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云松,红玉莹。早月多情,送过梨花影。半饷斜钗慵未整。晕人轻潮,刚爱微风醒。
露华清,人语静。怕被郎窥,移却青鸾镜。罗袜凌波波不定。小扇单衣,可耐星前冷。
她发髻松散,肌肤莹润,一副慵懒模样。月亮多情,将梨花秀美的影子投送过来。头上发钗歪斜,半晌她也没有整理一下。她爱这微风的天气,脸颊泛着红晕。
月光孤清,人声全无,她怕被他窥见,特地移走了镜子。她踏出沐浴的水,水波仍在缓缓荡漾。披上单衣,手持小扇,不知道可否挡得住这微薄的夜寒。
这首词题为“咏浴”,是写女子洗浴时储懒娇柔之态。现代汉语中,沐浴、洗澡通常连用成词,但在古代,沐是洗发,浴是洗身体,洗是洗脚,澡是洗手,分得很清楚。这首词写“浴”,便是洗其身。
上片从入浴女子的样貌写起。首句“鬓云松”既是词牌名,也是描摹。入浴多为晚间,女子晨起梳头,到了晚上,之前光滑柔顺、精心梳拢的发髻也变得有些松散,尤其是鬓角处。鬓发靠近发际,常有新生碎发,因发短而轻,易蓬松飘起,故有“鬓发如云”一说。通常,“鬓云松” 是指女子刚睡醒的样子,因夜间侧卧翻滚,鬓角的头发被揉乱,是为鬓云。但在此句中,“鬓云松” 是指夜晚时分,女子洗澡时放松随意的样子。乌黑的鬓发.环绕着的是透红的脸庞。“红玉”并非全红,当指“挂红之玉”,玉色中泛红,恰如女子脸庞,光滑如玉,颊面微红,晶莹剔透而有生气,这是在说女子因水热而面泛潮红的样子。散发红颜的女子,见之教人不禁心生怜爱,就连月亮也跟着动了情。“早月”与“送过”二句当合在一起品味。 “早月”是指夜色尚早,“多情”则是对这名女子的爱怜之情,此句简单直接,并无深意,而后句“送过梨花影”却是生动精巧。梨花拥挤枝头,而“早月多情”,不惧梨花遮挡,努力将自己的光芒从浓密的梨花间挤过,送到女子眼前。这是以拟人的动态写法描草月光从梨花之间倾泻下来的画面。“送” 字则为这个景象增添了主观色彩,也应照了上句的“多情”。
首两句写女子面容,再转而写月色为其倾倒,一人一景,相映成趣。后三句则转写头饰。女子静坐水中,头上发钗倾斜松散,却因为愉懒,好一会儿都不肯整理。“斜钗”与上片首句中的“翼云松”相应,“翼云松”是撰角飘飞,“斜”则为头发松散,“晕入轻潮”并非实写人,而是写头上钗影落水中,又以头上钗代人,形容女子的脸庞映入水中。“轻潮”是水波微漾之景,正是“微风醒”时,吹成水面“轻潮”,钗与人共映水中,影随微风摇电。“刚爱”是指女子顾影自爱,不肯整理头。正因为不愿破坏倒影微澜的水面,此三句连读,才可得其真意。女子愉懒地看着微风吹挑的水面,轻波中自己玉面斜钗的样子煞是好看,令她不愿去整理发馨。
上片所写,虽然是沐浴,却只写了女子露在水上的头和面容,下片则用含蓄的手法,写女子浴后出水。过拍首句说时间。月色清凉,人声已静,女子已经从“早月”时分泡到月冷人眠之时,她也该出水了。后两句很有情致,写女子出水,却并不直言,只刻画了女子怕丈夫偷看,特意将镜子挪走的行为。此处的“郎”,可能是纳兰自指,也可能只是女子的丈夫,女子若是泛指,那其夫更是泛泛之辈,不知何许人。“移却”不仅仅是“移动”,而且有“移走”之意,女子行为更为彻底,也从另一个侧面写出了她的娇羞可爱。女子出水的惊艳之貌,被这一个“移却青弯镜”彻底地藏匿了,待再看时,已经是小扇单衣,坐于浴桶旁。“罗袜凌波”语出《洛神赋》,在《洛神赋》中,极言女子步履轻灵美好,在这首词中,“罗袜”则是指女子的脚。此句意为女子用脚拨动水面,此时,她已经洗浴完毕,坐在浴桶旁,意犹未尽地用脚拨弄着洗澡水。夜深,浴后,裸足,单衣,令人萌生怜爱,于是便问“可耐星前冷”,这是在担心女子浴后穿得过于单薄,会因夜深风凉而受寒。
这首词写的是夜深人静、房门深锁时发生的事,虽非艳诗,但将晕红的脸庞、戏水的玉足写入词中,尺度也算不小,有人评之为“俗艳”。不过这首词离“俗”还是有些距离。唐代白居易《长恨歌》中有“温泉水滑洗凝脂”,亦是写沐浴。这首词中用字虽略透“粉香”,却是意象多于实写,只以几处细节来刻画,含蓄之工精妙,是以人之想象圆轻艳之景,与纳兰另一首词《清平乐·青陵蝶梦》相比,未必更为“香艳”。
康熙十三年(1674年),纳兰性德二十岁时娶两广总督、兵部尚书卢兴祖之女卢氏为妻。史书载,他们夫妻二人恩爱有加,感情笃深。新婚燕尔的浪漫与纳兰词人的特质融合,成就了牵魂引魄、游梦天方的醉人生活。这首《鬓云松令·咏浴》词正是纳兰性德新婚后所写,是纳兰词中极难得的欢愉之作。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一泊沙来一泊去,一重浪灭一重生。
相搅相淘无歇日,会教山海一时平。
南方多没人,日与水居也,七岁而能涉,十岁而能浮,十五而能没矣。夫没者岂苟然哉?必将有得于水之道者。日与水居,则十五而得其道。生不识水,则虽壮,见舟而畏之。故北方之勇者,问于没人而求其所以没,以其言试之河,未有不溺者也。故凡不学而务求道,皆北方之学没者也。
发虑宪,求善良,足以謏闻,不足以动众;就贤体远,足以动众,未足以化民。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学乎!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是故古之王者建国君民,教学为先。《兑命》曰:“念终始典于学。”其此之谓乎!
虽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虽有至道,弗学不知其善也。是故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故曰:教学相长也。《兑命》曰:“斅学半。”其此之谓乎?
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比年入学,中年考校。一年视离经辨志;三年视敬业乐群;五年视博习亲师;七年视论学取友,谓之小成。九年知类通达,强立而不反,谓之大成。夫然后足以化民易俗,近者说服而远者怀之,此大学之道也。《记》曰:“蛾子时术之。”其此之谓乎!
大学始教,皮弁祭菜,示敬道也。《宵雅》肄三,官其始也。入学鼓箧,孙其业也。夏楚二物,收其威也。未卜禘不视学,游其志也。时观而弗语,存其心也。幼者听而弗问,学不躐等也。此七者,教之大伦也。《记》曰:“凡学,官先事,士先志。”其此之谓乎!
大学之教也,时教必有正业,退息必有居学。不学操缦,不能安弦;不学博依,不能安诗;不学杂服,不能安礼。不兴其艺,不能乐学。故君子之于学也,藏焉修焉,息焉游焉。夫然,故安其学而亲其师,乐其友而信其道,是以虽离师辅而不反也。《兑命》曰:“敬孙务时敏,厥修乃来。”其此之谓乎!
今之教者,呻其占毕,多其讯言,及于数,进而不顾其安,使人不由其诚,教人不尽其材。其施之也悖,其求之也佛。夫然,故隐其学而疾其师,苦其难而不知其益也。虽终其业,其去之必速,教之不刑,其此之由乎!
大学之法:禁于未发之谓豫,当其可之谓时,不陵节而施之谓孙,相观而善之谓摩。此四者,教之所由兴也。
发然后禁,则扞格而不胜;时过然后学,则勤苦而难成;杂施而不孙,则坏乱而不修;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燕朋逆其师;燕辟废其学。此六者,教之所由废也。
君子既知教之所由兴,又知教之所由废,然后可以为人师也。故君子之教,喻也。道而弗牵,强而弗抑,开而弗达。道而弗牵则和,强而弗抑则易,开而弗达则思。和易以思,可谓善喻矣。
学者有四失,教者必知之。人之学也,或失则多,或失则寡,或失则易,或失则止。此四者,心之莫同也。知其心然后能救其失也。教也者,长善而救其失者也。
善歌者,使人继其声;善教者,使人继其志。其言也,约而达,微而臧,罕譬而喻,可谓继志矣。
君子知至学之难易,而知其美恶,然后能博喻,能博喻然后能为师,能为师然后能为长,能为长然后能为君。故师也者,所以学为君也,是故择师不可不慎也。《记》曰:“三王四代唯其师。”其此之谓乎!
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是故君之所以不臣于其臣者二:当其为尸,则弗臣也;当其为师,则弗臣也。大学之礼,虽诏于天子无北面,所以尊师也。
善学者,师逸而功倍,又从而庸之。不善学者,师勤而功半,又从而怨之。善问者如攻坚木,先其易者,后其节目,及其久也,相说以解。不善问者反此。善待问者如撞钟,叩之以小者则小鸣,叩之以大者则大鸣,待其从容,然后尽其声。不善答问者反此。此皆进学之道也。
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必也听语乎!力不能问,然后语之,语之而不知,虽舍之可也。
良冶之子,必学为裘;良弓之子,必学为箕;始驾马者反之,车在马前。君子察于此三者,可以有志于学矣。
古之学者,比物丑类,鼓无当于五声,五声弗得不和;水无当于五色,五色弗得不章;学无当于五官,五官弗得不治;师无当于五服,五服弗得不亲。
君子曰:“大德不官,大道不器,大信不约,大时不齐。察于此四者,可以有志于本矣。”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后海,或源也,或委也,此之谓务本!
秋苗五月未入土,行人欲行心更苦。
路逢田翁有好语,竞说宿来三尺雨。
行人虽去亦伸眉,翁皆好住莫相思。
流渠汤汤声满野,今年醉饱鸡豚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