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朝来、片红初瘦,半分春事风雨。丹山碧水含离恨,有脚阳春难驻。芳草渡。似叫住东君,满树黄鹂语。无端杜宇。报采石矶头,惊涛屋大,寒色要春护。
阳关唱,画鹢徘徊东渚。相逢知又何处。摩挲老剑雄心在,对酒细评今古。君此去。几万里东南,只手擎天柱。长生寿母。更稳步安舆,三槐堂上,好看彩衣舞。
早上起来,看到繁花凋落,心里很奇怪,原来是昨晚下了一场春雨。您施行德政,犹如阳春给百姓带来温暖,如今却要调走了,因此丹山碧水充满了离别的愁绪。在芳草萋萋的渡口,满树的黄鹂不停地鸣叫,好像要把春留住。杜鹃啼声里满是无可奈何之情。听闻采石矶头风高浪急,满目寒凉,正需要春阳呵护。
人们唱起了离别的歌,画着鹢鸟的船在东渚徘徊,即将启程。不知下次相逢是在什么地方?抚弄着宝剑,雄心壮志依旧存在,喝着酒细细谈古论今。您这一去,在东南几万里的土地上,成为撑持大局的擎天一柱。祝您母亲长寿,更能稳坐安车,您在三槐堂上,还能孝养父母。
此词一开篇,“怪朝来、片红初瘦”,以“怪”字领起,表达作者的讶异之情,一下子便把读者的注意力吸引住了。原来是春天的繁花开始飘落令他感到意外。花儿萎悴用“瘦”字去形容,仿佛使人看到一个娟好俏丽的佳人忽然颦眉蹙额,清减了几分。李清照《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的名句“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应该对他有所启发。接着,作者以“半分春事风雨”倒点原因,解开前面自设的疑团。“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原来昨晚一场摧花的风雨把春色大大损毁了。“半分”,说明摧损程度之甚。这就是词家的所谓“逆笔”,使重点突出,而句法亦较多变化。三、四句正式点明“离恨”,转入送别的主题。“有脚阳春”是对能行惠政的官员的传统称颂语,意思是说他所到之处,如阳春之煦物,能令百姓昭苏。但现在“阳春难驻”,王埜要调走了,于是连山水似乎也充满离愁别恨。到这里,读者顿悟前面写春残景象不光是为了烘染离别的气氛,而且是对“阳春难驻”作形象的说明。“芳草渡。似叫住东君,满树黄鹂语。”写渡头景色。在芳草萋萋的渡口,树上的黄莺正间关啼啭,仿佛恳请即将离去的春天再多留一会儿。这三句也是融情于景,借啼鸟之惜春,比喻自己对王埜的依依惜别。
不过,王埜的调动,到底是国家的需要,时局的要求,所以尽管感情上难以割舍,也只能分手了。在词中,这一重转折是由“无端杜宇”四字开始的。无端,即没来由,无缘无故,这里含有无可奈何之意。杜宇的叫声近似“不如归去”,所以又名“催归”。这里说“报采石矶头,惊涛屋大,寒色要春护”的是杜鹃鸟,其目的是与上句的“黄鹂”前后照应,扣紧暮春景色,让景、情、事打成一片,使整个上片的意境更显浑成。“惊涛屋大”是说长江风急浪高,杜甫有“高浪垂翻屋”句。当涂江面一带,风狂浪恶,满目寒凉,正需要春阳的照临呵护,比喻那里位置的重要和形势的艰危险恶,须由豪杰之士去担当局面。自理宗端平元年(1234年)金国灭亡后,次年蒙古兵即大举南下,攻四川、湖北、安徽等地,淳祐十二年(1252年)又掠成都,一时烽烟四起。词中的“惊涛”“寒色”,正是对当时艰危局势的形象写照;而“春”字,亦与上文“东君”“阳春”一脉相承。
上片借景传情,抒写惜别之意,而情绪一波三折,几经起伏跌宕:从开头至“阳春难驻”,是一开;“叫住东君”是一合;至“寒色要春护”又是一开,把恋恋不舍而又不得不舍的心绪刻画得细腻传神。
换头处以送别情景过渡,然后再转入临别赠言。“阳关唱,画鹢徘徊东渚。”人们唱起了离歌,远行的船只即将启航了。临行之际,人们自然都希望后会有期,但世事茫茫,实在难以预料何时何地才能见面。不过,既然已经以身许国,个人的事亦无需多虑了。“相逢知又何处”一句,正表达了这种复杂的心情。于是,在饯别的酒筵上,两人同抒壮怀,细评今古。“摩挲老剑”,如同诗词中常见的“抚剑”“看剑”一样,是一种渴望施展抱负的举动;“剑”而说“老”,则表明他们已久蓄此志,饱历风波。经过千磨百折而雄心犹在,尤其难能可贵。由此推知他们对今古的评论,一定也不离国家兴废、英雄成败的话题,自然亦涉及到此行赴任的前景。“君此去。几万里东南,只手擎天柱。”这是作者对友人的殷殷嘱望,希望他肩起拱卫东南的重任,做撑持大局的擎天一柱。由此亦可见两人相知之深,相期之切。
全词写到这里,都是遒炼紧凑,一气呵成,情郁而辞畅,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可惜下面收束处出语涉腐,显得后劲不继,令全篇有所减色。“长生寿母。更稳步安舆,三槐堂上,好看彩衣舞。”这是顺带为王埜之母祝寿,并表王埜之孝亲。安舆,也叫“安车”,是妇女、老人乘坐的小车。三槐堂,出自《宋史·王旦传》,是有关王姓的典故。王埜父亲王介也是大官,王埜初以父荫补官,现在又渐得重用,故以此典为祝。彩衣舞,用老莱子七十娱亲的故事。以上这些都是熟调,用在这里,可算败笔。
综观全词,除结尾可议之外,大体写得不错,而尤以上片为佳:跳荡转折,情景相生,感喟甚深,境界亦大。下片上半则富雄直之气,大有“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之概。作为一首送别词,它没有落入单纯抒写“黯然销魂”的个人情绪的窠臼,也没有乱头粗服地故作壮语,哗众取宠,而是密切结合当前景色与情事,大处着眼,细心落笔,把个人离合之感与整个社稷安危联系起来,融“小我”入“大我”,使作品保持旺盛的气势和较高的格调,颇为不易。这正是作者胸襟抱负与艺术手腕不凡之处。
王埜何时知太平州,《宋史·王埜传》缺载。史言其于淳祐十二年(1252年)二月,迁沿江制置使、江东安抚使、节度和州无为军、安庆府三郡屯田行宫留守。此词送王埜知太平州,当在上述任命之前,即淳祐十二年(1252年)以前。王埜即将赴任的太平州在长江南岸,州治当涂(今属安徽),居南北交通冲要,是古来兵家必争之地,当时又邻近前线,所以地位相当重要。王埜出知太平州,正是被委以国防、江防的重任。李昴英在友人即将赴任太平州的时候写此词送别,希望他在几万里东南能够雄心不泯,做一位爱民恤物的好官。
辛亥之冬,余载雪诣石湖。止既月,授简索句,且征新声,作此两曲,石湖把玩不已,使工妓隶习之,音节谐婉,乃名之曰《暗香》《疏影》。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衮师我骄儿,美秀乃无匹。
文葆未周晬,固已知六七。
四岁知姓名,眼不视梨栗。
交朋颇窥观,谓是丹穴物。
前朝尚器貌,流品方第一。
不然神仙姿,不尔燕鹤骨。
安得此相谓?欲慰衰朽质。
青春妍和月,朋戏浑甥侄。
绕堂复穿林,沸若金鼎溢。
门有长者来,造次请先出。
客前问所须,含意不吐实。
归来学客面,闱败秉爷笏。
或谑张飞胡,或笑邓艾吃。
豪鹰毛崱屴,猛马气佶傈。
截得青篔筜,骑走恣唐突。
忽复学参军,按声唤苍鹘。
又复纱灯旁,稽首礼夜佛。
仰鞭罥蛛网,俯首饮花蜜。
欲争蛱蝶轻,未谢柳絮疾。
阶前逢阿姊,六甲颇输失。
凝走弄香奁,拔脱金屈戍。
抱持多反侧,威怒不可律。
曲躬牵窗网,衉唾拭琴漆。
有时看临书,挺立不动膝。
古锦请裁衣,玉轴亦欲乞。
请爷书春胜,春胜宜春日。
芭蕉斜卷笺,辛夷低过笔。
爷昔好读书,恳苦自著述。
憔悴欲四十,无肉畏蚤虱。
儿慎勿学爷,读书求甲乙。
穰苴司马法,张良黄石术。
便为帝王师,不假更纤悉。
况今西与北,羌戎正狂悖。
诛赦两末成,将养如痼疾。
儿当速长大,探雏入虎窟。
当为万户侯,勿守一经帙!
竹下忘言对紫茶,全胜羽客醉流霞。
尘心洗尽兴难尽,一树蝉声片影斜。
萋萋结绿枝,晔晔垂朱英。
常恐零露降,不得全其生。
叹息聊自思,此生岂我情。
昔我未生时,谁者令我萌。
弃置勿重陈,委化何足惊。
山水观形胜,襄阳美会稽。
最高唯望楚,曾未一攀跻。
石壁疑削成,众山比全低。
晴明试登陟,目极无端倪。
云梦掌中小,武陵花处迷。
暝还归骑下,萝月映深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