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赵悲歌士,相逢剧孟家。
寸心言不尽,前路日将斜。
来自古燕赵地区的行侠尚义的壮士,在汉代的大侠剧孟的家乡洛阳相逢。
方寸之心道不完乎生遇到的不平事,直到夕阳西下,这才分手各奔前程。
路逢侠者,意气感发;短章抒情,激昂慷慨。读后使人肃然起敬。游侠这类人物,自古有之。虽然,先秦的墨家思想和侠义精神,从汉代以后只能成为民间的信仰与活动,但侠的精神,一直是中国古代文人重要的精神动力。正因为如此,长期生活在台阁,写惯了应酬之作的钱起,在描绘侠客相遇时,也不由得心潮澎湃,壮怀激烈。
“燕赵悲歌士”,诗人说,他这次在旅运中邂近相遇的侠者,是上古燕赵地区的慷慨悲歌之士。提起燕赵悲歌之士,读者自然就想到司马迁在《史记·刺客列传》里描写过的荆轲和高渐离。荆轲刺秦王,临行时燕太子丹送行于易水,高渐离击筑,荆轲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歌声悲慨。对于这位侠者,诗人并没有记他的姓名,也没有写他的形容。如果这样记了写了,那就说明不是一个侠者。侠者是不喜欢留姓名和形迹的。诗人用荆轲等侠义之士的形象来照映眼前这位侠者,其手法是高超的。
“相逢剧孟家”,这一句诗,其实不过是说他和这位侠者在洛阳相逢。但如果仅说明相逢在洛阳,句子太浅泛,因而顺便点出中原大侠剧孟,显得这位侠者之所结交,都不是庸凡之辈。而与侠义之士逢于名侠之所,英雄际会,诗人自有千言万语要诉说。
“寸心言不尽”,这位侠者,分明是一个怀抱独行,不合当世的忿忿之士。他的方寸之心,竟有如此多的不平之鸣,竟然是说个没完没了。当面输心,披肝沥胆,倾诉不平,毫无顾忌。侠者的风声气,凛凛然如生。
“前路日将斜”,谈话谈得投机,所以忘记了时分早晚。在彼此分手道别时,日色已经向暮。应该留心的是,这末后一句诗,是一个描写句子,而不是一个叙说句子。“前路”,指的是这位侠者离去的方向。“日将斜”,在夕阳西下、暮色苍茫中离去,似乎可以看见这位侠者跨大步扬身而去的身影。如果是一个普通人,在这样的时分是不宜登程的。但在侠者却无所谓,他正好趁此启行,去干他的勾当。侠者此夜的行侠情节,必定可歌可泣,读者可自由想象补充,可谓引出无穷意味,令人吟咏不尽。
这首五言绝句,在歌颂游侠的同时,也抒发了诗人自己的豪迈胸怀。其结构上是一意直下的章法,和金昌绪的《春怨》同类。诗句简短,声韵昂扬,读来令人振奋,油然产生一种钦敬爱的感情。
从诗意可知,钱起在洛阳道上与一个侠客相遇,因互相倾慕,意气投合,便在临别时作这首诗相赠。传统的游侠诗具有虚构的特色,这首诗可能也沿袭了这一手法,所以侠客相逢的场面大概是虚拟的,目的在于借颂扬游侠而感慨时事。

高卧南斋时,开帷月初吐。
清辉澹水木,演漾在窗户。
苒苒几盈虚,澄澄变今古。
美人清江畔,是夜越吟苦。
千里共如何,微风吹兰杜。
柳絮飞时别洛阳,梅花发后到三湘。
世情已逐浮云散,离恨空随江水长。
绿树始摇芳,芳生非一叶。
一叶度春风,芳芳自相接。
色杂乱参差,众花纷重叠。
重叠不可思,思此谁能惬。
余读书马迹乡之山寺,望其北,一峰崒然高,尝心欲至焉,无与偕,弗果。遂一日奋然独往,攀藤葛而上,意锐甚;及山之半,足力倦止。复进,益上,则涧水纵横草间,微径如烟缕,诘屈交错出,惑不可辨识。又益前,闻虚响振动,顾视来者无一人,益荒凉怪栗,余心动,欲止者屡矣。然终不释,鼓勇益前,遂陟其巅。至则空旷寥廓,目穷无际,自近及远,洼者隆者,布者抟者,迤者峙者,环者倚者,怪者妍者,去相背者,来相御者,吾身之所未历,左右望而万有皆贡其状,毕效于吾前。 吾于是慨乎其有念也。天下辽远殊绝之境,非先蔽志而独决于一往,不以倦而惑、且惧而止者,有能诣其极者乎!是游也,余既得其意而快然以自愉,于是叹余向之倦而惑且惧者之几失之,而幸余之不以是而止也,乃泚笔而记之。
治平二年五月丁亥,赵郡苏轼之妻王氏卒于京师。六月甲午,殡于京城之西。其明年六月壬午,葬于眉之东北彭山县安镇乡可龙里,先君、先夫人墓之西北八步。轼铭其墓曰:
君讳弗,眉之青神人,乡贡进士方之女。生十有六年而归于轼,有子迈。君之未嫁,事父母;既嫁,事吾先君先夫人,皆以谨肃闻。其始,未尝自言其知书也。见轼读书,则终日不去,亦不知其能通也。其后,轼有所忘,君辄能记之。问其他书,则皆略知之,由是始知其敏而静也。
从轼官于凤翔。轼有所为于外,君未尝不问知其详。曰:“子去亲远,不可以不慎。”日以先君之所以戒轼者相语也。轼与客言于外,君立屏间听之,退必反覆其言,曰:“某人也,言辄持两端,惟子意之所向,子何用与是人言。”有来求与轼亲厚甚者,君曰:“恐不能久,其与人锐,其去人必速。”已而果然。将死之岁,其言多可听,类有识者。其死也,盖年二十有七而已。始死,先君命轼曰:“妇从汝于艰难,不可忘也。他日,汝必葬诸其姑之侧。”未期年而先君没,轼谨以遗令葬之,铭曰:
君得从先夫人于九泉,余不能。呜呼哀哉!余永无所依怙。君虽没,其有与为妇何伤乎。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