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
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你装饰珠宝的高高的发髻,最适合宫中流行的式样。你的脸庞像莲花一样鲜嫩,肌肤白里透红散发馨香。你青黑的眉毛不需人工描画,天生双眉入鬓又细又长。
不要倚仗自己有倾国之貌,应该嫁给一个有情有意的如意郎。我和你正当青春年少,千万不要辜负了美好的时光。
这是一首仿效民歌写男青年向姑娘求婚求爱的新词。它强调了爱情不要倚仗貌美,要选有情有义的郎君来嫁。当然由于封建帝王的审美观,把一个美女写得珠光宝气,宫样梳妆,脱离了民间姑娘的天生丽质。
上片集中描写女子的美艳过人。先写发髻,“宝髻”二字透露出来的是精致与讲究。“偏宜宫样”是侧写其气质不凡,盖宫样发髻虽时髦好看,但非人人适宜,而词中女子则天性合适,宛然定制。唐时妆饰风气往往以宫女为典范,故发型和服装的“宫样”意味着潮流前卫,如刘禹锡《赠李司空妓诗》诗“高髻云鬟宫样妆,春风一曲杜韦娘”即是指官样发型,而白居易《上阳白发人》诗“小头鞋履窄衣裳,青黛点眉届细长”,韩偓《忍笑》诗“宫样衣裳浅画眉,晚来梳洗更相宜”则主要指宫样服装。
接下写脸部,视觉上的脸嫩、眉长与嗅觉上的体香,衬托出一个青春可人的女性形象,尤其是“天教入鬓长”一句极力写出了女子的天生丽质。这里虽用了张敞的典故,但并非表现恋人或夫妻恩爱的意思,而是着力表现其超乎寻常的美丽而已。《西厢记》中张生第一次见莺莺,就这样描写道:“则见她宫样眉儿,新月偃,斜侵入鬓云边。”也是被莺莺长长的屑线所吸引。有学者认为“体红香”一句乃是暗写杨贵妃,因为《开元天宝遗事》“红汗”条记载:“贵妃每至夏月,常衣轻绡,使侍儿交扇鼓风,犹不解其热,每有汗出,红腻而多香。或拭之于巾帕之上,其色如桃红也。”但是否能由此将“体红香”归为杨贵妃的专有特征,却是要打个问号的。因为从结构上来说,整个上片都是集中描写头部和脸部的装扮,如果插入一句对身体的描写,不免使文笔显得枝蔓了。而且“美人红妆色正鲜,侧垂高髻插金钿”(岑参《敦煌太守后庭歌》),红妆及脂粉香用于脸部描写也是常见的情形。
下片转入议论。盖此女子因自恃其过人之美艳,—般男子难入其眼。但真情可贵,青春短暂,故词人郑重劝告:美貌不可恃,青春都一晌,如遇有情郎,不妨付衷肠。从词的前面内容来看,唐玄宗对女子的容貌和气质是十分欣赏的,暗含爱慕之意,非泛泛之交者可比,但从后面内容来看,又完全是一种朋友口吻,虽有关切,却无爱恋。其间关系耐人寻味。
全词语言生动、流畅,饶有民歌率真风味又不失含蕴。像“莲脸嫩”的鲜活比喻,“体红香”的鲜明生动描写,眉黛的夸张,下片流水般的明快、俊朗、流畅,都是艺术纯熟的表现。
关于此词的评论有正有反。陈廷焯认为此词“俚浅”,与《云谣集杂曲子》相比,其语言风格倒有几分相像,则纵是淡浅,似也不足为病。而在词的体制上,此词尤其值得注意。因为唐人词多由律、绝杂和声而成,后人将和声填以实字,词体乃成。刘毓盘《词史》引《全唐诗注》,即怀疑此同为由五言八句诗而来,偏、莲、张、敞、个等字,本属和声,去此和声,仍为一诗。其说可备参考。但李隆基在词体形成历史上的作用值得关注。正如王易《词曲史》所云:“……及玄宗而制作烂然,超绝前代,既长文学,复擅音声……由是上好下甚,声乐之教几遍天下。士大夫揣摩风气,竞发新声,乐府词章独越前代,同体之成,亦于是托始焉。”语略有夸张,但李隆基对词体的推动作用也是不能抹杀的。
关于此词的创作,有一个离奇却有趣的故事,据《词林纪事》记载,唐玄宗“尝临轩纵击,制一曲曰《春光好》,方奏时,桃李俱发,应词中‘莫负好时光’之语,明皇戏曰:‘此事不唤我作天公可乎?’”现实中唐玄宗酷爱音乐。他六岁就能歌舞,少年时在府中自蓄散乐一部以自娱。正是由于他酷爱音乐的缘故,他对宫中善于音律的女子宠爱有加,这首词很有可能是赠予他所欣赏甚至爱慕的一位女子的。
予以罪废,无所归。扁舟吴中,始僦舍以处。时盛夏蒸燠,土居皆褊狭,不能出气,思得高爽虚辟之地,以舒所怀,不可得也。
一日过郡学,东顾草树郁然,崇阜广水,不类乎城中。并水得微径于杂花修竹之间。东趋数百步,有弃地,纵广合五六十寻,三向皆水也。杠之南,其地益阔,旁无民居,左右皆林木相亏蔽。访诸旧老,云钱氏有国,近戚孙承祐之池馆也。坳隆胜势,遗意尚存。予爱而徘徊,遂以钱四万得之,构亭北碕,号“沧浪” 焉。前竹后水,水之阳又竹,无穷极。澄川翠干,光影会合于轩户之间,尤与风月为相宜。
予时榜小舟,幅巾以往,至则洒然忘其归。觞而浩歌,踞而仰啸,野老不至,鱼鸟共乐。形骸既适则神不烦,观听无邪则道以明;返思向之汩汩荣辱之场,日与锱铢利害相磨戛,隔此真趣,不亦鄙哉!
噫!人固动物耳。情横于内而性伏,必外寓于物而后遣。寓久则溺,以为当然;非胜是而易之,则悲而不开。惟仕宦溺人为至深。古之才哲君子,有一失而至于死者多矣,是未知所以自胜之道。予既废而获斯境,安于冲旷,不与众驱,因之复能乎内外失得之原,沃然有得,笑闵万古。尚未能忘其所寓目,用是以为胜焉!
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
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惩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聚室而谋曰:“吾与汝毕力平险,指通豫南,达于汉阴,可乎?”杂然相许。其妻献疑曰:“以君之力,曾不能损魁父之丘,如太行、王屋何?且焉置土石?”杂曰:“投诸渤海之尾,隐土之北。”遂率子孙荷担者三夫,叩石垦壤,箕畚运于渤海之尾。邻人京城氏之孀妻有遗男,始龀,跳往助之。寒暑易节,始一反焉。
河曲智叟笑而止之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残年余力,曾不能毁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北山愚公长息曰:“汝心之固,固不可彻,曾不若孀妻弱子。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河曲智叟亡以应。
操蛇之神闻之,惧其不已也,告之于帝。帝感其诚,命夸娥氏二子负二山,一厝朔东,一厝雍南。自此,冀之南,汉之阴,无陇断焉。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昔穆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来丕豹、公孙支于晋。此五子者,不产于秦,而穆公用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获楚、魏之师,举地千里,至今治强。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制鄢郢,东据成皋之险,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从,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雎,废穰侯,逐华阳,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向使四君却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强大之名也。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说之,何也?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后宫,而骏良駃騠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所以饰后宫,充下陈,娱心意,说耳目者,必出于秦然后可,则是宛珠之簪,傅玑之珥,阿缟之衣,锦绣之饰不进于前,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于侧也。夫击瓮叩缶弹筝搏髀,而歌呼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郑卫桑间、韶虞、武象者,异国之乐也。今弃击瓮叩缶而就郑卫,退弹筝而取韶虞,若是者何也?快意当前,适观而已矣。今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
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则士勇。是以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者也。
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雠,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卮酒向人时,和气先倾倒。最要然然可可,万事称好。滑稽坐上,更对鸱夷笑。寒与热,总随人,甘国老。
少年使酒,出口人嫌拗。此个和合道理,近日方晓。学人言语,未会十会巧。看他们,得人怜,秦吉了。
城尖径仄旌旆愁,独立缥缈之飞楼。
峡坼云霾龙虎卧,江清日抱鼋鼍游。
扶桑西枝对断石,弱水东影随长流。
杖藜叹世者谁子?泣血迸空回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