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东坡收大麦二十余石,卖之价甚贱,而粳米适尽,乃课奴婢舂以为饭。嚼之,啧啧有声,小儿女相调,云是嚼虱子。日中饥,用浆水淘食之,自然甘酸浮滑,有西北村落气味。今日复令庖人杂小豆作饭,尤有味,老妻大笑日:“此新样二红饭也。”
今年在东坡收获了二十多石大麦,卖价很低贱,而粳米正好吃尽,于是教奴婢把大麦捣去皮壳做饭吃。嚼在嘴中,啧啧有声,孩子们互相调笑,说是嚼虱子。中午肚子饿的时候,用浆水淘了烧着吃,还觉得甘酸浮滑,有西北村落气味。这日又让厨子将大麦、小豆杂在一起作饭吃,尤其有味,夫人大笑着说:“这是新样式的二红饭啊”。
文章通过苏家吃大麦与“二红饭”的简述,写出了苏轼一家在黄州贬地苦中作乐的生活片断。
苏家生活之困窘,苏轼于《答秦太虚书》中有详细描叙,而此文“粳米适尽”四字也透露了其中消息,即彼时之艰难,已到了如陶靖节似的“瓶无储粟”(《归去来兮辞》)之境地,所以才将卖价甚贱(因而不卖)的大麦,教奴婢捣去皮壳充粳米做饭吃。“饥者甘糟糠”,此话不假。绝对不如粳米细口好吃的大麦,嚼在嘴中啧啧有声,孩子们不喊难吃,反互相调笑,说是嚼虱子;中午肚饥时,用浆水淘了烧吃,还觉甘酸浮滑,以为有西北村落气味;许是为了换换口味,这日苏家将大麦、小豆杂在一起做饭吃,一家子竟吃得十分有味,以至苏轼继室王闰之夫人大笑着称它为“新样二红饭”!官宦之家遭政敌迫害落到此般地步,全家还自甘其苦、笑声不断,显然是受苏轼乐观态度的感染与影响,故而这篇娓娓而叙的十数句小文中,虽无作者本人形象,却仍可窥见他乐观开朗的性情,反映出他随遇而安、触处皆春的人生思想。
所写乃生活琐事,也不作详尽的叙述与描写,而仅以非常经济、朴素的语言,就能传达出情趣盎然的气氛,给人留下深刻生动的印象,则令人不能不叹服于作者善于捕捉生活中典型细节的艺术功力。有明唐宋派散文家归有光《寒花葬志》诸名篇写得短小简洁、自然动人,即是颇得苏轼此类作品之神髓。
这篇小品写于苏轼贬居黄州(今湖北黄冈市)时期。苏轼到黄州年余(时元丰四年,1081年),因生活困匮,故友马正卿为他请得城东的营防废地数十亩,让他躬耕其中,生活逐步有所改善。此文即记叙东坡大麦丰收后,时间当为元丰五、六年间。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傅毅之于班固,伯仲之间耳,而固小之,与弟超书曰:“武仲以能属文为兰台令史,下笔不能自休。”夫人善于自见,而文非一体,鲜能备善,是以各以所长,相轻所短。里语曰:“家有弊帚,享之千金。”斯不自见之患也。
今之文人:鲁国孔融文举、广陵陈琳孔璋、山阳王粲仲宣、北海徐干伟长、陈留阮瑀元瑜、汝南应瑒德琏、东平刘桢公干,斯七子者,于学无所遗,于辞无所假,咸以自骋骥騄于千里,仰齐足而并驰。以此相服,亦良难矣!盖君子审己以度人,故能免于斯累,而作论文。
王粲长于辞赋,徐干时有齐气,然粲之匹也。如粲之《初征》、《登楼》、《槐赋》、《征思》,干之《玄猿》、《漏卮》、《圆扇》、《橘赋》,虽张、蔡不过也,然于他文,未能称是。琳、瑀之章表书记,今之隽也。应瑒和而不壮,刘桢壮而不密。孔融体气高妙,有过人者,然不能持论,理不胜辞,至于杂以嘲戏。及其所善,扬、班俦也。
常人贵远贱近,向声背实,又患闇于自见,谓己为贤。夫文本同而末异,盖奏议宜雅,书论宜理,铭诔尚实,诗赋欲丽。此四科不同,故能之者偏也;唯通才能备其体。
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譬诸音乐,曲度虽均,节奏同检,至于引气不齐,巧拙有素,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
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故西伯幽而演易,周旦显而制礼,不以隐约而弗务,不以康乐而加思。夫然则,古人贱尺璧而重寸阴,惧乎时之过已。而人多不强力;贫贱则慑于饥寒,富贵则流于逸乐,遂营目前之务,而遗千载之功。日月逝于上,体貌衰于下,忽然与万物迁化,斯志士之大痛也!
融等已逝,唯干著论,成一家言。
汉家天马出蒲梢,苜蓿榴花遍近郊。
内苑只知含凤嘴,属车无复插鸡翘。
玉桃偷得怜方朔,金屋修成贮阿娇。
谁料苏卿老归国,茂陵松柏雨萧萧。
徘徊恋京邑,踯躅躧曾阿。
陵高墀阙近,眺迥风云多。
荆吴阻山岫,江海含澜波。
归飞无羽翼,其如别离何。
邑中园亭,仆皆为赋此词。一日,独坐停云,水声山色,竞来相娱。意溪山欲援例者,遂作数语,庶几仿佛渊明思亲友之意云。
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一尊搔首东窗里。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江左沉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回首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翻翻联联衔尾鸦,荦荦确确蜕骨蛇。
分畴翠浪走云阵,刺水绿针抽稻芽。
洞庭五月欲飞沙,鼍鸣窟中如打衙。
天公不见老农泣,唤取阿香推雷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