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穿南北。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
黄鹤知何去?剩有游人处。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
条条大河,浩浩茫茫,在祖国大地奔流不息,黑深沉的铁路,贯穿南北。春雨生烟,莽莽苍苍,龟山和蛇山,像两把铁锁,扣住长江。
那传说中的黄鹤,不知道现在去了哪里?只剩下它的遗迹,供游人玩赏。在这高楼之上,我端一杯好酒洒在这滔滔的水里,心情起伏,有如波涛,随着大浪愈涨愈高。
此诗上阕写景,登楼纵目,自远而近,宏伟壮彩。一个“锁”字,连接双山大江,不仅形象地描绘了龟蛇夹峙的形势,而且暗写出乱石崩云、惊涛拍岸的一段江景。开头两句,是登高望远,从西望到东,从北望到南,向四面望去。下面两句:“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一句是望远景,一句是望近景。向远处望去,烟雨茫茫。“莽苍苍”正写出迷茫的景象。上引王维的“山色有无中”,看远处山色若隐若无,看不分明,跟烟雨迷茫相似。近处望,看到汉阳的龟山,武昌的蛇山,隔江相望,一“锁"字,正好写出了那里江面较狭。它跟”苍茫九派“的浩淼无边,更具有对照作用。这样四句合起来就构成一个广阔雄浑深沉有力的境界。这个境界正好反映出诗人阔大的胸襟,豪迈的气度。下阕言情,应物斯感,豪放深沉。一个“逐”字,绾合心潮江浪,不但生动地写出了浪花的滚滚催进,而且隐喻汹涌澎湃、如火如荼的革命高潮。“黄鹤知何去?剩有游人处。”黄鹤不知到哪去了,只剩下这座黄鹤楼,作为游人揽胜的圣地。这是即景生情,并无企慕仙人的意思。下面是抒革命之情,“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把酒浇在滔滔的江水里,内心激动的思潮恰似长江中翻腾起伏的波涛那样高,这里表示对反动势力斗争到底的决心。值此大革命失败的前夕,心情非常激动,好像追逐江中汹涌的波涛。不久毛泽东就点燃了秋收起义的革命烈火,建立起了井冈山革命基地,为中国革命打开了新的局面,使中国革命走上了正轨。
全词一开始从大处作眼,从远到近,层层展开,其中有精确的地理,这地理中暗示作者内心缜密的布局及经纬法度,这一切处理得干净简练,仅用“九派流中国”,“一线穿南北”,“龟蛇锁大江”这几个妙巧的对称,犹如围棋高手的布局显得严密而大度,同时也显示了对祖国的山川谙熟于胸。接着下阕一转,又透出了诗人对于世事沧桑,雪泥鸿爪之感慨,一代又一代该过去的都过去,而今诗人又作游人的一员在此低回歌咏。最后二行诗人把酒酹江以抒壮志,涌动的心潮如澎湃的波涛,越来越感受到一种急迫地想立即置身于中心的强烈愿望,诗歌在此达到一个最后的高潮,以绵绵思绪和慷慨高歌抵达诗言志的核心。
就情景而言,如果说,上片是写景为主而又寓情于景;那么,下片便是抒情为主而寓景于情。如果说,上片借所写之景:“长江”——“茫茫九派”,“京汉、粤汉铁路”——“沉沉一线”,“锁大江”的“龟蛇”,而又借着莽苍苍的烟雨等悲壮苍凉之色以抒忧愁幽思的史的情结的话,那么,下片则以上天入地、把酒酹江,心潮逐浪的抒情为主而寓白云黄鹤之景及上片所言之景于抒情之中。而“心潮逐浪高”一句,即前所述之“词眼”所在,把全词所言之景,所抒之情,均收束其中。片言居要,收摄风云,容纳古今,这就是该诗人化了的史的特色,是诗化了的史。而以此结句,情语也,亦景语也,以情结尾,亦以景结尾,有情景交融、余味无穷之妙。
这首词创作于1927年。1957年1月《诗刊》创刊号发表该词时,毛泽东写下了这样一段自注:“一九二七年,大革命失败的前夕,心情苍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是那年的春季。夏季八月七号党的紧急会议决定武装斗争,从此找到了出路。”
1927年4月11日,国民党军队缴了上海工人纠察队的枪,次日,又向罢工示威的工人开枪。在长沙,5月21日,何键、许克详开始捕杀共产党员,中共湖南省委退让,取消了10万农军进攻长沙的计划。毛泽东当时在武汉办农民运动讲习所。为了准备应付突然事变,毛泽东把妻子和三个孩子送回了湖南。紧要关头,中国共产党于4月27日至5月9日在武汉召开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陈独秀代表第四届中央执行委员会向大会作《政治与组织的报告》,仍然做出了对汪精卫一派的右倾迁就政策,未能给中国革命指出正确的道路。会议期间,毛泽东提出的“迅速加强土地斗争”的建议未能得到讨论,正确意见无法得到采纳。心情郁闷的他登上了蛇山,来到了黄鹤楼前。毛泽东站在黄鹤楼上,极目远眺,一切风景尽收眼底。茫茫大江东去,平汉铁路纵贯南北,龟蛇二山笼罩于苍茫的天际之中。面对此般风情,他创作了《菩萨蛮·黄鹤楼》。

吹箫凌极浦,日暮送夫君。
湖上一回首,青山卷白云。
仙姥来时,正一望、千顷翠澜。旌旗共、乱云俱下,依约前山。命驾群龙金作轭,相从诸娣玉为冠。向夜深、风定悄无人,闻佩环。
神奇处,君试看。奠淮右,阻江南。遣六丁雷电,别守东关。却笑英雄无好手,一篙春水走曹瞒。又怎知、人在小红楼,帘影间。
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之际,何其爱民之深,忧民之切,而待天下以君子长者之道也。有一善,从而赏之,又从而咏歌嗟叹之,所以乐其始而勉其终。有一不善,从而罚之,又从而哀矜惩创之,所以弃其旧而开其新。故其吁俞之声,欢休惨戚,见于虞夏商周之书。成康既没,穆王立,而周道始衰,然犹命其臣吕侯,而告之以祥刑。其言忧而不伤,威而不怒,慈爱而能断,恻然有哀怜无辜之心,故孔子犹有取焉。
《传》曰:“赏疑从与,所以广恩也;罚疑从去,所以慎刑也。”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故天下畏皋陶执法之坚,而乐尧用刑之宽。四岳曰“鲧可用”,尧曰“不可,鲧方命圮族”,既而曰:“试之”。何尧之不听皋陶之杀人,而从四岳之用鲧也?然则圣人之意,盖亦可见矣。《书》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呜呼,尽之矣。
可以赏,可以无赏,赏之过乎仁;可以罚,可以无罚,罚之过乎义。过乎仁,不失为君子;过乎义,则流而入于忍人。故仁可过也,义不可过也。古者赏不以爵禄,刑不以刀锯。赏之以爵禄,是赏之道行于爵禄之所加,而不行于爵禄之所不加也。刑之以刀锯,是刑之威施于刀锯之所及,而不施于刀锯之所不及也。先王知天下之善不胜赏,而爵禄不足以劝也;知天下之恶不胜刑,而刀锯不足以裁也。是故疑则举而归之于仁,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使天下相率而归于君子长者之道。故曰:忠厚之至也。
《诗》曰:“君子如祉,乱庶遄已。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夫君子之已乱,岂有异术哉?时其喜怒,而无失乎仁而已矣。《春秋》之义,立法贵严,而责人贵宽。因其褒贬义,以制赏罚,亦忠厚之至也。
德祐二年二月十九日,予除右丞相,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时北兵已迫修门外,战,守,迁皆不及施。缙绅、大夫、士萃于左丞相府,莫知计所出。会使辙交驰,北邀当国者相见,众谓予一行,为可以纾祸。国事至此,予不得爱身,意北亦尚可以口舌动也。初,奉使往来,无留北者,予更欲一觇北,归而求救国之策。于是辞相印不拜,翌日,以资政殿学士行。
初至北营,抗词慷慨,上下颇惊动,北亦未敢遽轻吾国。不幸吕师孟构恶于前,贾余庆献谄于后,予羁縻不得还,国事遂不可收拾。予自度不得脱,则直前诟虏帅失信,数吕师孟叔侄为逆,但欲求死,不复顾利害。北虽貌敬,实则愤怒,二贵酋名曰“馆伴”,夜则以兵围所寓舍,而予不得归矣。
未几,贾余庆等以祈请使诣北,北驱予并往,而不在使者之目。予分当引决,然而隐忍以行,昔人云:将以有为也。至京口,得间奔真州,即具以北虚实告东西二阃,约以连兵大举。中兴机会,庶几在此。留二日,维扬帅下逐客之令,不得已,变姓名,诡踪迹,草行露宿,日与北骑相出没于长淮间。穷饿无聊,追购又急;天高地迥,号呼靡及。已而得舟,避渚州,出北海,然后渡扬子江,入苏州洋,展转四明、天台,以至于永嘉。
呜呼!予之及于死者,不知其几矣。诋大酋当死;骂逆贼当死;与贵酋处二十日,争曲直,屡当死;去京口,挟匕首以备不测,几自刭死;经北舰十余里,为巡船所物色,几从鱼腹死;真州逐之城门外,几彷徨死;如扬州,过瓜洲扬子桥,竟使遇哨,无不死;扬州城下,进退不由,殆例送死;坐桂公塘土围中,骑数千过其门,几落贼手死;贾家庄几为巡徼所陵迫死;夜趋高邮,迷失道,几陷死;质明,避哨竹林中,逻者数十骑,几无所逃死;至高邮,制府檄下,几以捕系死;行城子河,出入乱尸中,舟与哨相后先,几邂逅死;至海陵,如高沙,常恐无辜死;道海安。如皋,凡三百里,北与寇往来其间,无日而非可死;至通州,几以不纳死;以小舟涉鲸波,出无可奈何,而死固付之度外矣!呜呼,死生昼夜事也。死而死矣,而境界危恶,层见错出,非人世所堪。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予在患难中,间以诗记所遭。今存其本,不忍废,道中手自抄录。使北营,留北关外,为一卷;发北关外,历吴门。毘陵,渡瓜洲,复还京口,为一卷;脱京口,趋真州。扬州。高邮。泰州。通州,为一卷;自海道至永嘉,来三山,为一卷。将藏之于家,使来者读之,悲予志焉。
呜呼!予之生也幸,而幸生也何为?所求乎为臣,主辱,臣死有余僇;所求乎为子,以父母之遗体行殆,而死有余责。将请罪于君,君不许;请罪于母,母不许。请罪于先人之墓,生无以救国难,死犹为厉鬼以击贼,义也。赖天之灵,宗庙之福,修我戈矛,从王于师,以为前驱;雪九庙之耻,复高祖之业;所谓誓不与贼俱生,所谓鞠躬尽力,死而后已,亦义也。嗟夫!若予者,将无往而不得死所矣。向也使予委骨于草莽,予虽浩然无所愧怍,然微以自文于君亲,君亲其谓予何!诚不自意,返吾衣冠,重见日月,使旦夕得正丘首,复何憾哉!复何憾哉!
是年夏五,改元景炎。庐陵文天祥自序其诗,名曰《指南录》。
翠微终南里,雨后宜返照。
闭关久沈冥,杖策一登眺。
遂造幽人室,始知静者妙。
儒道虽异门,云林颇同调。
两心相喜得,毕景共谈笑。
暝还高窗眠,时见远山烧。
缅怀赤城标,更忆临海峤。
风泉有清音,何必苏门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