之为学习的标准。这里标举萧统重视文学,言外自含希望当代统治者效法之意;而“后进英髦,咸资准的”之客观需要,又正透出为《文选》作注的必要。
接下来一段,是对高宗的颂美之词。先极赞其高居尊位,效法上天,使人文闪耀光辉,使三代的文化传统得以发扬,遥应篇首“协人灵以取则,基化成而自远”。继又将当朝的政治文化比作高山大海,谦称自己不敢再有点滴的增加。颂美与自谦,固然是上表的例行文章,但从文势说,此处稍作顿挫,正是以退为进,引出下文作注、献书之事。
末段叙作注的过程和献呈皇帝览阅的要求。其中虽颇多谦抑之词,但用意实在强调自己对《文选》钻研赏玩时间之长久(“握玩斯文,载移凉燠”),注解此书之辛劳(“勉十舍之劳,寄三馀之暇”),以及对《文选注》的自珍。
梁代昭明太子萧统编撰的《文选》,是一部选录自周至齐优秀文学作品,规模宏大的诗文总集。唐初以来,适应封建大一统文化的建设和文学的发展,《文选》日益成为士人家弦户诵之书。高宗显庆年间,以学问淹博古今著称的李善,第一个为《文选》撰写详赡的注释。本文是李善在完成注释工作之后,在显庆三年(658年)九月呈献给唐高宗(李治)的上表。
喇叭,唢呐,曲儿小腔儿大。官船来往乱如麻,全仗你抬声价。军听了军愁,民听了民怕。那里去辨甚么真共假?眼见的吹翻了这家,吹伤了那家,只吹的水尽鹅飞罢!
瑶簪堕也,谁知此恨,只在今生。怕说香心易折,又争堪、烬落残灯。忆兼旬、病枕惯懵腾。看宵来、一样恹恹睡,尚猜他、梦去还醒。泪急翻嫌错莫,魂销直恐分明。
回首并禽栖处,书帏镜槛,怜我怜卿。暂别常忧道远,况凄然、泉路深扃。有银笺、愁写瘗花铭。漫商量、身在情长在,纵无身、那便忘情。最苦梅霖夜怨,虚窗递入秋声。
黄鹄飞鸣未免饥,此身自笑欲何之。
闭门种菜英雄老,弹铗思鱼富贵迟。
生拟入山随李广,死当穿冢近要离。
一樽强醉南楼月,感慨长吟恐过悲。
象犀珠玉怪珍之物,有悦于人之耳目,而不适于用。金石草木丝麻五谷六材,有适于用,而用之则弊,取之则竭。悦于人之耳目而适于用,用之而不弊,取之而不竭;贤不肖之所得,各因其才;仁智之所见,各随其分;才分不同,而求无不获者,惟书乎?
自孔子圣人,其学必始于观书。当是时,惟周之柱下史老聃为多书。韩宣子适鲁,然后见《易》《象》与《鲁春秋》。季札聘于上国,然后得闻《诗》之风、雅、颂。而楚独有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士之生于是时, 得见《六经》者盖无几,其学可谓难矣。而皆习于礼乐,深于道德,非后世君子所及。自秦汉以来,作者益众,纸与字画日趋于简便。而书益多,士莫不有,然学者益以苟简,何哉?余犹及见老儒先生,自言其少时,欲求《史记》《汉书》而不可得,幸而得之,皆手自书,日夜诵读,惟恐不及。近岁市人转相摹刻诸子百家之书,日传万纸,学者之于书,多且易致如此,其文词学术,当倍蓰于昔人,而后生科举之士,皆束书不观,游谈无根,此又何也?
余友李公择,少时读书于庐山五老峰下白石庵之僧舍。公择既去,而山中之人思之,指其所居为李氏山房。藏书凡九千余卷。公择既已涉其流,探其源,采剥其华实,而咀嚼其膏味,以为己有,发于文词,见于行事,以闻名于当世矣。而书固自如也,未尝少损。将以遗来者,供其无穷之求,而各足其才分之所当得。是以不藏于家,而藏于其故所居之僧舍,此仁者之心也。
余既衰且病,无所用于世,惟得数年之闲,尽读其所未见之书。而庐山固所愿游而不得者,盖将老焉。尽发公择之藏,拾其余弃以自补,庶有益乎!而公择求余文以为记,乃为一言,使来者知昔之君子见书之难,而今之学者有书而不读为可惜也。
萧萧白发卧扁舟,死尽中朝旧辈流。
万里关河孤枕梦,五更风雨四山秋。
郑虔自笑穷耽酒,李广何妨老不侯。
犹有少年风味在,吴笺著句写清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