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
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予。
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㠯兮愁苦?
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
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荷衣兮蕙带,儵而来兮忽而逝。
夕宿兮帝郊,君谁须兮云之际?
与女沐兮咸池,晞女发兮阳之阿。
望美人兮未来,临风怳兮浩歌。
孔盖兮翠旍,登九天兮抚彗星。
竦长剑兮拥幼艾,荪独宜兮为民正。
秋天的兰花和芳香麋芜,在祭堂的四周并列生长。
绿色的叶片雪白的花朵,散发出阵阵袭人的清香。
世人自有他们的好儿女,你为何还要为他们忧伤?
堂下秋兰正在繁茂开放,嫩绿叶片长在紫色茎上。
满堂啊都是祭祀的美人,你却忽然对我眉目传情。
但进出没有对我说句话,乘旋风驾云旗飘然而去。
悲啊最悲的是生生别离,乐啊最乐的是新新相知。
穿着荷花衣裳蕙草衣带,突然来到了转眼又不在。
晚上你投宿在天国郊外,你啊在云端里把谁等待?
我真想和你在咸池沐浴,你的香发应到旸谷去晒。
盼望你啊你却总是不来,临风高歌我的愁绪难解。
翠色旌旗孔雀毛的车盖,你乘着上九天为民除害。
高居长剑保护下一代啊,只有你才是人命的主宰!
《九歌·少司命》是少司命(充作少司命的灵子)与男巫(以大司命的口吻)的对唱。还有一种观点认为,此诗全篇都是巫的独唱。
《九歌·少司命》全篇可分六节,开头六句为首节,后面每四句为一节。其末云“荪独宜兮为民正”,则末一节为男巫之唱词。那么,第一节(有“荪何㠯兮愁苦”句)也应为男巫所唱。由歌词内容看,二、三、四节为少司命唱词,五、六节是男巫以大司命口吻所唱。
因为此篇演唱同前一篇《九歌·大司命》是连接的,少司命、大司命已在场,故再没有下神、迎神的话,但《少司命》的宾主关系与《大司命》相反。《大司命》后半是女巫以少司命口吻所唱,故《少司命》开头是男巫以大司命口吻唱出,来赞颂少司命。从情绪的承接来说,《大司命》中少司命反覆表现出愁苦的心情,故《少司命》开头大司命说:“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㠯兮愁苦?”
此诗开头“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两句,一方面是对少司命这个爱护生命的女神的烘托,另一方面也暗示此祭祀为的是求子嗣。《尔雅翼》云:“兰为国香,人服媚之,古以为生子之祥。而蘼芜之根主妇人无子。故《少司命》引之。”《政和证类本草》也说芎藭根茎可以入药,治“妇女血闭无子”。所以说,这两句不仅更突出了诗的主题,也反映了一个古老的风俗。
少司命一开始就赞叹的也是兰草,同样暗示了生子的喜兆。“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是说来参加迎神祭祀的妇女很多,都希望有好儿好女,对她投出乞盼的目光,她也回以会意的一瞥。她愿意满足所有人的良好愿望。她同这些人既已“目成”,也就没有愁苦了。她看了祭堂上人的虔诚和礼敬,心领神受,“入不言”而“出不辞”,满意而去。她乘着旋风,上面插着云彩的旗帜。对于她又认识了很多相知,感到十分快活;而对于同这些人又将分离,感到悲伤。这是将人的感情与神相通,体现出女神的多情。
下面一节则是女神说自己的服饰和离开祭堂的情形。“荷衣兮蕙带”同大司命的“云衣兮被被,玉佩兮陆离”比起来,带有女性的特征。“夕宿兮帝郊”是说自己离开后将去的地方。《礼记·月令》孔颖达正义引《郑志》,简狄被以为禖官嘉祥之后,“祀之以配帝,谓之高禖”,则由之转化而来的少司命宿于帝郊,也是有原因的。“君谁须兮云之际”是反过来回问大司命的话。
第五、六节都是男巫以大司命的口吻所唱,先是回答少司命的问话:“我等待你,要陪你到咸池去洗头,在阳阿之地晒发。因为一直等你不来,所以在云端恍然而立,临风高歌。”最后一节描述了少司命升上天空后的情况,描绘出一个保护儿童的光辉形象:她一手笔直地持着长剑,一手抱着儿童。她不仅是送子之神,也是保护儿童之神。“荪独宜兮为民正!”事实上唱出了广大人民群众对少司命的崇敬与爱戴。
《九歌·大司命》和《九歌·少司命》塑造了两个形象:威严的大司命和温柔多情的少司命。一个体现出阳刚之美,一个体现出阴柔之美。但他们的形象又不是单一的,图案化的:大司命在威严的背后,也体现了对于女性的关切、赞扬与爱护,而少司命在多情善感的背后,具有刚毅而凛然不可犯的一面。她虽是一个一往深情的女性,在保护儿童的方面却是一个不可干犯的女神。这两首诗都是一方面用人物自白、倾吐内心的方式展示其精神世界,另一方面用对方眼中所见来刻画,由对方的赞颂从旁表现的办法,既变换角度,又内外结合,互相映衬。可以说,两首诗中的每一段唱词,都是既写“他”,又写“我”。这两首诗也都采取了抒情与描写相结合的手法,所以辞采华丽,又韵味深长。
《九歌·少司命》是为祭祀少司命而作的歌舞辞。过去楚国南方的沅江、湘江之间的风俗信奉鬼神,崇尚祭祀。其祭祀过程有歌舞鼓乐以祭神。屈原在这些地区徘徊游走,记载并对当时乡民祭祀之礼、歌舞之乐、所唱之辞进行加工创作。这篇就是当时男巫迎祭女神的祭祀之辞,和与姊妹篇《九歌·大司命》并列,表达了男女相慕之意。
斗酒彘肩,风雨渡江,岂不快哉!被香山居士,约林和靖,与坡仙老,驾勒吾回。坡谓“西湖,正如西子,浓抹淡妆临镜台”。二公者,皆掉头不顾,只管衔杯。
白云“天竺飞来。图画里、峥嵘楼观开。爱东西双涧,纵横水绕;两峰南北,高下云堆。”逋曰“不然,暗香浮动,争似孤山先探梅。须晴去、访稼轩未晚,且此徘徊。”
紫泉宫殿锁烟霞,欲取芜城作帝家。
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
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
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
期思溪上日千回。樟木桥边酒数杯。人影不随流水去,醉颜重带少年来。
疏蝉响涩林逾静,冷蝶飞轻菊半开。不是长卿终慢世,只缘多病又非才。
麦上场,蚕出筐,此时只有田家忙。
半月天晴一夜雨,前日麦地皆青秧。
阴晴随意古难得,妇后夫先各努力。
倏凉骤暖蚕易蛾,大妇络丝中妇织。
中妇辍闲事铅华,不比大妇能忧家。
饭熟何曾趁时吃,辛苦仅得蚕事毕。
小妇初嫁当少宽,令伴阿姑顽过日。
明年愿得如今年,剩贮二麦饶丝绵。
小妇莫辞担上肩,却放大妇当姑前。
日课四条,同治十年金陵节署中日记
一曰慎独则心安。自修之道,莫难于养心。心既知有善知有恶,而不能实用其力,以为善去恶,则谓之自欺。方寸之自欺与否,盖他人所不及知,而己独知之。故《大学》之“诚意”章,两言“慎独”。果能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力去人欲,以存天理,则《大学》之所谓“自慊”,《中庸》之所谓“戒慎”“恐惧”,皆能切实行之。即曾子之所谓“自反而缩”,孟子之所谓“仰不愧”“俯不怍”,所谓“养心莫善于寡欲”,皆不外乎是。故能慎独,则内省不疚,可以对天地质鬼神,断无行有不慊于心则馁之时。人无一内愧之事,则天君泰然,此心常快足宽平,是人生第一自强之道,第一寻乐之方,守身之先务也。
二曰主敬则身强。“敬”之一字,孔门持以教人,春秋士大夫亦常言之。至程朱则千言万语不离此旨。内而专静纯一,外而整齐严肃,敬之工夫也;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敬之气象也;修己以安百姓,笃恭而天下平,敬之效验也。程子谓“上下一于恭敬,则天地自位,万物自育,气无不和,四灵毕至,聪明睿智,皆由此出,以此事天飨帝”,盖谓敬则无美不备也。吾谓“敬”字切近之效,尤在能固人肌肤之会,筋骸之束。庄敬日强,安肆日偷,皆自然之征应。虽有衰年病躯,一遇坛庙祭献之时,战阵危急之际,亦不觉神为之悚,气为之振。斯足知敬能使人身强矣。若人无众寡,事无大小,一一恭敬,不能懈慢,则身体之强健,又何疑乎?
三曰求仁则人悦。凡人之生,皆得天地之理以成性,得天地之气以成形。我与民物,其大本乃同出一源。若但知私己,而不知仁民爱物,是于大本一源之道已悖而失之矣。至于尊官厚禄,高居人上,则有拯民溺、救民饥之责;读书学古,粗知大义,即有觉后知、觉后觉之责。若但知自了,而不知教养庶汇,是于天之所以厚我者,辜负甚大矣。孔门教人,莫大于求仁,而其最切者,莫要于“欲立立人”“欲达达人”数语。立者自立不惧,如富人百物有馀,不假外求;达者四达不悖,如贵人登高一呼,群山四应。人孰不欲己立己达,若能推以立人达人,则与物同春矣。后世论求仁者,莫精于张子之《西铭》。彼其视民胞物与,宏济群伦,皆事天者性分当然之事。必如此,乃可谓之人;不如此,则曰悖德、曰贼。诚如其说,则虽尽立天下之人,尽达天下之人,而曾无善劳之足言,人有不悦而归之者乎?
四曰习劳则神钦。凡人之情,莫不好逸而恶劳。无论贵贱智愚老少,皆贪于逸而惮于劳,古今之所同也。人一日所着之衣、所进之食,与一日所行之事、所用之力相称,则旁人韪之,鬼神许之,以为彼自食其力也。若农夫织妇,终岁勤动,以成数石之粟,数尺之布;而富贵之家,终岁逸乐,不营一业,而食必珍羞,衣必锦绣,酣豢高眠,一呼百诺,此天下最不平之事,鬼神所不许也,其能久乎?古之圣君贤相,若汤之昧旦丕显,文王日昃不遑,周公夜以继日、坐以待旦,盖无时不以勤劳自励。《无逸》一篇,推之于勤则寿考,逸则夭亡,历历不爽。为一身计,则必操习技艺,磨炼筋骨,困知勉行,操心危虑,而后可以增智慧而长才识。为天下计,则必己饥己溺,一夫不获,引为余辜。大禹之周乘四载,过门不入;墨子之摩顶放踵,以利天下;皆极俭以奉身,而极勤以救民。故荀子好称大禹、墨翟之行,以其勤劳也。军兴以来,每见人有一材一技,能耐艰苦者,无不见用于人,见称于时。其绝无材技、不惯作劳者,皆唾弃于时,饥冻就毙。故勤则寿,逸则夭;勤则有材而见用,逸则无能而见弃;勤则博济斯民而神祇钦仰,逸则无补于人而神鬼不歆。是以君子欲为人神所凭依,莫大于习劳也。
余衰年多病,目疾日深,万难挽回。汝及诸侄辈,身体强壮者少。古之君子,修己治家,必能心安身强而后有振兴之象,必使人悦神钦而后有骈集之祥。今书此四条,老年用自儆惕,以补昔岁之愆。并令二子各自勖勉。每夜以此四条相课,每月终以此四条相稽。仍寄诸侄共守,以期有成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