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少以进士游京师,因得尽交当世之贤豪。然犹以谓国家臣一四海,休兵革,养息天下以无事者四十年,而智谋雄伟非常之士,无所用其能者,往往伏而不出;山林屠贩,必有老死而世莫见者,欲从而求之不可得。
其后得吾亡友石曼卿。曼卿为人,廓然有大志,时人不能用其材,曼卿亦不屈以求合;无所放其意,则往往从布衣野老,酣嬉淋漓,颠倒而不厌。予疑所谓伏而不见者,庶几狎而得之,故尝喜从曼卿游,欲因以阴求天下奇士。
浮屠秘演者,与曼卿交最久,亦能遗外世俗,以气节自高。二人欢然无所间。曼卿隐于酒,秘演隐于浮屠,皆奇男子也,然喜为歌诗以自娱。当其极饮大醉,歌吟笑呼,以适天下之乐,何其壮也!一时贤士,皆愿从其游,予亦时至其室。十年之间,秘演北渡河,东之济、郓,无所合,困而归。曼卿已死,秘演亦老病。嗟夫!二人者,予乃见其盛衰,则予亦将老矣。
夫曼卿诗辞清绝,尤称秘演之作,以为雅健有诗人之意。秘演状貌雄杰,其胸中浩然,既习于佛,无所用,独其诗可行于世,而懒不自惜。已老,胠其橐,尚得三、四百篇,皆可喜者。
曼卿死,秘演漠然无所向。闻东南多山水,其巅崖崛峍,江涛汹涌,甚可壮也,遂欲往游焉,足以知其老而志在也。于其将行,为叙其诗,因道其盛时以悲其衰。凉的屋瓦,千年老狐窃窃低语。一切全无凭据,你难道没看见澄心堂,结绮阁都变成了尘土。陈和南唐的两家后主,就因为那几声乐曲,也曾经听过,就抛下了江山匆匆而去。
年轻时以进士的身份游历京城,因而能够广泛结识当代的贤人豪杰。然而,我还是认为国家统一天下,停止战争,天下休养生息太平无事的时间已有四十年了,但智谋出众、志向雄伟的不平凡的人,往往没有地方施展他们的才能,便隐居着不出来作官,在山林中、在屠夫商贩里面,必定有直到老死还没有被世人发现的人才。我想去追随他们、寻找他们,却无法办到。
后来,我终于找到那已死去的朋友石曼卿。曼卿为人,开朗豪放有远大的志向。当时掌权的人不能用他的才能,曼卿也不肯委屈自己去求得苟合。他没有地方抒发意愿,就常常和平民百姓、乡村老人,痛快地尽兴喝酒游玩,到了颠狂的地步也毫不厌倦。我疑心那些隐居而没有被发现的人才,也许只有亲近他们才能找到他们,所以我常常喜欢跟曼卿交往,想通过他来暗暗地寻求天下杰出的人才。
和尚秘演,和曼卿交往时间最久,也能超脱世俗,以讲求气节来自守清高。他们两人相处欢娱,没有一点隔阂。曼卿在饮酒中隐蔽自己,秘演隐居在寺庙中,他们都是有奇才的男子。然而他们都喜欢作诗来自己取乐。当他们尽情饮酒而大醉时,唱歌吟诗欢笑狂呼,来求得天下最大的快乐,那种情景是多么豪壮啊!当时的贤人,都愿意跟他们交往,我也时常到他们的住处去。
在十年中,秘演向北渡过黄河,向东到了济州、郓州一带,没有遇上合意的事情,不得志地回来了。曼卿已经去世了,秘演也年老多病。唉!这两个人,我竟然亲眼看见他们的盛年和衰老,而我也快衰老了。
曼卿的诗极为清新,可是他特别称道秘演的作品,认为它高雅雄健,有诗人的意趣。秘演相貌雄伟,他的胸怀宽阔刚直,他既然学习佛教,就没有地方施展才能了,只有他的诗可以在世上流传,可是他懒散,不会珍惜自己的作品。他已经老了,打开他的诗囊,还找到了三四百篇,都是令人喜爱的作品。
曼卿死后,秘演寂寞茫然,没有了去向。他听说东南多奇山丽水,山顶悬崖高峻陡绝,江水波涛汹涌澎湃,非常的壮观,就想到那里去游历。这可以知道他年纪虽然老了,而志向还依旧存在。在他将要远行时,我给他的诗集写了这篇序,因此说到他盛年时的情景来悲叹他的衰老。
词句注释
1、释:佛教,此处指僧人。
2、京师:北宋都城汴京,今河南开封。
3、国家:指当时的朝廷。臣一:臣服统一。四海:指全国。
4、兵革:指战争。
5、伏:隐居,藏匿。
6、屠贩:屠夫和小商贩。
7、石曼卿:名延年,宋城(今河南商丘市)人。
8、廓然:开朗、豪放的样子。
9、合:指遇到赏识、重用自己的人。
10、布衣:百姓。野老:乡村老人。
11、酣:尽情喝酒。淋漓:充盛、酣畅。
12、庶几:或许。狎:亲近而且态度随便。
13、阴:暗中。
14、浮屠:梵语,佛教。
15、遗外:遗弃、疏远。气节:志气和节操。
16、间:隔阂。
17、河:黄河。
18、之:至。济、郓:济州、郓州,在今山东省。
19、清绝:清美之极。
20、诗人:指《诗经》三百篇的作者。
21、浩然:刚直正大之气。
22、胠:从旁边打开。橐:袋子。
23、漠然:寂静无声的样子。
24、巅崖:山峰和山崖。崛、峍:高峻陡削。
25、可:表示强调的语助词。
《释秘演诗集序》作于宋仁宗庆历二年(1042年)。欧阳修一生力辟佛老,认为“礼义者,胜佛之本也”。但是他对才学出众的和尚却十分敬重,交了不少佛门的朋友,秘演便是其中的一个。作者在此文中重介绍了秘演和石曼卿这两位诗坛奇士,特别是秘演这样一位怀才不遇、隐身佛门的“奇男子”形象。文章通过记述秘演轩昂磊落却不为时用,潦倒困顿的不幸经历及盛衰变化,抒发了作者对秘演身世、际遇的深切同情以及对当时众多人才被埋没的无限感慨。文章写得慷慨呜咽,充满人生悲凉之感。
全文共分三部分。首段写作者愿结交天下豪士,结识了亡友石曼卿。文章一开始,作者先由自己当年进京结交当世豪贤写起。天圣四年(1026年),欧阳修随州荐名礼部,到京城应试,因此有机会结交当代的贤良卓越人物。当时,值宋真宗景德(1004年-1007年)初年到宋仁宗庆历(1041年-1048年)初年,这四十年,为北宋全盛时期,所以作者称此时为“国家臣一四海、休兵革、养息天下以无事者四十年”。自古有“乱世出英雄”之说。动乱的社会, 给那些有才能的人以施展自己才华、抱负的机会, 有用武之地。而社会安定, 对国家和人民是好事, 可是却使那些智谋杰出的贤豪之士无有用武之地, 只好隐居起来,“伏而不出”, 这些“智谋雄伟非常之士”, 往往隐匿在山林里的屠夫、商贩之中, 深居简出, 至死也不为世人所发现。作者深知这一道理, 因此要到那些“山林屠贩”中去寻求“智谋雄伟”的贤豪之士, 但是一直找不到。后来, 作者结识了当时的诗人石曼卿。石曼卿为人开朗豪放, 胸怀大志, 然而他的才华和本领却因得不到世人的发现而无法施展。曼卿本人也不愿委曲求全, 去迎合世人的赏识。因此他便同一些平民百姓饮酒作乐,借酒浇愁。关于石曼卿的豪饮,作者在《归田录》中曾有记载:“石曼卿磊落奇才, 知名当世, 气貌雄伟,饮酒过人。”并说他常同人“对饮终日, 不交一言……非常人之量。”作者同曼卿交游,一方面是仰慕他的才华和为人,同时也是为了借机寻访“天下奇士”。这一段里,没有出现秘演的名字。但是秘演的影子,已经在字里行间隐隐可见。从那些“伏而不出”的“智谋雄伟非常之士”中,那些“老死而世莫见者”的“山林屠贩”中,都可以看到秘演的存在。而从放浪形骸的石曼卿的身上,更可以看到释秘演的身影,这就是作者结构文章的高明之处。
由于第一段打下了伏笔,所以第二部分一开始,便直接了当地点出了秘演的名字:“浮屠秘演者,与曼卿交最久,亦能遗外世俗,以气节自高。”文章至此才进入正题。作者没有孤立地描写秘演,而是把他和石曼卿放在一起对比着描写。二人都是“能遗外世俗,以气节自高”的“奇男子”,都爱极饮至醉,“喜为歌诗以自娱”。不同的是,这二位隐而不出的隐士,一位隐于酒,一位遁于佛门。关于秘演的为人,《湘山野录》中载有这样一个故事:苏子美在一首《赠秘演师》诗中,写有“垂颐孤座若痴虎,眼吻开合无光精”两句。别人看了都说写得精彩,形象逼真,秘演“颔额方厚,顾视徐缓,喉中含其声,尝若鼾睡然”。但秘演本人看了此诗后,却将“眼吻开合无精光”句中的“无”字改成了“犹”字。苏子美笑骂秘演,秘演辩道:“吾尚活,岂当曰无光精耶?”子美无言以对。诗中还有“卖药得钱之沽酒,一饮数斗犹猩猩”,又被秘演抹去。苏子美说:“吾之作谁敢点窜耶?”秘演说:“君之诗出,则传四海,吾不能断晕酒,为浮图罪人,何堪更为君诗所暴?”子美无奈,只得笑而从之。秘演为人之狂放不羁,由此可见一斑。古之贤士,都看重名声气节。他们敬佩秘演、曼卿的为人,因此都愿意同他们交游。“予亦时至其室”一句,把作者自己也插了进去,通过自己与秘演、曼卿二人的亲密关系,使文章中关于秘、石二人的描写更加真实感人,也更增添了文章的感情色彩。文章至此,笔势陡然一转,写到秘演由盛而衰的过程。“十年之间,秘演北渡河,东之济、郓,无所合,困而归。”那些隐居的士子们,并不是真的愿意与“山林屠贩”为伍,只是他们的才学得不到世人的赏识,以避世来作消极的反抗。他们一旦有机会,便会出山,重新实现他们的雄心、抱负。秘演便是为此奔波了十年,最终却仍一无所获,两手空空地回到了“山林屠贩”之中。此时石曼卿已死,而秘演也已衰老多病。作者目睹他们二人由盛至衰的过程,感慨世事沧桑,又联想到自己,发出了“予乃见其盛衰,则予亦将老矣”的嗟叹。
文章的最后一部分,谈到了秘演的诗作。曼卿本人的诗清美之极,而他却特别称赞秘演的诗。认为他的诗雅正刚健,有《诗经》作者以诗美刺社会之意。此是借曼卿之口,赞誉秘演之诗。关于秘诗的特点,苏子美的《赠释秘演》中曾这样说到:“作诗千篇颇振绝,放意吐出吁可惊。不肯低心事镌凿,直欲淡泊趋杳冥。”秘演相貌出众,胸怀浩然正气,可惜他出世皈佛, 不能在世事中有所作为, 只有他的诗得以在世上流行。可是他又不珍重自己的诗。人已经很老了, 打开他的诗箱一看,“尚得三四百篇, 皆可喜者。”曼卿死后, 秘演也茫然不知所向, 听说东南一带多名山胜水, 甚为壮观, 便欲前往游览。这说明他人虽已老, 仍壮心未已, 志在山水。作者深知友人的用心所在, 因此为他的诗集写了这篇序文, 述说了他盛时的往事, 用来悲叹他今日的衰老。这就点明了作者撰著此文的目的。文章在最后标出了作者的名字及写此文的具体时间。
近代学者林纾说过:“欧阳永叔长于序诗文集。”此话不假。欧阳修写过不少诗序, 除《释秘演诗集序》外, 还有《梅圣俞诗集序》、《苏氏文集序》等。文中亦有“秘演状貌雄杰, 其胸中浩然”的正面刻画, 但更多的是采用侧面烘托, 映衬的方法表现秘演其人。秘演的行为轨迹, 始终伴随着石曼卿的影子。未写秘演, 先写曼卿为人, 写其“廓然有大志, 时人不能用其材”, 因此“从布衣野老, 酣嬉淋漓, 颠倒而不厌”, 实则是映衬秘演的为人。写秘演盛时的狂放以及老年的落拓, 都始终与曼卿的活动紧密联系着。二人盛时“欢然无所间”, 及“曼卿已死, 秘演亦老病”。文章写秘演的诗歌艺术, 亦先写曼卿诗之清绝, 然后由曼卿口中, 引出对秘诗“雅健有诗人之意”的评价。这种映衬、对比的手法, 使两个奇人的形象都很鲜明、突出。
《释秘演诗集序》行文直起直落而又富于变化, 结构严谨, 前呼后应, 过渡、衔接自然, 委婉曲折, 如文中讲“山林屠贩”,“伏而不出”, 实际上暗伏着秘演、曼卿这二位隐士。由求“智谋雄伟非常之士”不得, 引出曼卿, 再由作者跟随曼卿交游, 引出秘演。字字珠玑, 句句含有伏笔, 真是无一赘字。又如二段有曼卿“酣嬉淋漓, 颠倒而不厌”之伏笔, 三段便用“曼卿隐于酒”,“极饮大醉”回应, 结构严谨、完整, 几近无懈可击。文中写曼卿、秘演二人由盛而衰的过程,令人沉痛, 哀惋, 然而篇末却写秘演犹存壮志要游山水以寄托情怀, 将读者的思路引向对秘演最后归宿的揣测、遐想之中, 可谓意境深远。全篇语言平谈, 感情深沉而又富于变化。如写石、秘二人盛时的纵酒狂饮, 语言明白、流畅, 而写他们衰败时, 语气则舒缓、沉郁, 无限凄厉哀惋。明人茅坤称此序“多慷慨呜咽之音, 命意最旷而逸”, 实在是很恰当的。
后先生盖千祀兮,余再逐而浮湘。求先生之汨罗兮,揽蘅若以荐芳。愿荒忽之顾怀兮,冀陈辞而有光。
先生之不从世兮,惟道是就。支离抢攘兮,遭世孔疚。华虫荐壤兮,进御羔袖。牝鸡咿嗄兮,孤雄束咮?哇咬环观兮,蒙耳大吕。堇喙以为羞兮,焚弃稷黍。犴狱之不知避兮,宫庭之不处。陷涂藉秽兮,荣若绣黼。榱折火烈兮。娱娱笑舞。谗巧之哓哓兮,惑以为咸池。便媚鞠恧兮,美逾西施。谓谟言之怪诞兮,反置瑱而远违。匿重痼以讳避兮,进俞、缓之不可为。
何先生之凛凛兮,厉针石而从之?但仲尼之去鲁兮,曰吾行之迟迟。柳下惠之直道兮,又焉往而可施!今夫世之议夫子兮,曰胡隐忍而怀斯?惟达人之卓轨兮,固僻陋之所疑。委故都以从利兮,吾知先生之不忍;立而视其覆坠兮,又非先生之所志。穷与达固不渝兮,夫惟服道以守义。矧先生之悃愊兮,蹈大故而不贰。沉璜瘗佩兮,孰幽而不光?荃蕙蔽兮,胡久而不芳?
先生之貌不可得兮,犹仿佛其文章。托遗编而叹喟兮,涣余涕之盈眶。呵星辰而驱诡怪兮,夫孰救于崩亡?何挥霍夫雷电兮,苟为是之荒茫。耀姱辞之?曭朗兮,世果以是之为狂。哀余衷之坎坎兮,独蕴愤而增伤。谅先生之不言兮,后之人又何望。忠诚之既内激兮,抑衔忍而不长。芈为屈之几何兮,胡独焚其中肠。
吾哀今之为仕兮,庸有虑时之否臧。食君之禄畏不厚兮,悼得位之不昌。退自服以默默兮,曰吾言之不行。既媮风之不可去兮,怀先生之可忘!
泪浥红笺第几行,唤人娇鸟怕开窗。那能闲过好时光。
屏障厌看金碧画,罗衣不奈水沉香。遍翻眉谱只寻常。
长爱碧阑干影,芙蓉秋水开时。脸红凝露学娇啼。霞觞熏冷艳,云髻袅纤枝。
烟雨依前时候,霜丛如旧芳菲。与谁同醉采香归。去年花下客,今似蝶分飞。
臣闻明堂者,天子布政之宫也。在国之阳,於巳之方。广大乎天地之象,高明乎日月之章。崇百王之大观,揭三宫之中央。昭壮丽於神州,宣英茂於皇猷。颁金玉之宏度,集人神之丕休。休故可祀先王以配上帝。坐天子而朝诸侯者也。
粤自苍牙开极,黄灵耀德,巢穴以革,栋宇以植。彻太古之弊,明大壮之则。风雨攸止,宫室斯美。将崇高乎富贵之位,统和乎天人之理。乃圣大造,明堂肇起。明以清其居,堂以高而视。壁廓焉而四达,殿岿焉而中峙。礼以洁而俭,必表之以茅;教以清而流,故环之以水。暨二帝之述焉,合五府而祭矣。
逮夫夏礼秩秩,奉以世室,商纪穆穆,制以重屋。神禹卑宫,阶以一尺之崇;成汤受命,革以三尺之盛。赫赫周堂,制度景彰。七筵兮南北之广,九筵兮西东之长。堂并包於五室,室辨正於五方。左青阳而右总章,面明堂而背北堂。耽然太室,严乎中黄。都徽名之在南,取盛德之向阳。或谓厥堂惟一,厥室惟九。辟阖其三十六户,疏达兮七十二牖。亦规上而天覆,复矩下而坤厚。近郊之宫,广而能受,通天之宇,高而弗偶。八方象其幅员,九陛参其前后。桓桓焉听政之庙,应辰而周彰;趪趪焉承天之柱,列宿而相望。环林兮葱葱,圆海兮泱泱。既方舟而经梁,复素饰其回墙。陈位序以有严,议法象而必臧。示邦域之景铄,期人神之乐康。左有辟雍,天子学宫。坟籍浩以明备,文物森其会同。奉三寿以勗天下之孝,设三乏以劝诸侯之风。右有灵台,庶民子来。若经始於神明,乃占候於昭回。天之道也,惟默默以有象;圣之心也,盖惕惕而无灾,此三雍之大者。故百世以钦哉。
若夫约周之礼,禀夏之正,天子升青阳之位,体大德之生,彼相协谋,有司奉行。庆赐必均,历象必明。布农事於准直,习舞德於和平。止伯益之伐木,禁蚩尤之称兵。惟仓廪兮赈天之穷,惟币帛兮礼邦之英。无隐不彰,无潜不亨。蒙荡荡之至仁,浸灏灏之醇精。此明堂之春也,万物为之荣。
又若炎以继天,曦以永日。始於仲吕之管,复於清宫之律。天子乃登诸明堂,暨夫太室。命盛乐以象德,致大雩以祈实。升高明而有豫,定心气而无逸。静百官之事,驱五谷之疾。无索於关,无难於门。止北伐之威,以助养於生生。导南风之和,以饰喜於元元。此明堂之夏也。万物为之繁。
尔乃象正火位,德王金行,羽渐干於以南向,谷万斯而西成。天子乃居总章之奥,奏清商之声。图有功而专任,诘不义而徂征。修法制以谨收藏之令,养衰老以恻摇落之情。同我度量,平予权衡。人社以崇,厚兆民报本之志;神仓以秘,示万邦致孝之诚。此明堂之秋也,天下为之清。
及夫虫介时分,虎威夕永。诗人发其凉之咏,日官宾可爱之景。天子乃北堂以居,南面而省。锡饮蒸之庆,从祀寒之请。於是戒门闾,备边境。劳三农於休息,警百辟於恭靖。关市必易,宫室必整。无用之器斯彻,无事之官必省。饬国典以俟来岁之宜,讲武经以肃万邦之屏。此明堂之冬也。天下为之静,斯乃顺其时。与物咸宜,适其变,使民不倦者也。
稽夫宗祀之文,大享之辰。上仪乎皇皇,盛节兮彬彬。比於郊也,我则取文之胜;方其庙也,我则取质之纯。损益其礼,尊严其亲。五天之座,赫赫以陈;五常之席,奕奕而伦。惟太室之位,乃上帝之神。作配者先王,从祀者五臣。樽斝离离,玉币莘莘。牲牢之举既遵於夏后,蔬果之荐复本於周人。礼无不当 ,诚无不臻。圣人於是出斋宫而肃肃,被法服而循循。酌一献以从质,躬百拜以表寅。司仪实相,乐正攸宾。进俎豆之吉蠲,罗簨簴之轮囷。六乐咸在,统美乎列皇,八风相汤,同和乎大钧。下舞上歌,蹈德咏仁。非常之祭,骏及者万国;莫大之孝。蚁怀者兆民,於是神醉其德,人乐而极。太史书於策,大夫颂於国。颂曰:明堂崇之,明王祀之。礼以成之,乐以歌之。光天之下,教以化之。
若夫元朔会同,群后对越。穆穆乎舜门之辟,晰晰乎宣燎之发。帝时待旦而久,求衣以先,纡黄组,冠通天,建日月,服乾坤,佩干将,升昆仑。进山岳之圭,当云龙之轩。正圣人之大宝,示天下之有尊。巍巍焉负扆而立,济济焉辨色而入。太常正其等衰,九宾序其名级。中阶之前,三公屹然;应门之外,九采察焉。阼阶之东,诸侯以同;西阶之西,诸伯以齐。门东北面者子之位,门西东上者男之次。东门之外,则有乐浪、蟠木九夷之国,西面而北上。西门之外,则有蒙汜、大秦六戎之属。南上而东向。南门之外,则有朱垠、越裳八蛮之族,唯北是望。北门之外,则有荤粥、幽陵五狄之种,唯东是尚。於是兟兟旅进,锵锵肆觐。向明者盖取诸《离》,观光者受之以《晋》。君臣之位定,礼乐之道振。雅韶以奏,文铎以徇。皆望云而就日,必歌尧而颂舜。上和而下乐,金声而玉润。况乎晨光赫曦,天颜弗违。冕绂兮霞集,玉帛兮川归。盛乎王庭之声明,焕乎天象之光辉。若北辰之会众星,咸粲粲而在共;如太阳之临多露,普湛湛而将晞。莫不君三揖於上,臣载拜於下。行典礼,扬风雅,访隽良,议穷寡,人曷幽而覆盆,贤曷恻而遗野。於以盛名器,於以休宗社。 署圣法於圆阙 ,驰神教於方夏。皇哉耀今昔之荣观,至哉敷亿兆之纯嘏。故曰:揖让而治天下者,明堂之谓也。
惜乎三代以还,智者间间,诸儒靡协,议者喋喋,而皆胶其增损,忘礼乐之大本;泥於广狭,废皇王之大业。使朝廷茫然有逾远之叹,惘然有中辍之议。殊不知五帝非沿乐而兴,三王岂袭礼而至。为明堂之道,不必尚其奥,行明堂之义,不必尽其制。适道者与权,忘象者得意。大乐同天地之和,岂匏竹而已矣;大礼同天地之节,岂豆之云尔。自汉魏之下,暨隋唐之际,堂或三五之上,道非三五之世。盖不取其厚而取其薄,不得其大而得其细。享配之文或然未分,政教之烈,斯焉弗闻。是则帝道不施,胡取乎总期,皇德不隆,胡取乎合宫?
故夫明堂之设也,天子居之,日慎日思。思之何也?万微存乎消息。敬之何也,兆灵系之安危。繇是惟克念以作圣,思尧舜之齐名。惧巍巍之弗逮,迺孜孜於鸡鸣。唯至平之休代,思阜财於吾民。惧四维之有艰,尚疮痍而百辛。故圣人之宝俭,弗下剥而上侈。思寡费而薄索,民庶几於格耻。惟下武之太宁,亦省躬於干戈。取诸豫於四方,慨风云以长歌。惟知人其古难,思济济乎贤者。盖举一於皋陶,迺连茹於天下。惟好生之至德,思与物而为春,惧幽陋之靡及。常咨命於仁人。惟及人之一德。始若晦而弥彰,故三五之君子,腾茂实而无疆。惟皇极之大范,思天下而与平。惧万物之或差,时我心於权衡。然后见天下齐於无体,和於无声,庞眉而寿,吾何仁之有;含哺而嬉,吾何力之为。但渊渊绵绵,无反无偏。浸淳泽以咸若,乐鸿化於自然。此明堂之道也。盖无德而称焉。
我国家凝粹百灵 ,荐馨三极。东升烟於岱首,西展琮於汾侧。未正天神之府,以让皇人之德。祖考来格。俟配天之仪。诸侯入朝,思助祭之职。岂上圣之谦而愚臣之惑也。臣请考列辟之明术,塞处士之横仪。约其制,复其位,俭不为其陋,奢不为其肆。斟酌乎三王,拟议乎简易。展宗祀之礼,正朝会之义。广明堂之妙道,极真人之能事。以至圣子神孙,亿千万期,登於斯,念於斯,受天之禧,与天下宜而已乎。
搴帷拜母河梁去,白发愁看泪眼枯。
惨惨柴门风雪夜,此时有子不如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