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侯之家,获二鸽,缚其翅而畜之野。狸者知其不能飞也,攫而食其雌。雄者怒,奋其喙啄狸。狸嗥而去。
不数日,复获一雌焉。狸至而又食之。然以前被喙故,若惮雄不敢近。雄自恃其强,不为备。居无何,竟为所食。
管子曰:吾观狸鸽之事有深感焉。当夫狸之始至也,盖欲攫鸽雌雄而并食之矣。然而力疲于雌,又度雄者知必死而致力,则权嗥而去,以避其锋,兵法所谓穷寇勿追,强而避之之说也。
及其再至,非不欲先食雄,然而知雄必备而雌无备,故先易而后其难,且示雄以若独食雌者,而使之不忌,兵法所谓诱之骄之者也。至是而雄固已怠矣,乘其怠而突取之,则计无不得,兵法所谓攻其无备,出其不意者也。
吁!狸所为悉合于兵法,鸽乃游其术中而不悟也。吾思鸽之与狸诚为非敌,然雄啄狸,狸始未尝不畏。使彼雌雄者并力相扶,以与狸为难,狸虽强,何至并为所食哉!恃一己之强,而不知援其侪类,侪类亡而己亦随之,可慨也夫!
抑吾又思之:夫鸽虽小鸟,然健而善飞,当其悬哨薄云,虽鸷若鹰鹯莫能害,而何惧一狸乎?以见获于人而遂不能飞,以不能飞而遂为狸所食。然则世之见获于人者,其亦可为深虑也已!
叶侯家得到两只鸽子,捆起它们的翅膀养在野外。一只狸知道它们不能飞,就抓走并且吃掉了其中的雌鸽。雄鸽发怒,奋起用嘴去啄狸,狸嚎叫着跑开了。
不几天,主人又得一只雌鸽,狸又跑来吃掉了它。可是因为以前被鸽啄过的缘故,好像害怕雄鸽,不敢接近它。雄鸽于是自己依仗本领高强,不作防备,过了不久,终于被狸吃掉。
管子说:我看到狸吃鸽这件事有很深的感触。当那只狸初来时,大概是想抓住雌鸽、雄鸽把它们一起吃掉。然而力量因与雌鸽搏斗已经消耗,又估计雄鸽知道自己被吃必定以死相拼,就暂且嚎叫着跑开,来避开它的锋芒,这就是兵法所说穷寇莫追,遇强敌就避开它的意思。
等到狸第二次来,并非不想先吃雄鸽,可是知道雄鸽必定有准备而雌鸽没有准备,所以先对付容易的后对付困难的,而且向雄鸽表现出好像只吃雌鸽的样子,而使它不做戒备,这就是兵法所说诱惑它,使它骄傲的意思。到这时,雄鸽当然已经懈怠了,狸乘它怠慢而突然猎取它,用计就无不成功,这就是兵法所说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的意思。
唉!狸的做法完全合于兵法,雄鸽却陷进它的圈套中而不觉悟。我想鸽与狸相比,实在不是敌手,然而雄鸽啄狸,狸开始时未尝不畏惧。假使它们雌雄合力相助,来与狸对抗,狸虽强大,何至于全都被它吃掉呢?依仗自己的强大,而不知道援救它的同类,以致同类被吃掉自己也随之被吃掉,可叹啊!
然而我又想到:鸽子虽是小鸟,可是矫健善飞,当它呼哨着飞在云天时,即使凶猛的鹰鹯,也不能伤害它,又怎会惧怕一只狸猫呢?只因被人擒获而不能飞起,只因不能飞起才被狸吃掉。这样看来,世上那些被别人猎获的人,足以使人替他们深深地担忧了。
《记鸽》是清代文人管同创作的寓言小品,收录于文言小说集《寓林折枝》。作品以虚构的唐代叶侯家驯鸽事件为背景,展现动物生存困境与兵法谋略的互文性思考。
文中通过双鸽被缚翅豢养的情节展开:雌鸽接连遭狸捕食,雄鸽虽奋力抵抗却因独斗轻敌终被暗算。作者借狸捕食过程的战术运用,隐喻兵法中避实击虚、诱敌骄兵策略,揭示个体孤立无援的生存危机,暗讽恃强疏防、缺乏协作的处世态度。动物行为与军事理论的叙事双线交织,形成寓言独特的思辨结构。
对酒寂不语,怅然悲送君,
明时未得用,白首徒攻文。
泽国从一官,沧波几千里,
群公满天阙,独去过淮水。
旧家富春渚,尝忆卧江楼,
自闻君欲行,频望南徐州。
穷巷独闭门,寒灯静深屋,
北风吹微雪,抱被肯同宿。
君行到京口,正是桃花时,
舟中饶孤兴,湖上多新诗。
潜虬且深蟠,黄鹄举未晚,
惜君青云器,努力加餐饭。
绝代佳人难得,倾国,花下见无期。一双愁黛远山眉,不忍更思惟。
闲掩翠屏金凤,残梦,罗幕画堂空。碧天无路信难通,惆怅旧房拢。
黄州东南三十里为沙湖,亦曰螺蛳店。予买田其间,因往相田得疾。闻麻桥人庞安常善医而聋。遂往求疗。安时虽聋,而颖悟绝人。以纸画字,书不数字,辄深了人意。余戏之曰:“余以手为口,君以眼为耳,皆一时异人也。”
疾愈,与之同游清泉寺。寺在蕲水郭门外二里许,有王逸少洗笔泉,水极甘,下临兰溪,溪水西流。余作歌云:“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谁道人生无再少?君看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是日,剧饮而归。
见也如何暮。别也如何遽。别也应难见也难,后会难凭据。
去也如何去。住也如何住。住也应难去也难,此际难分付。
青丝缆引木兰船,名遂身归拜庆年。
落日澄江乌榜外,秋风疏柳白门前。
桥通小市家林近,山带平湖野寺连。
别后依依寒食里,共君携手在东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