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溪夏晚足凉风,春酒相携就竹丛。
莫道弦歌愁远谪,青山明月不曾空。
沅江畔的夏夜凉风飕飕,我们围坐在竹林中畅饮美酒。
且莫因歌声而触动思绪,为我被贬边荒而满怀忧愁。青山葱翠,明月朗朗,这里有的是作伴的朋友。
诗人突然遭受到被贬龙标的沉重打击,内心是很悲愤的,但他并没有消沉、颓唐。在这首诗里,他描绘了自己同友人们在龙标野外举行宴会的情景,抒发了不畏诬陷打击的旷达乐观的情怀。
诗的前两句以轻快的笔调点出此次宴饮的时间和地点。在一个夏日的夜晚,诗人携酒与友人一起来到龙标县的沅溪旁,聚集在青翠的竹丛中宴饮。清凉的晚风吹过,使人浑身通泰舒畅,潺潺的溪水声更让人感到心旷神怡。“足凉风”“就竹丛”,可见环境幽美宜人。“就竹丛”不仅写景,点明野宴的环境,而且暗用魏晋间嵇康、阮籍等七个文人名士相游于竹林的典故,含蓄地表现自己正如同“竹林七贤”一样,鄙弃功名、爱好山水、襟怀放旷。用“春酒”一词,亦表达了诗人饮酒时愉悦的心情。有佳景、美酒、良友,可以想见,他们的野宴,气氛是十分热烈、欢乐的。
第三句突然来了一个转折。“弦歌愁远谪”五个字,表现他们并非无牵无挂,一味逸乐,而是乐中含愁,喜极生悲。他们抚琴高歌,琴声和歌声,渗透着他们被贬谪的悲愁,在夜空下、野地上荡漾着。本来是喜剧色彩的夜宴,却笼上了悲剧的浓雾。然而,“莫道”二字把惨淡愁云一扫而空,诗人以此表示否定,并不以被贬而愁苦。诗人面对眼前青山、碧天明月,顿觉心境朗澈。他从青山、明月中汲取了精神力量,唱出了“青山明月不曾空”这一警句。在逆境之中,尽情享受青山、明月之美,饮酒作乐,潇洒自如,充分反映出诗人雄浑豪迈的风格。这七个字,情景交融,寓意深远,表现大自然的美景无穷,人生的赏心乐事亦无穷的哲理,从而既含蓄又酣畅地抒写了诗人内心豪放洒脱、爽朗乐观的情怀。意余象外,使人咀嚼回味不尽。
王昌龄的七绝善于用明朗优美的语言来表现丰富、深刻的思想感情,具有“语浅情深”“含蕴无穷”(清人沈德潜《唐诗别裁》评语)的特色,这首诗即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古代的诗论家还指出,七绝最难写的是第三句。这首诗的第三句“莫道弦歌愁远谪”,既以“弦歌”承接上两句,又以“愁远谪”作转折;而“莫道”二字,既在这句中把“愁”推宕开去,又上承前两句而牵带出第四句。七个字起到了使全篇首尾相衔、开阖变化等多种妙用。
唐玄宗天宝七年(748年),王昌龄从江宁(今江苏南京)丞任上被贬为龙标尉。据唐人殷璠《河岳英灵集》,王昌龄为人“孤洁恬澹,与物无伤”,却因“不矜细行”,即不拘生活小节,而引起“谤议沸腾”,以至被贬到当时的蛮荒之地龙标县。这首诗就是王昌龄在龙标贬所期间所写的。

平沙芳草渡头村,绿遍去年痕。游丝上下,流莺来往,无限销魂。
绮窗深静人归晚,金鸭水沉温。海棠影下,子规声里,立尽黄昏。
晓披烟雾入青峦,山寺疏钟万木寒。
千古河流成沃野,几年沙势自风湍。
水穿石甲龙鳞动,日绕峰头佛顶宽。
宫阙五云天北极,高秋更上九霄看。
日课四条,同治十年金陵节署中日记
一曰慎独则心安。自修之道,莫难于养心。心既知有善知有恶,而不能实用其力,以为善去恶,则谓之自欺。方寸之自欺与否,盖他人所不及知,而己独知之。故《大学》之“诚意”章,两言“慎独”。果能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力去人欲,以存天理,则《大学》之所谓“自慊”,《中庸》之所谓“戒慎”“恐惧”,皆能切实行之。即曾子之所谓“自反而缩”,孟子之所谓“仰不愧”“俯不怍”,所谓“养心莫善于寡欲”,皆不外乎是。故能慎独,则内省不疚,可以对天地质鬼神,断无行有不慊于心则馁之时。人无一内愧之事,则天君泰然,此心常快足宽平,是人生第一自强之道,第一寻乐之方,守身之先务也。
二曰主敬则身强。“敬”之一字,孔门持以教人,春秋士大夫亦常言之。至程朱则千言万语不离此旨。内而专静纯一,外而整齐严肃,敬之工夫也;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敬之气象也;修己以安百姓,笃恭而天下平,敬之效验也。程子谓“上下一于恭敬,则天地自位,万物自育,气无不和,四灵毕至,聪明睿智,皆由此出,以此事天飨帝”,盖谓敬则无美不备也。吾谓“敬”字切近之效,尤在能固人肌肤之会,筋骸之束。庄敬日强,安肆日偷,皆自然之征应。虽有衰年病躯,一遇坛庙祭献之时,战阵危急之际,亦不觉神为之悚,气为之振。斯足知敬能使人身强矣。若人无众寡,事无大小,一一恭敬,不能懈慢,则身体之强健,又何疑乎?
三曰求仁则人悦。凡人之生,皆得天地之理以成性,得天地之气以成形。我与民物,其大本乃同出一源。若但知私己,而不知仁民爱物,是于大本一源之道已悖而失之矣。至于尊官厚禄,高居人上,则有拯民溺、救民饥之责;读书学古,粗知大义,即有觉后知、觉后觉之责。若但知自了,而不知教养庶汇,是于天之所以厚我者,辜负甚大矣。孔门教人,莫大于求仁,而其最切者,莫要于“欲立立人”“欲达达人”数语。立者自立不惧,如富人百物有馀,不假外求;达者四达不悖,如贵人登高一呼,群山四应。人孰不欲己立己达,若能推以立人达人,则与物同春矣。后世论求仁者,莫精于张子之《西铭》。彼其视民胞物与,宏济群伦,皆事天者性分当然之事。必如此,乃可谓之人;不如此,则曰悖德、曰贼。诚如其说,则虽尽立天下之人,尽达天下之人,而曾无善劳之足言,人有不悦而归之者乎?
四曰习劳则神钦。凡人之情,莫不好逸而恶劳。无论贵贱智愚老少,皆贪于逸而惮于劳,古今之所同也。人一日所着之衣、所进之食,与一日所行之事、所用之力相称,则旁人韪之,鬼神许之,以为彼自食其力也。若农夫织妇,终岁勤动,以成数石之粟,数尺之布;而富贵之家,终岁逸乐,不营一业,而食必珍羞,衣必锦绣,酣豢高眠,一呼百诺,此天下最不平之事,鬼神所不许也,其能久乎?古之圣君贤相,若汤之昧旦丕显,文王日昃不遑,周公夜以继日、坐以待旦,盖无时不以勤劳自励。《无逸》一篇,推之于勤则寿考,逸则夭亡,历历不爽。为一身计,则必操习技艺,磨炼筋骨,困知勉行,操心危虑,而后可以增智慧而长才识。为天下计,则必己饥己溺,一夫不获,引为余辜。大禹之周乘四载,过门不入;墨子之摩顶放踵,以利天下;皆极俭以奉身,而极勤以救民。故荀子好称大禹、墨翟之行,以其勤劳也。军兴以来,每见人有一材一技,能耐艰苦者,无不见用于人,见称于时。其绝无材技、不惯作劳者,皆唾弃于时,饥冻就毙。故勤则寿,逸则夭;勤则有材而见用,逸则无能而见弃;勤则博济斯民而神祇钦仰,逸则无补于人而神鬼不歆。是以君子欲为人神所凭依,莫大于习劳也。
余衰年多病,目疾日深,万难挽回。汝及诸侄辈,身体强壮者少。古之君子,修己治家,必能心安身强而后有振兴之象,必使人悦神钦而后有骈集之祥。今书此四条,老年用自儆惕,以补昔岁之愆。并令二子各自勖勉。每夜以此四条相课,每月终以此四条相稽。仍寄诸侄共守,以期有成焉。
行女生于季秋,而终于首夏。三年之中,二子频丧。
伊上帝之降命,何修短之难哉;或华发以终年,或怀妊而逢灾。
感前哀之未阕,复新殃之重来!方朝华而晚敷,比晨露而先晞。
感逝者之不追,情忽忽而失度。天盖高而无阶,怀此恨其谁诉!
与客饮瓢泉,客以泉声喧静为问。余醉,未及答。或以“蝉噪林逾静”代对,意甚美矣。翌日为赋此词以褒之也。
水纵横,山远近,拄杖占千顷。老眼羞明,水底看山影。度教水动山摇,吾生堪笑,似此个、青山无定。
一瓢饮,人问“翁爱飞泉,来寻个中静;绕屋声喧,怎做静中镜”?“我眠君且归休,维摩方丈,待天女、散花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