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宋代辛弃疾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白话译文

江山千古依旧,割据的英雄孙仲谋,却已无处寻觅。无论繁华的舞榭歌台,还是英雄的流风余韵,总被无情风雨吹打而去。那斜阳中望见的草树,那普通百姓的街巷,人们说寄奴曾经居住。遥想当年,他指挥着强劲精良的兵马,气吞骄虏一如猛虎。

元嘉帝多么轻率鲁莽,想建立不朽战功,却落得仓皇逃命,北望追兵泪下无数。还记得四十三年前,我战斗在硝烟弥漫的扬州路。真是不堪回首,拓跋焘的行宫下,神鸦叫声应和着喧闹的社鼓。有谁会来寻问,廉颇将军年纪已老,他的身体是否强健如故?

词句注释

  1. 永遇乐:词牌名,又名“消息”此调有平、仄两体。此体为双调一百零四字,上下片各十一句四仄韵。
  2. 京口:古城名,即今江苏镇江。因临京岘山、长江口而得名。北固亭:晋蔡谟筑楼北固山上,称北固亭,原址位于今江苏镇江,北临长江,又称北顾亭。
  3. 孙权(182年—252年),字仲谋。东吴大帝,吴郡富春县(今浙江富阳)人,曾经建都京口。
  4. 舞榭(xiè)歌台:演出歌舞的台榭,这里代指孙权故宫。榭,建在高台上的房子。
  5. 寻常巷陌:极窄狭的街道。寻常,古代指长度,八尺为寻,倍寻为常,形容窄狭。引伸为普通、平常。巷、陌,这里都指街道。
  6. 寄奴:南朝宋武帝刘裕小名。
  7. “想当年”三句:刘裕曾两次领兵北伐,收复洛阳、长安等地。金戈,用金属制成的长枪。铁马,披着铁甲的战马。都是当时精良的军事装备。这里指代精锐的部队。
  8. 元嘉草草:刘裕子宋文帝刘义隆好大喜功,仓促北伐,反而让北魏太武帝拓跋焘抓住机会,以骑兵集团南下,兵抵长江北岸而返,遭到对手的重创。元嘉,刘义隆年号。草草,轻率。
  9. 封狼居胥:狼居胥山,在内蒙古自治区西北部。汉武帝元狩四年(前119年)霍去病远征匈奴,歼敌七万余,于是“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积土为坛于山上,祭天曰封,祭地曰禅,古时用这个方法庆祝胜利。南朝宋文帝刘义隆命王玄谟北伐,玄谟陈说北伐的策略,文帝说:“闻王玄谟陈说,使人有封狼居胥意”。词中用“元嘉北伐”失利事,以影射南宋“隆兴北伐”。
  10. 赢得仓皇北顾:即赢得仓皇与北顾。宋军北伐,为北魏军击败,北魏军趁机大举南侵,直抵扬州,吓得宋文帝亲自登上建康幕府山向北观望形势。赢得,剩得,落得。
  11. 四十三年:作者于宋高宗绍兴三十二年(1162年),从北方抗金南归,至宋宁宗开禧元年(1205年),任镇江知府登北固亭写这首词时,前后共四十三年。
  12. 烽火扬州路:指当年扬州地区,到处都是抗击金兵南侵的战火烽烟。路,宋朝时的行政区划,扬州属淮南东路。
  13. 可堪:表面意为可以忍受得了,实则犹“岂堪”、“那堪”,即怎能忍受得了。堪,忍受。
  14. 佛(bì)狸祠:拓跋焘小名佛狸。元嘉二十七年(450年),他曾反击刘宋,两个月的时间里,兵锋南下,五路远征军分道并进,从黄河北岸一路穿插到长江北岸。在长江北岸瓜步山建立行宫,即后来的佛狸祠。
  15. 神鸦:指在庙里吃祭品的乌鸦。社鼓:祭祀时的鼓声。整句话的意思是,到了南宋时期,当地老百姓只把佛狸祠当作供奉神祇的地方,而不知道它过去曾是异族皇帝的行宫。
  16. “廉颇”二句:廉颇,战国时赵国名将。《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记载,廉颇被免职后,跑到魏国,赵王想再用他,派人去看他的身体情况,廉颇的仇人郭开贿赂使者,使者看到廉颇,廉颇为之米饭一斗,肉十斤,被甲上马,以示尚可用。使者回来报告赵王说:“廉颇将军虽老,尚善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矣。”赵王以为廉颇已老,遂不用。

创作背景

《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写于宋宁宗开禧元年 ,时辛弃疾六十六岁。当时韩侂胄执政,正积极筹划北伐,闲置已久的辛弃疾于前一年被起用为浙东安抚使,这年春初,又受命担任镇江知府,戍守江防要地京口。从表面看来,朝廷对他似乎很重视,然而实际上只不过是利用他那主战派元老的招牌作为号召而已。辛弃疾到任后, 一方面积极布置军事进攻的准备工作;但另一方面,他又清楚地意识到政治斗争的险恶,自身处境的孤危,深感很难有所作为。辛弃疾支持北伐抗金的决策,但是对独揽朝政的韩侂胄轻敌冒进的作法,又感到忧心忡忡,他认为应当做好充分准备,绝不能草率从事,否则难免重蹈覆辙,使北伐再次遭到失败。辛弃疾的意见没有引起南宋当权者的重视,他来到京口北固亭,登高眺望,怀古忆昔,心潮澎湃,感慨万千,于是写下了这篇词中佳作。

作品赏析

词以“京口北固亭怀古”为题。京口是三国时吴大帝孙权设置的重镇,并一度为都城,也是南朝宋武帝刘裕生长的地方。面对锦绣江山,缅怀历史上的英雄人物,正是像辛弃疾这样的志士登临应有之情,题中应有之意,词正是从这里着笔的。

上片怀古抒情。第一、二句中,“千古”,是时代感,照应题目“怀古”;“江山”是现实感,照应题目“京口北固亭”。作者站在北固亭上瞭望眼前的一片江山,脑子里一一闪过千百年来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他首先想到三国时吴国的皇帝孙权,他有着统一中原的雄图大略,在迁都建业以前,于建安十四年(209年)先在京口建“京城”,作为新都的屏障,并且打垮了来自北方的侵犯者曹操的军队,保卫了国家。可是如今,像孙权这样的英雄已无处寻觅的了。诗人起笔便抒发其江山依旧,英雄不再、后继无人的感慨。而后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在上句的基础上推进一层,非但再也找不到孙权这样的英雄人物,连他当年修建的“舞榭歌台”,那些反映他光辉功业的遗物,也都被“雨打风吹去”,杳无踪迹了。下三句写眼前景,词人联想起与京口有关的第二个历史人物刘裕。写孙权,先想到他的功业再寻觅他的遗迹;写刘裕,则由他的遗迹再联想起他的功业。然后在最后三句回忆刘裕的功业。刘裕以京口为基地,削平了内乱,取代了东晋政权。他曾两度挥戈北伐,先后灭掉南燕、后秦,收复洛阳、长安,几乎可以克复中原,作者想到刘裕的功勋,非常钦佩,最后三句,表达了词人无限景仰的感情。英雄人物留给后人的印象是深刻的,可是刘裕这样的英雄,他的历史遗迹,如今也是同样地找不到了,只有那“斜阳草树,寻常巷陌”。

词的上片借古意以抒今情,还比较轩豁呈露,在下片里,作者通过典故所揭示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感慨,就更加意深而味隐了。

“元嘉草草”三句,用古事影射现实,尖锐地提出一个历史教训。史称南朝宋文帝刘义隆“自践位以来,有恢复河南之志”。他曾三次北伐,都没有成功,特别是元嘉二十七年最后一次,失败得更惨。用兵之前,他听取彭城太守王玄谟陈北伐之策,非常激动,说:“闻玄谟陈说,使人有封狼居胥意。”“有封狼居胥意”谓有北伐必胜的信心。当时分据在北中国的北魏,并非无隙可乘;南北军事实力的对比,北方也并不占优势。倘能妥为筹划,虑而后动,是能打胜仗,收复部分失地的。无如宋文帝急于事功,轻启兵端。结果不仅没有得到预期的胜利,反而招致北魏拓跋焘大举南侵,弄得国势一蹶而不振了。这一历史事实,对当时现实所提供的历史鉴戒,是发人深省的。作者援用古事近事影射现实,尖锐地提醒南宋统治者吸取前人的和自己的历史教训。从“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开始,词由怀古转入伤今,联系自己,联系当今的抗金形势,抒发感慨。作者回忆四十三年前北方人民反抗异族统治的斗争此起彼伏,如火如荼,自己也在战火弥漫的扬州以北地区参加抗金斗争。后来渡淮南归,原想凭借国力,恢复中原,不期南宋朝廷昏聩无能,使他英雄无用武之地。如今自己已成了老人,而壮志依然难酬。辛弃疾追思往事,不胜身世之感。下三句中的“回首”应接上句,由回忆往昔转入写眼前实景。这里值得探讨的是,佛狸是北魏的皇帝,距南宋已有七八百年之久,北方的百姓把他当作神来供奉,辛弃疾看到这个情景,不忍回首当年的“烽火扬州路”。四十三年前,完颜亮发兵南侵,曾以扬州作为渡江基地,而且也曾驻扎在佛狸祠所在的瓜步山上,严督金兵抢渡长江。以古喻今,佛狸很自然地就成了完颜亮的影子。如今“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与“四十三年,烽火扬州路”形成鲜明的对比,当年沦陷区的人民与异族统治者进行不屈不挠的斗争,烽烟四起,但如今的中原早已风平浪静,沦陷区的人民已经安于异族的统治,竟至于对异族君主顶礼膜拜,这是痛心的事。不忍回首往事,实际就是不忍目睹眼前的事实。以此正告南宋统治者,收复失土,刻不容缓,如果继续拖延,民心日去,中原就收不回了。最后作者以廉颇自比,这个典用得很贴切,内蕴非常丰富,一是表白决心,和廉颇当年服事赵国一样,自己对朝廷忠心耿耿,只要起用,当仁不让,奋勇争先,随时奔赴疆场,抗金杀敌。二是显示能力,自己虽然年老,但仍然和当年廉颇一样,老当益壮,勇武不减当年,可以充任北伐主帅;三是抒写忧虑。廉颇曾为赵国立下赫赫战功,可为奸人所害,落得离乡背井,虽愿为国效劳,却是报国无门,词人以廉颇自况,忧心自己有可能重蹈覆辙,朝廷弃而不用,用而不信,才能无法施展,壮志不能实现。辛弃疾的忧虑不是空穴来风,果然韩侂胄一伙人不能采纳他的意见,对他疑忌不满,在北伐前夕,以“用人不当”为名免去了他的官职。辛弃疾渴盼为恢复大业出力的愿望又一次落空。

在这首词中用典虽多,然而这些典故却用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它们所起的作用,在语言艺术上的能量,不是直接叙述和描写所就这首词而论,用典多并不是辛弃疾的缺点,而正体现了他在语言艺术上的特殊成就。全词豪壮悲凉,义重情深,放射着爱国主义的思想光辉。词中用典贴切自然,紧扣题旨,增强了作品的说服力和意境美。

名家点评

  • 宋代罗大经《鹤林玉露》:此词集中不载,尤隽壮可喜。朱文公云:辛幼安、陈同甫,若朝廷赏罚分明,此等人皆可用。
  • 明代杨慎《词品》:稼轩词中第一。发端便欲涕落,后段一气奔注,笔不得遏。廉颇自拟,慷慨壮怀,如闻其声。谓此词用人名多者,当是不解词味。辛词当以“京口北固亭怀古”《永遇乐》为第一。
  • 明代沈际飞《草堂诗余别集》:事迹一经其用,政不多见。
  • 明代卓人月《古今词统》:典故一经其手,正不患多。
  • 清代周济《宋四家词选》:有英主则可以隆中兴,此是正说。英主必起于草泽,此是反说。继世图功,前车如此。
  • 清代谭献《谭评词辨》:起句嫌有犷气,且使事太多,宜为岳氏所议。非稼轩之盛气,勿轻染指也。
  • 清代田同之《西圃词说》:今人论词,动称辛、柳,不知稼轩词以“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为最,过此则颓然放矣。耆卿词以“关河冷落,残照当楼”与“杨柳岸、晓风残月”为佳,非是则淫以裹矣。此不可不辨。
  • 清代李佳《左庵词话》:此阕悲壮苍凉,极咏古能事。有借音数字,宋人习用之。辛弃疾《永遇乐》:“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否”字叶方古切。
  • 清代陈廷焯《白雨斋词话》:才气虽雄,不免粗鲁。
  • 清代沈祥龙《论词随笔》:稼轩《永遇乐》,岳倦翁尚谓其用事太实。然亦有法,材富则约以用之,语陈则新以用之,事熟则生以用之,意晦则显以用之,实处间以虚意,死处参以活语,如禅家转法华,弗为法华转,斯为善于运用。
  • 清代谢章铤《赌棋山庄词话》:否,方矩切,陈琳《大荒赋》“岂云行之藏否”,辛弃疾《永遇乐》“为问廉颇尚能饭否”,俱与上文虎字叶,盖古音也。
  • 清代宋翔凤《乐府余论》:辛稼轩《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一词,意在恢复,故追数孙刘,皆南朝之英主。屡言佛狸,以拓跋比金人也。
  • 清代张德瀛《词微》:康伯可制《宝鼎现》词,传诵海内。蒋胜欲词“笑绿鬟邻女,倚窗犹唱、夕阳西下”,张蜕岩词“楚芳玉润吴兰媚,一曲夕阳西下”,皆指康词而言。又辛稼轩《永遇乐》词“廉颇老矣,更能饭否”,故戴石屏词云:“吴姬劝酒,唱得廉颇能饭否。”以一阕之工,形诸齿颊,盖玉以和氏宝,饮以中泠贵矣。
  • 清代胡薇元《岁寒居词话》:稼轩《贺新凉》《永遇乐》二词,使座客指摘其失,岳珂谓其《贺新凉》首尾二腔语句相似,《永遇乐》用事太多。乃自改其语,日数十易,未尝不呕心艰苦。
  • 近代梁启勋《词学》:四十三年前,即稼轩奉表南归之年,于此渡江。追怀出入烽火之事迹,故能如此悲壮。
  • 近代陈洵《海绡说词》:金陵王气,始于东吴。权不能为汉讨贼,所谓英雄,亦仅保江东耳。事随运去,本不足怀,“无觅”亦何恨哉。至于寄奴王者,则千载如见其人。“寻常巷陌”胜于“舞榭歌台”远矣。以其能虎步中原,气吞万里也。后阕谓元嘉之政,尚足有为,乃草草三十年,徒忧北顾,则文帝不能继武矣。自元嘉二十九年,更谋北伐无功。明年癸巳,至齐明帝建武二年,此四十三年中,北师屡南,南师不复北。至于魏孝文济淮问罪,则元嘉且不可复见矣。故曰“望中犹记”,曰“可堪回首”。此稼轩守南徐日作,全为宋事寄慨。“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谓己亦衰老,恐无能为也。使事虽多,脉络井井可寻,是在知人论世者。
  • 近代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此词登京口北固山亭而作。人在江山雄伟处,形胜依然,而英雄长往,每发思古之幽情。况磊落英多者,当其凭高四顾,烟树人家,夕阳巷陌,皆孙、刘角逐之场,放眼古今,别有一种苍凉之思。况自胡马窥江去后,烽火扬州,犹有余恸。下阕慨叹佛狸,乃回应上文“寄奴”等句。当日鱼龙战伐,只赢得“神鸦社鼓”,一片荒寒。往者长己矣,而当世岂无健者?老去廉颇,犹思用边,但知我其谁耶?英词壮采,当以铁绰板歌之。
  • 近代刘永济《唐五代两宋词简析》:此词乃稼轩知镇江府时所作。词意乃即景生感,因以寄忠愤也。起三句,言江山犹昔,而当时之英雄如孙权者,则己不见,言外有无人可御外侮之意。“舞榭”三句,言不但英雄无觅处,即其遗迹亦不可见,言外有江山寂寞,时势消沉之意。“斜阳”三句,暗用刘禹锡吊古诗意,以见与此江山有关之英雄去后,其故居都呈一片荒凉之象。“想当年”二句,极写刘裕北伐时之声威,表示仰慕,以见己抗敌情切。“元嘉”三句,言欲恢复中原必须先有准备,否则必致败亡,因举宋文帝故事以见此意。宋文帝欲恢复中原,王玄谟迎合其意,大言可行,文帝因谓侍臣曰:“闻玄谟陈说,令人有封狼居青意。”次年,即分命王玄谟等率师北伐,卒乃大败。北魏太武帝遂大举南侵,直抵扬州,江南震动。文帝自登建康幕府山观望形势,故曰“草草”,曰“仓皇北顾”。考此词作于宁宗开禧元年韩侂胄定议伐金之时,稼轩以此事准备不足,近于冒昧,与玄谟贪功相同,故举宋元嘉往事而言。稼轩为各州安抚使时,必储粮练兵以为用兵准备,今见韩氏无备而举事,不免忧虑,故于登览山川之际,感慨及之。或谓侂胄北伐之议,稼轩所赞成,观此词知其不然。“四十三年”三句,则由今忆昔,有“美人迟暮”之感。盖四十三年之前率众南归,其时具有大志,思凭国力恢复中原,乃今老矣,登亭远望,山川如故而国事日非,能无感叹!“可堪回首”三句,更由此而惊心,盖江北各地沦陷已久,民俗安于外族之统治,故于“佛狸祠下”迎神赛会,如此热闹。此稼轩远闻鼓声不觉惊起之故也。末二句,有廉颇思复用于赵之志,无奈朝廷无复用己之心,故以廉颇自比,而言外叹其不如也。
  • 近代唐圭璋《唐宋词简释》:此首京口北固亭怀古词,虽曰怀古,实寓伤今之意。发端沉雄,与东坡“大江东去”相同,惟东坡泛言,稼轩则实本地风光。“舞榭”三句,承上奔往,极叹人物俱非。“斜阳”三句,记刘裕曾住之事。“想当年”两句,回忆刘裕盛况。换头,叹刘裕自为,不能恢复失地,四十三年自有重过此地之感。盖稼轩于绍兴三十二年知忠义军书记,掌奉表归朝。至开禧元年,又知镇江府,前后相距恰四十三年。“可堪”三句,仍致吊古之意,深叹当年宋之武功不竞,以致佛狸饮马长江,暗寓金人猖狂,亦同佛狸也。结句,自喻廉颇,悲壮之至。
  • 近代夏承焘《宋词系》:上片怀刘裕,不忘中原也。下片用王玄谟事,恨宋文元嘉恢复之无成,以北魏当金人,并讽韩侂胄之草率用兵也。自比廉颇,稼轩时六十五矣。姜夔有和作,下片以桓温为比,亦言北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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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 • 鲁褒

有司空公子,富贵不齿,盛服而游京邑,驻驾平市里。顾见綦毋先生,班白而徒行。公子曰:“嘻!子年已长矣,徒行空手,将何之乎?”先生曰:“欲之贵人。”公子曰:“学《诗》乎?”曰:“学矣。”学《礼》乎?”曰:“学矣。”“学《易》乎?”曰:“学矣。”公子曰:《诗》不云乎:‘币帛筐篚,以将其厚意,然後忠臣嘉宾,得尽其心。’《礼》不云乎:‘男贽玉帛禽鸟,女贽榛栗枣脩。’《易》不云乎:‘随时之义大矣哉!’吾视子所以,观子所由,岂随世哉。虽曰已学,吾必谓之未也。”先生曰:“吾将以清谈为筐篚,以机神为币帛,所谓‘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者已。”

公子拊髀大笑曰:“固哉!子之云也。既不知古,又不知今。当今之急,何用清谈。时易世变,古今异俗。富者荣贵,贫者贱辱。而子尚质,而子守实,无异于遗剑刻船,胶柱调瑟。贫不离于身名,誉不出乎家室,固其宜也。”

“昔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教民农桑,以币帛为本。上智先觉变通之,乃掘铜山,俯视仰观,铸而为钱。故使内方象地,外圆象天。大矣哉!”

“钱之为体,有乾有坤。内则其方,外则其圆。其积如山,其流如川。动静有时,行藏有节。市井便易,不患耗折。难朽象寿,不匮象道。故能长久,为世神宝。亲爱如兄,字曰孔方。失之则贫弱,得之则富强。无翼而飞,无足而走。解严毅之颜,开难发之口。钱多者处前,钱少者居后。处前者为君长,在后者为臣仆。君长者丰衍而有余,臣仆者穷竭而不足。《诗》云:‘哿矣富人,哀哉茕独。’岂是之谓乎!”

“钱之为言泉也,百姓日用,其源不匮。无远不往,无深不至。京邑衣冠,疲劳讲肆。厌闻清谈,对之睡寐。见我家兄,莫不惊视。钱之所祐,吉无不利。何必读书,然后富贵。昔吕公欣悦于空版,汉祖克之于赢二。文君解布裳而被锦绣,相如乘高盖而解犊鼻。官尊名显,皆钱所致。空版至虚,而况有实。赢二虽少,以致亲密。由是论之,可谓神物。无位而尊,无势而热。排朱门,入紫闼。钱之所在,危可使安,死可使活;钱之所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是故忿诤辩讼,非钱不胜;孤弱幽滞,非钱不拔;怨仇嫌恨,非钱不解;令问笑谈,非钱不发。”

“洛中朱衣,当途之士,爱我家兄,皆无已已。执我之手,抱我终始。不计优劣,不论年纪。宾客辐辏,门常如市。谚云:‘钱无耳,可闇使。’岂虚也哉?又曰:‘有钱可使鬼。’而况于人乎?子夏云:‘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吾以死生无命,富贵在钱。何以明之?钱能转祸为福,因败为成。危者得安,死者得生。性命长短,相禄贵贱,皆在乎钱,天何与焉?天有所短,钱有所长。四时行焉,百物生焉,钱不如天;达穷开塞,振贫济乏,天不如钱。若臧武仲之智,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可以为成人矣。今之成人者何必然?唯孔方而已。”

“夫钱,穷者能使通达,富者能使温暖,贫者能使勇悍。故曰:君无财,则士不来;君无赏,则士不往。谚曰:‘官无中人,不如归田。’虽有中人,而无家兄,何异无足而欲行,无翼而欲翔?使才如颜子,容如子张。空手掉臂,何所希望?不如早归,广修农商。舟车上下,役使孔方。凡百君子,同尘和光。上交下结,名誉益彰。”

黄铜中方,叩头对曰:“仆自西方庚辛,分王诸国,处处皆有,长沙越嶲,仆之所守。黄金为父,白银为母,铅为长男,锡为嫡妇。伊我初生,周末时也,景王尹世,大铸兹也。贪人见我,如病得医,饥飨太牢,未之逾也。”

天净沙·宁可少活十年

元代 • 严忠济

宁可少活十年,休得一日无权。大丈夫时乖命蹇。有朝一日天随人愿,赛田文养客三千。

辛弃疾
简介描述:

辛弃疾(1140年5月28日-1207年10月3日),原字坦夫,后改字幼安,中年后号稼轩,山东东路济南府历城县(今山东省济南市历城区)人。南宋官员、将领、文学家,豪放派词人,有“词中之龙”之称;与苏轼合称“苏辛”,与李清照并称“济南二安”。

辛弃疾早年与党怀英齐名北方,号称“辛党”。青年时参与耿京起义,并擒杀叛徒张安国,回归南宋,献《美芹十论》《九议》等,条陈战守之策,但不被朝廷采纳。先后在江西、湖南、福建等地为守臣,曾平定荆南茶商赖文政起事,又力排众议,创制飞虎军,以稳定湖湘地区。由于他与当政的主和派政见不合,故而屡遭劾奏,数次起落,最终退隐山居。开禧北伐前后,宰臣韩侂胄接连起用辛弃疾知绍兴、镇江二府,并征他入朝任枢密都承旨等官,均被辛弃疾推辞。开禧三年(1207年),辛弃疾抱憾病逝,享年六十八岁。后赠少师,谥号“忠敏”。

辛弃疾一生以恢复为志,以功业自许,却命运多舛,壮志难酬。但他始终没有动摇恢复中原的信念,而是把满腔激情和对国家兴亡、民族命运的关切、忧虑,全部寄寓于词作之中。其词艺术风格多样,以豪放为主,风格沉雄豪迈又不乏细腻柔媚之处,题材广阔又善化用典故入词,抒写力图恢复国家统一的爱国热情,倾诉壮志难酬的悲愤,对当时执政者的屈辱求和颇多谴责,也有不少吟咏祖国河山的作品。有《稼轩长短句》等传世。今人辑有《辛稼轩诗文钞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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