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
色侵书帙晚,阴过酒樽凉。
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
但令无翦伐,会见拂云长。
嫩绿的新竹有一半还包着笋壳,新长出的竹梢才高出墙头。
嫩绿的颜色映侵着书套,久久不退;当竹影移过,酒也顿是变的清凉。
新雨过后,竹子更加美好洁净;微风吹来,可以闻到淡淡的清香。
只要不被摧残,新竹一定可以长到高矗云霄。
全诗落笔于眼前所见之景:“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严郑公的宅院里大约生长着一丛绿意葱茏的新竹,初生的竹竿半截子还包裹在笋壳之中,青翠柔嫩的竹梢刚刚探出院墙。正因为它们是新生的,便呈现出特别旺盛的生命力,一旦破土而出,就顽强地向上生长,努力挣脱出笋壳的束缚。一“绿”字,信手拈来,率尔自然,看似乎实无奇,却统领笼盖全篇,播散着清新宜人的莹莹氛围,显露着幼竹的勃勃生机。
“色侵书帙晚,阴过酒樽凉。”竹丛苍郁之色漫过窗棂投映在书堆上,令人疑是薄暮将临;一阵竹影飘向酒杯,使杯里的酒也带上几分凉意。诗人借“书帙晚”和“酒樽凉”两个错觉,从侧面敷设烘托出了竹色的青葱和竹荫沁人心睥的凉爽。
“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颈联写竹的美好姿质:天雨涤去了沾在竹上的尘垢,使它更显挺秀姣好;温煦的微风吹拂着竹林,传送出淡淡的幽香。“娟娟净”和“细细香”本是翠竹的天然风采,而“雨洗”、“风吹”,使其更显佳妙。诗人在笔墨之外还含蕴着这样的意思:竹子的茁壮生长有赖于惠风甘雨的沐浴,这是它自由发展所必需的生态条件。
前六句描摹直接呈现于眼前的景象,末两句从实在之境宕开去,诗人希望这喜人的幼竹不要被无端“剪伐”而得以繁茂生长。那样的话,现在还只是“半含箨”、“才出墙”的新竹,便能变成参天修竹,可以拂拭天际流云了。这首诗或多或少包含了作者个人的身世之慨。当然,重要的在于,诗中“但令无剪伐,会见拂云长”的呼吁和预见提醒人们:对于一个新生的美好的事物,应该予以保护扶持,而不要让它受到戕害摧残。
作者以动驭静,用发展变化的眼光写竹,选择了不同生长期的特征,显现出不同环境中竹的风韵。而且结合作者生活来写,更能表现一个“爱”字。这首咏竹诗,“新梢”二字乃全诗诗眼,杜甫所咏之竹乃新竹、幼竹,恰如新到剑南节度使严武幕府供职的杜甫本人,此竹不仅可以为“书峡”添色,为“酒蹲”增凉,而且体“净”身“香”,正是杜甫借咏竹寓自己才德,希望自己能够得到严武栽培,最终“拂云”见日。
这是广德二年(764年)秋天杜甫赴好友严武家宴饮时同题之作,与《严郑公阶下新松》作于同时,当时杜甫在严武的节度使府中任职,杜甫希望严武培植自己,因而作此诗。

平淮西之明年冬,予自江州司马授忠州刺史,微之自通州司马授虢州长史。又明年春,各祗命之郡,与知退偕行。三月十日参会于夷陵。翌日,微之反棹送予至下牢戍。
又翌日,将别未忍,引舟上下者久之。酒酣,闻石间泉声,因舍棹进,策步入缺岸。初见石如叠如削,其怪者如引臂,如垂幢。次见泉,如泻如洒,其奇者如悬练,如不绝线。遂相与维舟岩下,率仆夫芟芜刈翳,梯危缒滑,休而复上者凡四五焉。仰睇俯察,绝无人迹,但水石相薄,磷磷凿凿,跳珠溅玉,惊动耳目。自未讫戌,爱不能去。俄而峡山昏黑,云破月出,光气含吐,互相明灭,昌荧玲珑,象生其中。虽有敏口,不能名状。
既而,通夕不寐,迨旦将去,怜奇惜别,且叹且言。知退曰:“斯境胜绝,天地间其有几乎?如之何府通津繇,岁代寂寥委置,罕有到者乎?”予曰:“借此喻彼,可为长太息者,岂独是哉,岂独是哉!”微之曰:“诚哉是。言讫,矧吾人难相逢,斯境不易得;今两偶于是,得无述乎?请各赋古调诗二十韵,书于石壁。仍命余序而记之。又以吾三人始游,故目为三游洞。洞在峡州上二十里北峰下两崖相鏖间。欲将来好事者知,故备书其事。
终南有茅屋,前对终南山。
终年无客长闭关,终日无心长自闲。
不妨饮酒复垂钓,君但能来相往还。
车尘马迹纷如织,羡君筑处真幽僻。柿叶一林红,萧萧四面风。
功名应看镜,明月秋河影。安得此山间,与君高卧闲。
惟昊天之大旱兮,失精和之正理。遥望白云之蓬勃兮,滃澹澹而妄止。运清浊之澒洞兮,正重沓而并起。嵬隆崇以崔巍兮,时仿佛而有似。屈卷轮而中天兮,象虎惊与龙骇。相抟据而俱兴兮,妄倚俪而时有。遂积聚而合沓兮,相纷薄而慷慨。若飞翔之从横兮,杨侯怒而澎濞。正帷布而雷动兮,相击冲而破碎。或窈窕而四塞兮,诚若雨而不坠。
阴阳分而不相得兮,更惟贪邪而狼戾。终风解而霰散兮,陵迟而堵溃。或深潜而闭藏兮,争离而并逝。廓荡荡其若涤兮,日照照而无秽。隆盛暑而无聊兮,煎砂石而烂渭。汤风至而含热兮,群生闷满而愁愦。畎亩枯槁而失泽兮,壤石相聚而为害。农夫垂拱而无聊兮,释其锄耨而下泪。忧疆畔之遇害兮,痛皇天之靡惠。惜稚稼之旱夭兮,离天灾而不遂。
怀怨心而不能已兮,窃讬咎于在位。独不闻唐虞之积烈兮,与三代之风气?时俗殊而不还兮,恐功久而坏败。何操行之不得兮,政治失中而违节。阴气辟而留滞兮,猒暴至而沉没。
嗟乎!惜旱大剧,何辜于天无恩泽?忍兮啬夫,何寡德矣!既已生之,不与福矣。来何暴也,去何躁也!孳孳望之,其可悼也。憭兮栗兮,以郁怫兮。念思白云,肠如结兮。终怨不雨,甚不仁兮;布而不下,甚不信兮。白云何怨?奈何人兮!
楚襄王游于兰台之宫,宋玉景差侍。有风飒然而至,王乃披襟而当之,曰:“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邪?”宋玉对曰:“此独大王之风耳,庶人安得而共之!”
王曰:“夫风者,天地之气,溥畅而至,不择贵贱高下而加焉。今子独以为寡人之风,岂有说乎?”宋玉对曰:“臣闻于师:枳句来巢,空穴来风。其所托者然,则风气殊焉。”
王曰:“夫风始安生哉?”宋玉对曰:“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蘋之末。侵淫溪谷,盛怒于土囊之口。缘泰山之阿,舞于松柏之下,飘忽淜滂,激飏熛怒。耾耾雷声,回穴错迕。蹶石伐木,梢杀林莽。至其将衰也,被丽披离,冲孔动楗,眴焕粲烂,离散转移。故其清凉雄风,则飘举升降。乘凌高城,入于深宫。邸华叶而振气,徘徊于桂椒之间,翱翔于激水之上。将击芙蓉之精。猎蕙草,离秦蘅,概新夷,被荑杨,回穴冲陵,萧条众芳。然后徜徉中庭,北上玉堂,跻于罗帏,经于洞房,乃得为大王之风也。故其风中人状,直憯凄惏栗,清凉增欷。清清泠泠,愈病析酲,发明耳目,宁体便人。此所谓大王之雄风也。”
王曰:“善哉论事!夫庶人之风,岂可闻乎?”宋玉对曰:“夫庶人之风,塕然起于穷巷之间,堀堁扬尘,勃郁烦冤,冲孔袭门。动沙堁,吹死灰,骇溷浊,扬腐馀,邪薄入瓮牖,至于室庐。故其风中人状,直憞溷郁邑,殴温致湿,中心惨怛,生病造热。中唇为胗,得目为蔑,啗齰嗽获,死生不卒。此所谓庶人之雌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