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之南,直望五千里,见云峰之崔嵬。前有剑阁横断,倚青天而中开。上则松风萧飒瑟飓,有巴猿兮相哀。旁则飞湍走壑,洒石喷阁,汹涌而惊雷。
送佳人兮此去,复何时兮归来?望夫君兮安极,我沉吟兮叹息。视沧波之东注,悲白日之西匿。鸿别燕兮秋声,云愁秦而暝色。若明月出于剑阁兮,与君两乡对酒而相忆!
从咸阳径直向南眺望有大约五千里地,看到的都是高大而耸入云霄的山峰。它的前面有剑门关横出,截断行人的去路,背靠青天而把大山从中间断开。上面松林的寒风发出一阵阵响声,还有巴东三峡那样的猿猴啊相互哀鸣。它的旁边还有飞速湍急的流水在沟壑中奔跑,洒在山石上,喷在剑阁上,汹涌澎湃,发出的声音像那惊雷一般。
送才智双全的你这次离开,你什么时候才能再一次回来?希望你远去能够极其平安啊,我沉吟着还哀叹了半天。眼看着沧浪波涛滚滚地往东流去,悲痛那白亮亮的太阳藏匿到了西山。鸿雁在秋天的各种声响之中离别了它的伙伴,朵好像也有发愁的脸色,一直到傍晚。明月从剑阁关上再一次升起的时候,希望能与你在两地共同举起酒杯而相互怀念。
此赋是一篇抒情短赋,虽然是送别之作,但其情感格调没有落入悲凉感伤的窠臼,而显得非常自信豪放,音韵和谐而富于抒情意味,景物描写与剑阁雄伟险要的景物特点相适应,共同营造了雄伟豪放的气势,使全赋的感情色彩显得浓重深沉,犹如一首雄壮豪迈的乐曲。
全赋分为两段。前一段以“咸阳”领起交待送别地点,旋即宕开一笔,以极其精练的笔触,从视觉和听觉入笔,从远近正旁各个角度,刻画剑阁险峻雄伟的气势景象,看是闲笔,实则寓意深长,起着铺垫与渲染的作用,给人以“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之感,既是一幅剑阁图画,又是一段送别序曲。这里,作者先运用夸张手法正面描写剑阁的直插云间、遮断视野和倚靠青天的宏伟气势,写得绘声绘色而惊心动魄:以“五千写”相距之远,以入云倚天衬剑阁之崇峻,用“横断”写气势,用“中开”写险要。其中既有作者对世道艰难的感叹,也有作者对友人的关切之情。接着,作者又从侧面来写剑阁,先以松间烈风萧飒、猿声哀切渲染出凄清恐怖的气氛;后以飞湍汹涌、声若惊雷渲染出惊心动魄的环境,运用环境烘托的方法描写剑阁的峥嵘崔嵬。
后一段于“送佳人”点明题意后笔锋一转,以反诘句式“复何时兮归来”将重点转入情感抒发,以景寄情,情借景浓,既含作者为友人担心之情,又寓作者为友人壮行之意,几句胸臆的直抒,尽吐出作者别情的真挚与沉重。先是相见无期而切盼无已,继而是沧波东注和白日西沉等使人倍感防逝之痛的动情之景;接着是北雁南翔的秋声和暮色苍茫的秦云等使人倍增离愁之苦的动情之物。这里,作者借景抒情,寓情于景,将离绪别情写得淋漓尽致。最后是千里共蝉娟的情景交融,如神来之笔,想象奇特,通过明月的意象表达了作者对友人入蜀的关切、难舍之情,一扫悲伤之气,显得极洒脱、开朗。同时,一轮明月结合雄伟奇险的山水使全赋增添了浪漫主义的色彩。
全赋篇幅虽短,但语言精炼,意象丰富鲜明,写得跌宕起伏,淋漓奔放,别开生面,不同凡响,同时意境高远,声情并茂,句式整齐自然,又因采取骚体赋的形式而富有散文的气韵,颇具古朴之风,在表达作者对友人精神鼓励的同时也表现了作者自己的胸襟怀抱,从一个侧面展示着作者雄奇阔大的浪漫风格,给人以美的享受,与其《蜀道难》有异曲同工之妙。
根据题下所注的“送友人王炎入蜀”可知此赋是作者为送友人王炎入蜀所作,借以抒发作者对友人入蜀的关怀以及与友人别后的悲愁和相思之情。中国李白学会会长詹锳认为《蜀道难》也是作者为送王炎入蜀作,与此赋作于同时。据詹锳《李白诗文系年》,此赋当创作于天宝二年(743年),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郁贤皓《李白选集》则认为此赋是开元十九年(731年)作者初入长安时之作。
樊川吾所爱,老我莫能俦。二年鞍马淇上,来往更风流。梦里池塘春草,却被鸣禽呼觉,柳暗水边楼。浩荡故园思,汶水日悠悠。
洛阳花,梁苑月,苦迟留。半生许与词伯,不负壮年游。我亦布衣游子,久欲观光齐鲁,羁绁在鹰韛、早晚西湖上,同醉木兰舟。
杨柳千条拂面丝,绿烟金穗不胜吹。
香随静婉歌尘起,影伴娇娆舞袖垂。
羌管一声何处曲,流莺百啭最高枝。
千门九陌花如雪,飞过宫墙两自知。
得西山后八日,寻山口西北道二百步,又得钴鉧潭。西二十五步,当湍而浚者为鱼梁。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树。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其嵚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
丘之小不能一亩,可以笼而有之。问其主,曰:“唐氏之弃地,货而不售。”问其价,曰:“止四百。”余怜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己时同游,皆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铲刈秽草,伐去恶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奇石显。由其中以望,则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鸟兽之遨游,举熙熙然回巧献技,以效兹丘之下。枕席而卧,则清泠之状与目谋,瀯瀯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不匝旬而得异地者二,虽古好事之士,或未能至焉。
噫!以兹丘之胜,致之沣、镐、鄠、杜,则贵游之士争买者,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今弃是州也,农夫渔父,过而陋之,贾四百,连岁不能售。而我与深源、克己独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书于石,所以贺兹丘之遭也。
草堂乃唐杜甫子美避地蜀中时,裴冕为作于浣花溪者,子美诗所谓“万里桥西一草堂”是也。当时之草堂,废已久矣;而后世作堂以像之者,则累累不废焉。至蜀献王崇尚子美之忠贤,一新其堂。每岁时、良辰、胜日,蜀之衣冠士庶,与夫戴白之叟、垂髫之童,皆知草堂之名,而出游其地。人物车马杂遝,道路至填溢,草堂不能容。由是草堂遂为蜀中之胜迹,朝之缙绅大夫有事于蜀者,亦必至其地焉。自子美草堂以来,以全蜀之盛,历代之豪族富家,高甍巨桷,歌台舞榭,蔽云日而出风雨者,不知其几万亿,今皆消灭殆尽,寂无名称。独子美区区一草堂,而为后世之所景慕,兴葺游观,爱赏之不忘,名将与天地相为悠久。
尝谓:文者,礼教治政云尔。其书诸策而传之人,大体归然而已。而曰“言之不文,行之不远”云者,徒谓辞之不可以已也,非圣人作文之本意也。
自孔子之死久,韩子作,望圣人于百千年中,卓然也。独子厚名与韩并,子厚非韩比也,然其文卒配韩以传,亦豪杰可畏者也。韩子尝语人文矣,曰云云,子厚亦曰云云。疑二子者,徒语人以其辞耳,作文之本意,不如是其已也。孟子曰:“君子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诸左右逢其原。”独谓孟子之云尔,非直施于文而已,然亦可托以为作文之本意。
且所谓文者,务为有补于世而已矣;所谓辞者,犹器之有刻镂绘画也。诚使巧且华,不必适用;诚使适用,亦不必巧且华。要之以适用为本,以刻镂绘画为之容而已。不适用,非所以为器也。不为之容,其亦若是乎?否也。然容亦未可已也,勿先之,其可也。
某学文久,数挟此说以自治。始欲书之策而传之人,其试于事者,则有待矣。其为是非耶?未能自定也。执事正人也,不阿其所好者,书杂文十篇献左右,愿赐之教,使之是非有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