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捉船为载兵,大船买脱中船行。
中船芦港且潜避,小船无知唱歌去。
郡符昨下吏如虎,快桨追风摇急橹。
村人露肘捉头来,背似土牛耐鞭苦。
苦辞船小要何用,争执汹汹路人拥。
前头船见不敢行,晓事篙题敛钱送。
船户家家坏十千,官司查点候如年。
发回仍索常行费,另派门摊云雇船。
君不见,官舫嵬峨无用处,打彭插旗马头住。
青文胜,字质夫,夔州人。仕为龙阳典史。龙阳濒洞庭,岁罹水患,逋赋数十万,敲扑死者相踵。文胜慨然诣阙上疏,为民请命,再上,皆不报。叹曰:“何面目归见父老!”复具疏,击登闻鼓以进,遂自经于鼓下。帝闻大惊,悯其为民杀身,诏宽龙阳租二万四千余石,定为额。邑人建祠祀之。妻子贫不能归,养以公田百亩。万历十四年诏有司春秋致祭,名其祠曰“惠烈”。
南极悬光之秋,日舒化国;东坡揽揆之度,腊日嘉平。惟贺世之哲人,锡康宁于好德。五更三老,斯实邦家之光;校德论功,尤属弟子之事。恭惟桐城姚惜抱先生,文章千古,可谓在兹;《洪范》五福,盖将咸备。颛词非所以称盛德也,小言不足以备大观也。提捶其要,可得而言:先生世无旷僚,少有令誉。袓传韦孟之诗,母授范滂之传。虽产鲜百金,家徒四壁,而游思之业方新,屡空之乐无改。既而受赏于武成宫中,经过于睿武楼下。绍金华之业,与校中经;收玉笋之班,无非上品。发声北苑,加等西台。此已极俗观之所嫮姱,而要非先生之所自见也。且夫名高则迹近,道直则身轻。昔袁盎抵巇于申屠,望尘不免;贾生开隙于绛灌,藏器何疏。折衷两端,权衡斯得。然则张季鹰命驾而去,岂役志于莼菰?阮嗣宗负薪为词,借收身于黍稷。世徒以三釜心乐,惧失曾子之养;而不知五斗腰折,难屈渊明之躬。此先生之出处,对古人而无愧者也。若夫侍天伦之乐,应人师之求,膳羞馨洁,时牵束脩之羊;桮棬奉承,乃酌问字之酒。虽曰挂冠,不忘鸣铎,非直养也。尤有进焉。自经师异派,曲学华离。综大九流,盖有三道,曰义理焉,曰文章焉,曰考证焉。咸墨守输攻,岀奴入主。为词宗者,务华绝根;谈朴学者,忘经数典。先生挺挏一元,兼包三味。风来水面,悟成章于自然;天在山中,参博物之微旨。欲使辅嗣执卷,不笑康成;范宣宗经,亦知庄子。故其论思六艺,彫琢百家。阙疑斯慎,非《坤干》而不征;圆机所流,说《云汉》而无碍。存大体于碎义,贾孔不能溺其心;辨古书于群言,邹鲁不能眯其目。及乎微之发覆,世昌子美之诗;欧阳代兴,人学退之之步。黜险怪而弗录,刘昼惭其大愚;耻骫骳而弗珍,虞初别于小说。述者谓明,学者宗之。此即随流平进,润色鸿业。其所成就,又多乎哉!先生暂违龙眠之居,久开鸡鸣之馆。此邦人士,尤所染擩。盖室有怀道之士,门无挟货之宾。而韬袠无方,光尘大合。清言徐动,濠梁之意已生;真想在中,羲皇上人不远。至于梦无超俗,而习断三宗;药屏不终,而灵怀两卷。虽假道于旁流,益发皇其庸德。于以血气和平,子孙逢吉。宜也,非幸也。今庚午季冬之月,为先生开袠之辰。前此九月,有重赴鹿鸣之喜。班跻九卿,服加三锡。是时天下之士,咸谓稽古之荣。夫虽对荣观,宴处超然者,达人之大观也;而雍容揄扬,着于后嗣者,凡众之盈愿也。某等愧夏虫之难语,思春木之常芚。无不含识知归,于以抒情宣德。如七十子之服,所愧微言;以八千岁为春,此其初度云尔。
自予归江宁,爱其山川奇胜,间尝与客登石头,历钟阜,泛舟于后湖,南极芙蓉、天阙诸峰,而北攀燕子矶,以俯观江流之猛壮。以为江宁奇胜,尽于是矣。或有邀予登览者,辄厌倦,思舍是而他游。
而四望有扫叶楼,去吾家不一里,乃未始一至焉。辛酉秋,金坛王中子访予于家,语及,因相携以往。是楼起于岑山之巅,土石秀洁,而旁多大树,山风西来,落木齐下,堆黄叠青,艳若绮绣。及其上登,则近接城市,远挹江岛,烟村云舍,沙鸟风帆,幽旷瑰奇,毕呈于几席。虽乡之所谓奇胜,何以加此?
凡人之情,骛远而遗近。盖远则其至必难,视之先重,虽无得而不暇知矣;近则其至必易,视之先轻,虽有得而亦不暇知矣。予之见,每自谓差远流俗,顾不知奇境即在半里外,至厌倦思欲远游,则其生平行事之类乎是者,可胜计哉!虽然,得王君而予不终误矣,此古人之所以贵益友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