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调歌头·舟次感成

清代蒋士铨

偶为共命鸟,都是可怜虫。泪与秋河相似,点点注天东。十载楼中新妇,九载天涯夫婿,首已似飞蓬。 年光愁病里,心绪别离中。

咏春蚕,疑夏雁,泣秋蛩。几见珠围翠绕,含笑坐东风。闻道十分消瘦,为我两番磨折,辛苦念梁鸿。谁知千里夜,各对一灯红。

白话译文

我俩婚后既像一对同命鸟,又都是两条可怜虫。妻子思念我的热泪就像秋天的银河,一点一滴尽洒在东方的天空。十年来妻子一直独守空楼作新妇,九年里我却一直在天涯漂泊,如今妻子已憔悴得首如飞蓬。年月时光在愁病里度过,烦乱的心绪一直在离别痛苦的缠绕之中。

咏春蚕之句以寄思,疑鸿雁传书以见情,泣秋蛋之鸣以抒发心中的悲痛。谁又曾见过,我的妻子过着珠围翠绕的富裕豪华生活,满脸笑容地沐浴着春风?听说她如今已十分消瘦,因为我而受了两次折磨,辛苦地操持生活,还要牵挂着我这位梁鸿。谁能想象我俩今夜远隔千里,为思念对方却各自默默地对着摇红的弱亮灯火

词句注释

  1. 水调歌头:词牌名。相传隋炀帝开汴河时曾制《水调歌》。唐人演为大曲。又名《元会曲》《凯歌》等。双调九十五字,上片九句,下片十句,皆四平韵。另有偷声、添字、减字者,皆为变体。
  2. 共命鸟:一身两头之鸟,《杂宝藏经》谓之共命鸟,《阿弥陀经》谓之共命之鸟。《翻译名义集》云:"《杂宝藏经》:‘雪山有鸟,名为共命。’‘一身二头,识神各异,同共报命。’”
  3. 可怜虫:这里指遭遇困难的人。《企喻歌》:“男儿可怜虫,出门怀死忧。"
  4. 秋河:萧纲《七励》:“秋河晓碧。”秋河为秋夜的银河,为牵牛织女二星隔离之处,故作者联想及之。
  5. 春蚕:指唐代诗人李商隐“春蚕到死丝方尽”的诗句。吟哦这动人心雁的情诗,表达词人对爱情的忠贞不渝。疑夏雁:盼望雁捎书信,而夏天无雁,故云疑。
  6. 泣秋蛩:谓位如秋蛩之鸣。
  7. “几见”句:几见,几曾见过,意为从未见过。珠,珍珠。翠,悲翠。元王子一《误入桃源》第四折:“依旧有翠绕珠围。”形容女子服饰华丽,也比喻随侍的女子很多。这里谓妻子终年操劳,未曾过上富裕的日子。
  8. 两番磨折:按作者在京官翰林院编修,丁母忧,服除,力疾人都补官,逾二年,记名以御史用,未几仍以疾乞休。两番磨折,指两次乞归。作者在仕途上的两次折磨,也引起了妻子为自己而担心。
  9. 梁鸿:东汉人,有贤妻孟光,夫妇相敬重有礼。作者以梁鸿自比,言外即以妻子比孟光。

作品赏析

起首直抒胸臆,词语如话。“偶为共命鸟”句,点明怀妻的主旨。次句“都是可怜虫”,一声凄楚的哀叹,为全词定下了悲苦的基调。这两句是把全词的纲。“泪与秋河相似,点点注天东”,从中读者仿佛看到了词人涕泗横流之态:词人凭舷而立,秋水生,触动了离愁,一时心绪万端,百感交集,禁不住热泪横流。泪是内在情感的外化之物,是词人至性深情的体现。

“十载”三句,是“可怜虫”的具体内容,也是引起词人下泪的痛苦之由:十年中有九年劳燕分飞,天各一方,这种压抑人性的痛楚生活,使得这对夫妇容颜憔悴,发如枯草。“十载”“九载”,说明时间的绵长;“楼中” “天涯”相对,强调空域的遥远。时空阻隔,聚少离多,十载人妻,犹谓“新妇”,其间包含了多少潜台词让人去品味,去联想。出语极平凡,亦极沉痛。

“首已似飞蓬”,是外在形象的描写,又是内不心理的刻划。《诗经·卫风·伯兮》篇:“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是女子怀人时的心曲流露。词人在这里双关夫妻双方,既是词人的自画像,亦是为妻“白描”。

“年光愁病里,心绪别离中”,长期离别相思的煎熬,使词人愁病缠身,度日维艰,在身体上和心理上带来不堪忍受的痛苦。两句承上三句而来,用凝炼的语言高度概括了词人的生理和心理状态。

“咏青蚕,疑夏雁,泣秋蛩”,九字生动地传达出词人相思的情状。古典诗词中这样的用法俯拾皆是。值得注意的是词人选用了“夏”字作定语修饰“雁”。雁是秋天的物候特征,夏天哪有雁。词人目击飞鸟,以为鸿雁来临,全然忘却这是无雁的季节,正是在心理作用下产生的幻觉,由此可见词人的相思之切,“泣秋蛩”,抽泣之声犹如凄凄切切的秋蛩鸣叫。吟诗寄慨,睹鸟为鸿,非但未使词人的心灵得到慰籍,反而徒增哀伤,痛极下泪。这里的春,夏,秋,表明词人一年到头都为相思所苦,见出词人的情之真,情之深。

“几见珠围翠绕,含笑坐东风”,笔锋一转,传出对妻子的歉疚之情。珠围翠绕,指雍荣华贵的生活。“含笑坐东风”,是心情舒畅的神态。这九字是全词唯一的一点亮色,语言疏朗而明快,但前面加上“几见”两字,使这点亮色掩饰无余,化为乌有。

“闻道”三句,写妻子的深情深意。妻子虽然屡受折磨,消瘦不堪可痴心如故,不改初衷,憧憬着能有一天,像梁鸿孟光一样过上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生活。“谁知千里夜,各对一灯红”,多情伤别,日夜萦怀,坐对残灯之前,心驰千里之外。这两句所表达的意境和姜夔“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的词句相同,凄清孤寂之至,含无限感伤意。

全词以共命鸟,可怜虫两个意象为经纬,纵横交织,可怜之中见出共命之深情,共命之中见出可怜之情状;语语含怨,满纸凄凉;语言质朴,情意真切。不过,以长调写《水调歌头》之题,竟无一景语渲染、映衬,一味铺叙,直抒胸臆,终嫌含蓄不够,韵味不足。

创作背景

此词作于清乾隆十九年(1754年)十月南归途中。蒋士铨于清乾隆十年(1745年)二月聘张氏,同年十一月成婚,此后常年在外求学、游历,与妻子相聚时日甚少,1752年(清乾隆十七年),其长子蒋知廉出生的消息也是在旅途中才得知的。词人浮舟秋河之上,念及爱妻千里之远,不禁鼻酸眼热,写下这首词。

名家点评

  • 近代词人、学者谭献《箧中词》:生气远出,善学坡仙。
  • 安徽大学文学院教授丁放《从来只有情难尽 历代爱情诗名篇赏析》:这首词虽用典故,但语言相当通俗,是一首“语语都在目前”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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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士铨
简介描述:

蒋士铨(1725年—1785年),字心余、心馀、苕生,号藏园、清容居士,晚年号定甫,江西铅山人,清代戏曲家、文学家。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进士,官翰林院编修。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辞官后主持蕺山、崇文、安定三书院讲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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