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江山千古依旧,割据的英雄孙仲谋,却已无处寻觅。无论繁华的舞榭歌台,还是英雄的流风余韵,总被无情风雨吹打而去。那斜阳中望见的草树,那普通百姓的街巷,人们说寄奴曾经居住。遥想当年,他指挥着强劲精良的兵马,气吞骄虏一如猛虎。
元嘉帝多么轻率鲁莽,想建立不朽战功,却落得仓皇逃命,北望追兵泪下无数。还记得四十三年前,我战斗在硝烟弥漫的扬州路。真是不堪回首,拓跋焘的行宫下,神鸦叫声应和着喧闹的社鼓。有谁会来寻问,廉颇将军年纪已老,他的身体是否强健如故?
《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写于宋宁宗开禧元年 ,时辛弃疾六十六岁。当时韩侂胄执政,正积极筹划北伐,闲置已久的辛弃疾于前一年被起用为浙东安抚使,这年春初,又受命担任镇江知府,戍守江防要地京口。从表面看来,朝廷对他似乎很重视,然而实际上只不过是利用他那主战派元老的招牌作为号召而已。辛弃疾到任后, 一方面积极布置军事进攻的准备工作;但另一方面,他又清楚地意识到政治斗争的险恶,自身处境的孤危,深感很难有所作为。辛弃疾支持北伐抗金的决策,但是对独揽朝政的韩侂胄轻敌冒进的作法,又感到忧心忡忡,他认为应当做好充分准备,绝不能草率从事,否则难免重蹈覆辙,使北伐再次遭到失败。辛弃疾的意见没有引起南宋当权者的重视,他来到京口北固亭,登高眺望,怀古忆昔,心潮澎湃,感慨万千,于是写下了这篇词中佳作。
词以“京口北固亭怀古”为题。京口是三国时吴大帝孙权设置的重镇,并一度为都城,也是南朝宋武帝刘裕生长的地方。面对锦绣江山,缅怀历史上的英雄人物,正是像辛弃疾这样的志士登临应有之情,题中应有之意,词正是从这里着笔的。
上片怀古抒情。第一、二句中,“千古”,是时代感,照应题目“怀古”;“江山”是现实感,照应题目“京口北固亭”。作者站在北固亭上瞭望眼前的一片江山,脑子里一一闪过千百年来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他首先想到三国时吴国的皇帝孙权,他有着统一中原的雄图大略,在迁都建业以前,于建安十四年(209年)先在京口建“京城”,作为新都的屏障,并且打垮了来自北方的侵犯者曹操的军队,保卫了国家。可是如今,像孙权这样的英雄已无处寻觅的了。诗人起笔便抒发其江山依旧,英雄不再、后继无人的感慨。而后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在上句的基础上推进一层,非但再也找不到孙权这样的英雄人物,连他当年修建的“舞榭歌台”,那些反映他光辉功业的遗物,也都被“雨打风吹去”,杳无踪迹了。下三句写眼前景,词人联想起与京口有关的第二个历史人物刘裕。写孙权,先想到他的功业再寻觅他的遗迹;写刘裕,则由他的遗迹再联想起他的功业。然后在最后三句回忆刘裕的功业。刘裕以京口为基地,削平了内乱,取代了东晋政权。他曾两度挥戈北伐,先后灭掉南燕、后秦,收复洛阳、长安,几乎可以克复中原,作者想到刘裕的功勋,非常钦佩,最后三句,表达了词人无限景仰的感情。英雄人物留给后人的印象是深刻的,可是刘裕这样的英雄,他的历史遗迹,如今也是同样地找不到了,只有那“斜阳草树,寻常巷陌”。
词的上片借古意以抒今情,还比较轩豁呈露,在下片里,作者通过典故所揭示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感慨,就更加意深而味隐了。
“元嘉草草”三句,用古事影射现实,尖锐地提出一个历史教训。史称南朝宋文帝刘义隆“自践位以来,有恢复河南之志”。他曾三次北伐,都没有成功,特别是元嘉二十七年最后一次,失败得更惨。用兵之前,他听取彭城太守王玄谟陈北伐之策,非常激动,说:“闻玄谟陈说,使人有封狼居胥意。”“有封狼居胥意”谓有北伐必胜的信心。当时分据在北中国的北魏,并非无隙可乘;南北军事实力的对比,北方也并不占优势。倘能妥为筹划,虑而后动,是能打胜仗,收复部分失地的。无如宋文帝急于事功,轻启兵端。结果不仅没有得到预期的胜利,反而招致北魏拓跋焘大举南侵,弄得国势一蹶而不振了。这一历史事实,对当时现实所提供的历史鉴戒,是发人深省的。作者援用古事近事影射现实,尖锐地提醒南宋统治者吸取前人的和自己的历史教训。从“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开始,词由怀古转入伤今,联系自己,联系当今的抗金形势,抒发感慨。作者回忆四十三年前北方人民反抗异族统治的斗争此起彼伏,如火如荼,自己也在战火弥漫的扬州以北地区参加抗金斗争。后来渡淮南归,原想凭借国力,恢复中原,不期南宋朝廷昏聩无能,使他英雄无用武之地。如今自己已成了老人,而壮志依然难酬。辛弃疾追思往事,不胜身世之感。下三句中的“回首”应接上句,由回忆往昔转入写眼前实景。这里值得探讨的是,佛狸是北魏的皇帝,距南宋已有七八百年之久,北方的百姓把他当作神来供奉,辛弃疾看到这个情景,不忍回首当年的“烽火扬州路”。四十三年前,完颜亮发兵南侵,曾以扬州作为渡江基地,而且也曾驻扎在佛狸祠所在的瓜步山上,严督金兵抢渡长江。以古喻今,佛狸很自然地就成了完颜亮的影子。如今“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与“四十三年,烽火扬州路”形成鲜明的对比,当年沦陷区的人民与异族统治者进行不屈不挠的斗争,烽烟四起,但如今的中原早已风平浪静,沦陷区的人民已经安于异族的统治,竟至于对异族君主顶礼膜拜,这是痛心的事。不忍回首往事,实际就是不忍目睹眼前的事实。以此正告南宋统治者,收复失土,刻不容缓,如果继续拖延,民心日去,中原就收不回了。最后作者以廉颇自比,这个典用得很贴切,内蕴非常丰富,一是表白决心,和廉颇当年服事赵国一样,自己对朝廷忠心耿耿,只要起用,当仁不让,奋勇争先,随时奔赴疆场,抗金杀敌。二是显示能力,自己虽然年老,但仍然和当年廉颇一样,老当益壮,勇武不减当年,可以充任北伐主帅;三是抒写忧虑。廉颇曾为赵国立下赫赫战功,可为奸人所害,落得离乡背井,虽愿为国效劳,却是报国无门,词人以廉颇自况,忧心自己有可能重蹈覆辙,朝廷弃而不用,用而不信,才能无法施展,壮志不能实现。辛弃疾的忧虑不是空穴来风,果然韩侂胄一伙人不能采纳他的意见,对他疑忌不满,在北伐前夕,以“用人不当”为名免去了他的官职。辛弃疾渴盼为恢复大业出力的愿望又一次落空。
在这首词中用典虽多,然而这些典故却用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它们所起的作用,在语言艺术上的能量,不是直接叙述和描写所就这首词而论,用典多并不是辛弃疾的缺点,而正体现了他在语言艺术上的特殊成就。全词豪壮悲凉,义重情深,放射着爱国主义的思想光辉。词中用典贴切自然,紧扣题旨,增强了作品的说服力和意境美。
过尽遥山如画。 短衣匹马。 萧萧落木不胜秋, 莫回首、 斜阳下。
别是柔肠萦挂。 待归才罢。 却愁拥髻向灯前, 说不尽、 离人话。
云冉冉,草纤纤,谁家隐居山半崦。水烟寒,溪路险。半幅青帘,五里桃花店。
士君子之处世,贵能有益於物耳,不徒高谈虚论,左琴右书,以费人君禄位也!国之用材,大较不过六事:一则朝廷之臣,取其鉴达治体,经纶博雅;二则文史之臣,取其著述宪章,不忘前古;三则军旅之臣,取其断决有谋,强干习事;四则藩屏之臣,取其明练风俗,清白爱民;五则使命之臣,取其识变从宜,不辱君命;六则兴造之臣,取其程功节费,开略有术:此则皆勤学守行者所能办也。人性有长短,岂责具美于六涂哉?但当皆晓指趣,能守一职,便无愧耳。
吾见世中文学之士,品藻古今,若指诸掌,及有试用,多无所堪。居承平之世,不知有丧乱之祸;处庙堂之下,不知有战陈之急;保俸禄之资,不知有耕稼之苦;肆吏民之上,不知有劳役之勤:故难可以应世经务也。晋朝南渡,优借士族,故江南冠带有才干者,擢为令仆已下尚书郎、中书舍人已上,典掌机要。其馀文义之士。多迂诞浮华,不涉世务,纤微过失,又惜行捶楚,所以处於清高,盖护其短也。至於台阁今史,主书监帅,诸王签省,并晓习吏用,济办时须,纵有小人之态,皆可鞭枚肃督,故多见委使,盖用其长也。人每不自量,举世怨梁武帝父子爱小人而疏士大夫,此亦眼不能见其睫耳。
梁世士大夫,皆尚褒衣博带,大冠高履,出则车舆,入则扶持,郊郭之内,无乘马者。周弘正为宣城王所爱,给一果下马,常服御之,举朝以为放达。至乃尚书郎乘马,则纠劾之。及侯景之乱,肤脆骨柔,不堪行步,体赢气弱,不耐寒暑,坐死仓猝者,往往而然。建康令王复,性既儒雅,未尝乘骑,见马嘶贲陆梁。莫不震慑,乃谓人曰:“正是虎,何故名为马乎?”其风俗至此。
古人欲知稼穑之艰难,斯盖贵谷务本之道也。夫食为民天,民非食不生矣,三日不粒,父子不能相存。耕种之,休组之,对获之,载积之,打拂之,簸扬之,凡几涉手,而入仓廪,安可轻农事而贵末业哉?江南朝士,因晋中兴,南渡江,卒为羁旅,至今八九世,未有力田,悉资俸禄而食耳。假令有者,皆信僮仆为之,未尝目观起一拨土,耕一株苗;不知几月当下,几月当收,安识世间馀务乎?故治官则不了,营家则不办,皆优闲之过也。
玉肌琼艳新妆饰。好壮观歌席,潘妃宝钏,阿娇金屋,应也消得。
属和新词多俊格。敢共我勍敌。恨少年、枉费疏狂,不早与伊相识。
子瞻画丛竹怪石,伯时增前坡牧儿骑牛,甚有意态,戏咏。
野次小峥嵘,幽篁相倚绿。
阿童三尺箠,御此老觳觫。
石吾甚爱之,勿遣牛砺角。
牛砺角犹可,牛斗残我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