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擎金,纤罗飘带,为君起舞回雪。柔影参差,幽芳零乱,翠围腰瘦一捻。岁华相误,记前度湘皋怨别。哀弦重听,都是凄凉,未须弹彻。
国香到此谁怜?烟冷沙昏,顿成愁绝。花恼难禁,酒销欲尽,门外冰澌初结。试招仙魄,怕今夜瑶簪冻折。携盘独出,空想咸阳,故宫落月。
像明亮的玉举着黄金,像纤细丝罗制的飘带,为你起舞像回旋的雪。柔软的身影参差不齐,幽静的芳香零乱流溢,翠色腰围瘦小一把细。时光相误,记得前次湘皋忧怨别离。悲哀的琴曲重听,都是妻凉滋味,不必要再弹到底。
极香的花到此地步谁爱?冷烟漠漠沙石昏暗,顿时成愁断。受不住花儿引逗,酒饮欲尽,门外冰块刚结成。试着招招仙魂,怕今夜花蕾冻折意难平。白白地想念咸阳,故宫落月已沉。
“明玉擎金,纤罗飘带,为君起舞回雪”。纤手如玉,手捧金盘。罗带纤细,临风飘飞。翩翩舞于你面前。曹植在《洛神赋》中曾有句:“若回风之流雪”写宫中美人的体态与舞姿,与水仙花切合,措辞十分精巧。水仙花的白瓣黄心,如“金盏银台”又似“柔玉棱棱衬嫩金”。水仙长叶披离,银花拥簇,恰如衣带纷飞,起舞回雪,更觉灵巧。“君”字双关,并非必指君王,却又暗含此意。“起舞回雪”,有将与君王永别之意,“柔影参差,幽芳零乱,翠围腰瘦一捻”。上三句是赞其美,这三句是怜其瘦:“身姿绰约,亭亭玉立。”“一捻”,意为细小、纤弱,当然也就更使人怜惜。这里人花双关,紧紧扣合。从其婀娜秀美,反衬横遭摧残之可痛惜;从其纤小柔弱,反衬摧残之酷。同时,通过对这种轻歌曼舞的宫廷生活描写,也暗示着由此而遭致的亡国惨剧的原因。
“岁华相误”后写亡国的宫女。水仙花也被赋予人的性格。舍貌而取神。“岁华相误,记前度湘皋怨别。哀弦重听,都是凄凉,未须弹彻。”“岁华相误”是说好的时光已经错过了。“湘皋怨别”(湘皋,湘水边),借湘妃的传说,挑明了词中主人公的身份和处境,表达出辞宫去国的无穷伤怨。“记前度”三字,疑指靖康之变中帝妃被金人掳去。“哀弦重听”指前耻未雪,不意此日再次听到这一片凄凉的亡国哀音!在一种凄凉之音中打住。
“国香到此谁怜?烟冷沙昏,顿成愁绝。”以唱叹提起,感慨无限,水仙为“国香”,黄山谷《次韵中玉水仙花》称之。国色天香成昔日,而此时天香国色的佳丽,却遭惨变,愁煞人也。
下面步步递,写出花惜国亡之痛。“花恼难禁,酒销欲尽,门外冰澌初结”,“酒销欲尽”,指亡国惨祸的沉重打击,使人陷入迷茫的境地,昏昏然有如醉酒;酒醒之后,痛定思痛,痛何如哉!恰逢此时,河水结冰,对花来说,岂非雪上加霜?三句之中,颇有丘壑,见出碧山词的深沉厚重。
“试招仙魄,怕今夜瑶簪冻折。”已流落异域水仙,谁能招回你的芳魂?寒夜凉气阵阵会冻断你头上的玉簪吧!岑参边塞诗中有“都护宝刀冻欲断”岑词中的武夫,在碧山后里化为“瑶簪冻折”的悲惋之语。“瑶簪冻折”,妆花瓣凋落,寒气十分逼人。刻画出了奇寒中的凄美,倍觉笔力峭拔。“怕”字显得低徊凄恻。
“携盘独出,空想咸阳,故宫落月”,此处的“携盘独出”,回顾了开头的“明玉擎金”,强烈对衬,使心里黯然。使人在欷歔之余,不能不掩卷三思:败亡之因到底是什么。“故宫落月”,落月之光,是凄惨惨的令人不由掩面而泣。凄惨的月色也只是暂时的,漫漫长夜,即将吞噬故。不可见了。辞宫去国之人,只能徒然地想象那旧都故宫。西坠的残月余辉点点,情景颇为凄惨。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携盘独出月荒凉”。这里词人借其意以汉喻宋,明白地泄露家国败亡的旨意。
全词用比兴托意,借花喻人,使花与人,事与情交感相生,互为一体。但所怀何人,似难确指,词末“携盘独出”诸语,似乎是悼惜钱塘沦亡后被掳北去的故宫旧人。钱塘有水仙王庙。语中用汉宫仙人承露盘被移去这一典实,也正是暗喻故宋灭亡。王沂孙词风浑雅而含蓄。亡国之痛较为深沉。借物咏吟,表达极为曲折委婉。
元军攻陷临安后,掳走了幼主、太后及大批宫女,她们被押至北方后,惨遭凌辱蹂躏,命运极其悲惨。其中有度宗昭仪王清惠者,行至汴京夷山驿时曾作《满江红·太液芙蓉》一首,传诵极广,文天祥、汪元量、邓郯等人均有和作,此词可能是为悼念被掳北去的宋宫人而作。
江水既合彭蠡,过九江而下,折而少北,益漫衍浩汗,而其西自寿春、合肥以傅淮阴,地皆平原旷野,与江淮极望,无有瑰伟幽邃之奇观。独吾郡潜、霍、司空、龙眠、浮渡,各以其胜出名于三楚。而浮渡濒江倚原,登陟者无险峻之阻,而幽深奥曲,览之不穷。是以四方来而往游者,视他山为尤众。然吾闻天下山水,其形势皆以发天地之秘,其情性阖辟,常隐然与人心相通,必有放志形骸之外,冥合于万物者,乃能得其意焉。今以浮渡之近人,而天下注游者这众,则未知旦暮而历者,几皆能得其意,而相遇于眉睫间耶?抑令其意抑遏幽隐榛莽土石之间,寂历空濛,更数千百年,直寄焉以有待而后发耶?余尝疑焉,以质之仲郛。仲郛曰:“吾固将往游焉,他日当与君俱。”余曰:“诺。”及今年春,仲郛为人所招邀而往,不及余。迨其归,出诗一编,余取观之,则凡山之奇势异态,水石摩荡,烟云林谷之相变灭,番见于其诗,使余光恍惚有遇也。盖仲郛所云得山水之意者非耶?
昔余尝与仲郛以事同舟,中夜乘流出濡须,下北江,过鸠兹,积虚浮素,云水郁蔼,中流有微风击于波上,发声浪浪,矶碕薄涌,大鱼皆砉然而跃。诸客皆歌乎,举酒更醉。余乃慨然曰:“他日从容无事,当裹粮出游。北渡河,东上太山,观乎沧海之外;循塞上而西,历恒山、太行、大岳、嵩、华,而临终南,以吊汉,唐之故墟;然后登岷、峨,揽西极,浮江而下,出三峡,济乎洞庭,窥乎庐、霍,循东海而归,吾志毕矣。”客有戏余者曰:“君居里中,一出户辄有难色,尚安尽天下之奇乎?”余笑而不应。今浮渡距余家不百里,而余未尝一往,诚有如客所讥者。嗟乎!设余一旦而获揽宇宙之在,快平生这志,以间执言者之口,舍仲郛,吾谁共此哉?
晓朦胧,前溪百鸟啼匆匆。啼匆匆。凌波人去,拜月楼空。
去年今日东门东,鲜妆辉映桃花红。桃花红。吹开吹落,一任东风。
浔阳张君来仪,以“静者居”名其所寓之室,尝属予记之,久辞而未获。
一日,与客往候之,入其室,竹树翳深,庭户虚寂,落然无嚣声。客顾而叹曰:“美哉居乎!使张君不勤动于外、有以自乐而成夫静者,非是居乎?”
予谓客曰:“子何言之戾耶?今有人焉,处空谷之中,栖长林之下,干戈之声不闻,车马之迹不至,其居静矣。而利禄之念不忘于心,穷约之忧每拂乎虑,虽夷然而行,块然而坐,颠倒攫攘,无异奔骛于埃壒者,子谓其果静乎?又有人焉,游于邑都,宅于市里,邻有歌呼之喧,门有造请之杂,心倦乎应答,身劳于将迎,其居非静矣。而抱廉退之节,慎出处之谊,虽逐逐焉群于众人,而进不躁忽,视世之挥霍变态倏往而倏来者,若云烟之过目,漠然不足以动之,子谓其果非静者乎?盖静也系于人,不系于居。人能静则无适而不静,是居之静无与于人,人之静亦无待于居也。虽然,亦有待其居而静者矣,然非此之谓也。《传》曰:‘居天下之广居。’广居,仁也。自克己以复之,主敬以守之,至于安重而不迁,渊靓而莫测,则其体静矣,故曰‘仁者静’。张君之志,盖在于是,而假以名其室,子岂未之思乎?”
客未有以应。张君起而谢曰:“ 若居仁而静者,虽非愚所及,则愿学之焉。子之言备矣,岂不足记吾居哉?请书之。”
顾予欲静而未能者,姑书以识之,俟他日从君而从事焉。
至正十三年九月某甲子,括苍章君溢,新建龙渊义塾成。
龙渊即龙泉,避唐讳更以今名。相传其地即欧冶子铸剑处,至今有水号剑溪焉。山深而川阻,与通都大邑相去远或二三百里,虽至近亦且半之,乡闾之子弟无所于学。章君之先世尝以为病,谋创桂山、仙岩两书院,以无恒产,未几而而皆废。章君深忧之,与诸子计曰:“无田是无塾也,其奚可哉?”遂樽节凡费,而用其余斥田至一百五十亩。其妻党陈京兄弟闻之,以曾大父适斋先生所遗二百三十亩有畸来为之助。章君曰:“吾事济矣!”乃卜地官山之阴,创燕居以奉先圣,而先师为之配,春与秋行舍菜之礼。
旁列四斋:曰逊敏,曰知通,曰敬乐,曰博约,以居弟子员。后敞正义堂,月旦、十五日鸣鼓,集多士,以申饬五伦之教。前建大门,榜之曰“龙渊义塾”,劈其修途,以达于东西。灌木嘉篁,前后蔽荫,盖郁然云。
岁聘行经修明之士以为讲师,诸生业进者,月有赏;才颖家单不能裹粮者,资之使成;其不帅教者,罚及之。田赋之出入,主塾事者司焉。日用有籍,月考朒赢,岁二会其数,有余则他贮,益斥田以广其业。石华、象溪二所复设别塾,以教陈氏族子之幼者,俟其长,乃赴龙渊受业。此其大凡也。
江浙行省参知政事石抹公闻而嘉之,檄本郡免其科繇,俾无有所与、章君既列条教,序而刻诸石,复惧来者不能保其终也,伻来,请濂记之。
惟古者之建学也,虽其为制有小大之殊,而所以导民衷、扶世防者则一也。龙泉旧为浙水东文献之邦,水心叶氏正则、西山真氏希元,后先以学鸣,声感气求,籁鸣机动,掇巍科而典雄藩者声华相望,一时文物,固尝盛矣。距今未及百年,而继之者鲜也,岂俗尚不同,遽有古今之异哉?亦系乎学之兴衰为何如尔?
章君有见于斯,不效于时俗封殖吝固以为肥家之计,乃辟塾聘师,以克绍先世之徽猷,其立志甚弘,而为功甚溥。陈京兄弟乐善好义,以助其成,自非适斋涵濡之泽,亦岂能至于是哉?
章君子之若孙,当夙夜以继志为事,毋丰己以自私,毋蠹蘖其间以启争端,毋狎非类而斁厥彝训,毋植朋党而互相低昂,庶几不负章君之意。脱有违于是,陈氏之中有端亮者宜匡正之。陈氏或不我屑也,则乡尹里师岂无勇于为义者。咸得纠之。乡尹里师又不我屑也,则县大夫之贤者,宜抚树而振发之。是则章君之塾可相传于无穷。虽然,无以远虑为也,夫具人之形体者,孰无人心哉!苟读濂文,宜战兢保守之,弗暇矧敢坏。因书之以为记。
北陇田高踏水频。西溪禾早已尝新。隔墙沽酒煮纤鳞。
忽有微凉何处雨,更无留影霎时云。卖瓜声过竹边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