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玉镜台,梅蕊宫妆困。今岁未还家,怕见江南信。
酒从别后疏,泪向愁中尽。遥想楚云深,人远天涯近。
长年累月对着玉境妆台,都是把自己打扮成时髦的梅花宫妆,已经厌倦得毫无兴趣了。至今还不见心上人回来,极想收到他的书信,又怕那信里报告他在外遇到不测的消息。
自从和他分别以后,我酒也少喝了,而在秋思中流尽了眼泪。我朝朝暮暮都挂念着羁旅在江南的心上人,他去的地方可比“天涯”还要遥远啊!
此词头两句,以“年年”冠领,表明女主人的心上人离别已有很长时间了。她年年对着玉镜梳妆,扮梅花妆本来是女主人非常喜欢的,然而现在她却感到慵懒而没有兴致了。这反映了女主人情致的低落,心绪的不佳。次两句承写出女主人六神无主,无精打采的原因。她虽然已盼多时,但今年仍然不见心上人归来,她就愈加急切盼望他的归来及其信息了。因为心上人该归而不归,她又害怕接到心上人从江南寄来的书信,担心他在外遇到不测。作者对女主人这种曲折、复杂、矛盾心理的细微描写,揭示出她对心上人那纯洁、真挚、深沉的爱情。换头,写别后的情景。酒也少喝了,在愁思中流尽了眼泪尽”,极写情爱之深,怀想之切,相思之苦。结尾两句,“楚云”回应上片“江南”。女主人在忧愁中朝朝暮暮思念羁旅江南的心上人,“楚地”像一片阴沉的愁云在脑海中盘聚。由于离情悱恻缠绵,她无穷无尽地思念,而游子却迟迟不归,于是,她便觉得心上人去的地方比“天涯”还要遥远了。全词情真意切,写出了恋爱中的女子在情感的漩涡中矛盾重重、不能自拔的心情,暗含梦想难以实现的悲剧。
别离似乎是一种经常而且长久的事情。作者先从居者写起。玉镜台,是婚娶聘礼的代称,则居者所思念的对象是离家的丈夫。唐杨炯《梅花落》诗“泣对铜钩障,愁看玉镜台”,宋葛立方《满庭芳·簪梅》词云“玉镜台边试看,相宜是、浅笑轻颦”,则无论欢喜忧愁,玉镜台都是闺中夫妻相与的明征。而今居者年年空对玉镜台,就算打扮得漂漂亮亮,学些宫妆模样却也无人欣赏,闺中的愁闷与相思可见一斑。
居者天天收拾停当,是依然怀着盼归之心。可是一直守候着,人还是没有归来。明明在等着音书,又直言怕见来信,当然是怕来信确定今番不回了。这种分明盼消息又怕信来的微妙心情,则如五代佚名小词《鹊踏枝》“叵耐灵鹊多谩语,送喜何曾有凭据?几度飞来活捉取,锁上金笼休共语”,以及《群音类选·京兆记》所云“青鸾何事飞难至,却教我玉镜台前懒画眉”,其矛盾的情态均真实又灵动。
如果说上阕只是形容居者百无聊赖,以“女为悦己者容”立意,然而终年无人鉴赏,令这番精心打扮的心意倍增愁闷。下阕则直面内心积郁的倾吐。回顾离去的经年,酒也不怎么喝了,不仅是因为无人对饮,更是无以解忧,于是唯有落泪,然而年深日久,泪已落尽,以此二种推进书写,则居者的哀愁深重可知。“人远天涯近”极写其远:“遥想”“云深”,皆是天涯之远。而相较不可得之人,天涯比起人来还算得近。上下两合力,将分别历时之长久,距离之遥远,一一写出,则忧愁之深足可动人。
上阕前句描述局于闺中,“怕见江南信”瞬间拉开时空感,而词中“江南”应比现在江浙一带的江南概念,地域范围更为广阔,与下阕“遥想楚云深”相关合。及至回到闺中,再重新推向楚云深处,继而以“人远天涯近”再度拉回自身。空间几次伸缩,唯其中心意旨不曾游移,是以不仅没有出现断章之感,反而使得这首小词呈现出鲜明的跳跃,其神思亦得以在回环往复中不断深入。
此词表现闺情,是有确定内容和指向的词作,即居者对于离人的思念。作者归属不定,杨金本《草堂诗余》等选收为李清照词,杨朝英《乐府新编·阳春白雪》等作朱淑真词,《词林万选》等作朱希真词。作者不确定,作年亦未详。
水边歌罢酒千行,生戴吾头入虎狼。
力尽自堪酬太子,魂归何忍见田光?
英雄祖饯当年泪,过客衣冠此日霜。
匕首无灵公莫笑,乱山终古刺咸阳。
翠幕深庭,露红晚、闲花自发。春不断、亭台成趣,翠阴蒙密。紫燕雏飞帘额静,金鳞影转池心阔。有花香、竹色赋闲情,供吟笔。
闲问字,评风月。时载酒7,调冰雪。似初秋入夜,浅凉欺葛。人境不教车马近,醉乡莫放笙歌歇。倩双成、一曲紫云回,红莲折。
月落星稀天欲明,孤灯未灭梦难成。
披衣更向门前望,不忿朝来鹊喜声。
昔谢自然欲过海求师蓬莱,至海中,或谓自然,“蓬莱隔弱水三十万里,不可到。天台有司马子微,身居赤域,名在绛阙,可往从之。”自然乃还,受道于子微,白日仙去。子微著《坐忘论》七篇,《枢》一篇,年百余。将终,谓弟子曰:“吾居玉霄峰,东望蓬莱,尝有真灵降焉。今为东海青童君所召。”乃蝉脱而去。其后,李太白作《大鹏赋》云:“尝见子微于江陵,谓余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元丰七年冬,余过临淮,而湛然先生梁公在焉。童颜清澈,如二三十许人,然人亦有自少见之者。善吹铁笛,嘹然有穿云裂石之声。乃作《水龙吟》一首,记子微、太白之事,倚其声而歌之。
古来云海茫茫,道山绛阙知何处。人间自有,赤城居士,龙蟠凤举。清净无为,坐忘遗照,八篇奇语。向玉霄东望,蓬莱晻霭,有云驾、骖风驭。
行尽九州四海,笑纷纷、落花飞絮。临江一见,谪仙风采,无言心许。八表神游,浩然相对,酒酣箕踞。待垂天赋就,骑鲸路稳,约相将去。
十八日昧爽促饭,而担夫逃矣。久之,店人厚索余赀,为送浪穹。遂南行二里,过一石桥,循东山之麓而南,七里,至牛街子。循山南去,为三营大道;由岐西南,过热水塘,行坞中,为浪穹间道。盖此地已为浪穹、鹤庆犬牙错壤矣。于是西南从支坡下,一里,过热水塘,有居庐绕之。余南行塍间,其坞扩然大开。西南八里,有小溪自东而西注。越溪又南,东眺三营,居庐甚盛,倚东山之麓,其峰更崇;西望溪流,逼西山之麓,其畴更沃;过此中横之溪,已全为浪穹境矣。三营亦浪穹境内,余始从鸡山闻其名,以为山阴也,而何以当山之南?至是而知沐西平再定佛光寨,以其地险要,特立三营以控扼之。土人呼营为“阴”,遂不免与会稽少邻县同一称谓莫辨矣。
又南十里,则大溪自西而东向曲。由其西,有木桥南北跨之,桥左右俱有村庐。南度之,行溪之西三里,溪复自东而西向曲。又度桥而行溪之东三里,于是其溪西逼西山南突之嘴,路东南陟陇而行。四里,则大溪又自西而东向曲,有石梁南跨之,而梁已中圮,陟之颇危。梁之南,居庐亦盛,有关帝庙东南向,是为大屯。屯之西,一山北自西大山分支南突,其东南又有一山,南自东大山分支北突,若持衡之针,东西交对,而中不接。大溪之水北捣出洞鼻之东垂,又曲而南环东横山之西麓,若梭之穿其隙者。两山既分悬坞中,坞亦若界而为二。
于是又西南行塍间,三里,转而西,三里,过一小石梁,其西则平湖浩然,北接海子,南映山光,而西浮雉堞,有堤界其中,直西而达于城。乃遵堤西行,极似明圣苏堤,虽无六桥花柳,而四山环翠,中阜弄珠,又西子之所不能及也。湖中鱼舫泛泛,茸草新蒲,点琼飞翠,有不尽苍茫、无边潋滟之意,湖名“茈碧”,有以也。西二里,湖中有阜中悬,百家居其上。南有一突石,高六尺,大三丈,其形如龟。北有一回冈,高四尺,长十余丈,东突而昂其首,则蛇石也。龟与蛇交盘于一阜之间,四旁沸泉腾溢者九穴,而龟之口向东南,蛇之口向东北,皆张吻吐沸,交流环溢于重湖之内。龟之上建玄武阁,以九穴环其下,今名九炁台。余循龟之南,见其腭中沸水,其上唇覆出,为人击缺,其水热不可以濯。有僧见余远至,遂留饭,且及夫仆焉。其北蛇冈之下,亦新建一庵,余以入城急,不暇遍历。
由台西复行堤间,一里,度一平桥,又二里,入浪穹东门。一里,抵西山之下,乃南转入护明寺,憩行李于方丈。寺东向,其殿已久敝,僧方修饰之。寺之南为文昌阁,又南为文庙,皆东向,而温泉即洋溢于其北。既憩行李,时甫过午,入叩何公巢阿,一见即把臂入林,欣然恨晚,遂留酌及更,仍命其长君送至寺宿焉。何名鸣凤,以经魁初授四川郫县令,升浙江盐运判官。尝与眉公道余素履,欲候见不得。其与陈木叔,有“死愧王紫芝,生愧徐霞客”之句,余心愧之,亦不能忘。后公转六安州知州,余即西游出门。至滇省,得仕籍,而六安已易人而治;讯东来者,又知六安已为流寇所破,心益忡忡。至晋宁,会教谕赵君,为陆凉人,初自杭州转任至晋宁,问之,知其为杭州故交也,言来时从隔江问讯,知公已丁艰先归。后晤鸡足大觉寺一僧,乃君之戚,始知果归,以忧离任,即城破,抵家亦未久也。
十九日何君复具餐于家,携行李入文庙西庑,乃其姻刘君匏石读书处也。上午,何君具舟东关外,拉余同诸郎四人登舟。舟小仅容四人,两舟受八人,遂泛湖而北。舟不用楫,以竹篙刺水而已。渡湖东北三里,湖心见渔舍两三家,有断埂垂杨环之。何君将就其处,结楼缀亭,绾纳湖山之胜,命余豫题联额,余唯唯。眺览久之,仍泛舟西北,二里,遂由湖而入海子。南湖北海,形如葫芦,而中束如葫芦之颈焉。湖大而浅,海小而深,湖名茈碧,海名洱源。东为出洞鼻,西为剸头村,北为龙王庙,三面山环成窝,而海子中溢,南出而为湖。海子中央,底深数丈,水色澄莹,有琉璃光穴从水底喷起,如贯珠联璧,结为柱帏,上跃水面者尺许,从旁遥觑水中之影,千花万蕊,喷成珠树,粒粒分明,丝丝不乱,所谓“灵海耀珠”也。山海经谓洱源出罢谷山,即此。杨太史有泛湖穷洱源遗碑没山间,何君近购得之,将为立亭以志其胜焉。从海子西南涯登陆,西行田间,入一庵,即护明寺之下院也。何君之戚,已具餐庵中,为之醉饱。下午,仍下舟泛湖,西南二里,再入小港,何君为姻家拉去,两幼郎留侍,令两长君同余还,晚餐而宿文庙西庑。
二十日何君未归,两长君清晨候饭,乃携盒抱琴,竞堤而东,再为九炁台之游。拟浴于池,而浴池无覆室,是日以街子,浴者杂沓,乃已。遂由新庵掬蛇口温泉,憩弄久之,仍至九炁台,抚琴命酌。何长君不特文章擅藻,而丝竹俱精。就龟口泉瀹鸡卵为餐,味胜于汤煮者。已而寺僧更出盒佐觞,下午乃返。西风甚急,何长君抱琴向风而行,以风韵弦,其声泠泠,山水之调,更出自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