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亭度雁赋

南北朝陈叔宝

春望山楹,石暖苔生。云随竹动,月共水明。暂消摇于夕径,听霜鸿之度声。

度声已凄切,犹含关塞鸣。从风兮前倡融,带暗兮后群惊。帛久兮书字灭,芦束兮断衔轻。行杂响时乱,响杂行时散。

已定空闺愁,还长倡楼叹。空闺倡楼本寂寂,况此寒夜褰珠幔。心悲调管曲未成,手抚弦,聊一弹。一弹管,且陈歌,翻使怨情多。

白话译文

春天,望着山亭,风和日暖,青苔丛生。向晚,随着修竹摇曳,浮云似在飘动,月光、水光,相映生辉。深秋之夜,暂且优游于曲幽小径,谛听鸿雁飞越的声音。

这声音凄厉而真切,好像含裹着关塞之地的鸣响。头雁驾着秋风在前面飞行,当它将雁队引导进月光不到的地方时,后面雁群中发出阵阵惊叫。帛书久了,上面的字迹已难以辨认,真担心新捎之束书因了秋雁的惊叫而“断衔”,轻轻飘失。雁阵失序,呜叫声也显得纷杂,从杂响中可以想见雁行的散乱。

独守空闺的人,刚刚平静下一腔愁绪,然而,倡楼中的叹息声还是久久不息。空闺、倡楼原本就是寂寥难奈的所在,更何况在这秋风掀卷帘幕的漫漫长夜呢!为了排遗悲怀而调管奏曲,但竟不能终曲,只能手抚琴弦,胡乱弹拨而已。弹着管弦,且自吟唱,不想这样一来反而惹得怨情更多,难以自已。

词句注释

  1. 山楹:当指前山如柱形状。楹,厅堂的前柱。
  2. 消遥:即“逍遥”,安闲自得貌。
  3. 霜鸿:秋鸿。度声:指秋雁结阵飞过时的声音。
  4. 犹含关塞鸣:谓秋雁飞至南方时的叫声中尚且留有北方关塞之声。
  5. 前倡融:指前飞之雁的呜叫声和谐一致。倡,唱。
  6. 帛久兮书字灭:本句典出《汉书·苏建传》附《苏武传》。苏武出使匈奴被拘不屈,被徙居北海上放牧羝羊。后匈奴与汉和亲,汉求苏武,苏武属吏常惠教汉使者诈称武帝在上林苑得北来雁,雁足系有帛书,言苏武在某泽中。苏武因此获救归汉。后以“雁帛”喻书信。本句谓雁帛上的字迹都因为飞久而被磨灭了。
  7. 芦束兮断衔轻:捆在一起的芦草因飞久而衔断故轻。本句用“衔芦”典,据说大雁常口衔芦草以自卫。
  8. 倡楼:妓女居住的地方。
  9. 褰:揭起。珠幔:珠饰的帐幕。
  10. 翻:反而。

作品赏析

此赋貌为体物,实为抒情,是一篇抒情意味极浓的体物小赋,鲜明地体现了南朝体物小赋的抒情化、诗歌化倾向。借用陆机《文赋》中的话说,此赋既具“体物而浏亮”的赋体功能,又具“缘情而绮靡”的诗歌功能,是一篇诗化小赋。

全赋可分三段。第一段六句,写作者自己在一个月白风清的夜晚漫步小径而闻雁声。赋中既称“春望”,又称“石暖”,似乎那是一个温暖的春夜;但从下文来看,鸿雁南飞,寒气凛冽,又明明是指秋夜。很可能有文字舛误,也可能开头两句是渲染作者未闻雁声前心情的愉悦,以反衬闻雁后的凄凉感受,即事实上并非春夜,但周围的美好环境使作者感受到春天的气息。“听霜鸿之度声”一句自然过渡到第二段。于是具体地描绘雁群飞过夜空的情景。此段中“犹含关塞鸣”一句甚妙。似说凄切的雁声挟带着北国关塞的肃杀寒气,又似说鸿雁传达了离乡去国的悲壮情怀,或者两者兼而有之。言简意赅,引人遐想。作者在这段生动的描写中充分运用想象,嵌入了两个典故,驰骋想象,说这群雁已飞过了很远的距离,它们脚上系着的帛书已字迹磨灭了,它们嘴里衔着的芦苇也已折断变轻了。这样的写法既是用典,从而使描写对象含有深厚的文化意蕴;又是拟人,从而使鸿雁具有与人类一样丰富的情感,并在它们身上投射了作者的深切关怀。第三段笔锋一转,写鸿雁对人们产生的影响。作者把目光集中在不幸的妇女身上:她们既有良家妇女,也有青楼妓女,但她们都同样忍受着离别相思之苦,在那寂静的寒夜里独守空闺。忽然从空中传来了阵阵雁鸣,她们不约而同地搴开珠帘。赋中没有明说这是为什么,但不妨作一点合理的补充:她们听到雁鸣,猜想那是远方的情人(或丈夫)捎带书信来了,于是拉开帘幔眺望夜空,寻觅那月光中的雁影。可是雁群飞掠而过,于是她们深深地失望了,转身调管抚弦,低声歌唱,以抒发心中的幽怨。赋中在“搴珠幔”之后即接以“心悲调管曲未成”,对她们“搴幔”的结果不着一字,直有此时无声胜有声之妙吗,且与上文中的“帛久兮书字灭”一句暗中呼应的,细针密线,堪称佳妙。

全赋总共只有二十四句,却对一个特定的对象——“夜亭度雁”作了多方面的生动描绘,堪称绘影绘声,从抒情的角度来看,此赋先将作者的感情投射到鸿雁身上,再写鸿雁对人们心理引起的影响,这种双向的情感交流使此赋感人甚深,在凄冷的秋夜中注入了一缕温馨的气息,也许这正是作者在开头把秋夜说成“春暖”的潜意识的缘由。

创作背景

此赋具体创作时间不详。某个清冷秋夜,作者想起了春天。想到春夜连石头都是暖洋洋的,绿苔是清新的;春风夜吹,停云似随着竹叶翩翩起舞了,水月互相映照,让人不清何处为春月之明,何处为春水之清了。至此,作者心情愉快多了。于是随意行走于秋夜小径,往听秋雁南飞之声,触景生情之下便创作了此赋。

名家点评

  • 中国人民大学中文系中国文学史教研室副教授赵乃增:此赋是一篇抒写空闺倡楼思妇怨情之作。内容很平常,并无深厚意蕴,但显示了较高的抒情技巧。作者运用感物兴怀的方式拨动思妇心弦,由春夜月下的“暂逍遥于夕径”而“听霜雁之度声”生发出去,从“度声”之“凄切”体会到它饱含着来自关塞的悲鸣,以“度声”为纽带将思妇与戎守关塞的征人联系在一起。于是,进而以“关塞鸣”引发出“空闺愁”,“倡楼叹”,一直逼出“怨情多”。可见,“霜雁之度声”犹如一石击水,在思妇平静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般的哀怨情思,显示出此赋构思之精巧、抒情之深婉。(《中国古典文学名著分类集成》)
  • 郑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刘志伟:①这是一篇哀感幽怨的抒情小赋。陈后主本身没有离愁别怨的亲身体验,作品情致取之于江南民歌的常见题材。他因声感会,把前人诗文和民歌中的形象情感融会点化,构成一篇崭新的作品,赋予它更高的艺术审美魅力。形式上也借用民歌创作的“顶真”格式,舒畅流宕,于浅明文词的整饰清丽外,更添一段回澜层波的摇曳之姿。(《历代赋评注》)②赋写秋情,而由春天逆笔开篇,写秋雁南飞而落笔于想象远方情人的秋思,颇有跌宕之态。互衬见义、顶真回环诸法的运用,又显出细针密线的工巧思致。(《历代赋评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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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描述:

陈后主陈叔宝(553年12月10日—604年12月16日),字元秀,小字黄奴,吴兴长城(今浙江长兴东人)。陈宣帝陈顼与皇后柳敬言之子,南北朝时期陈朝最后一位皇帝。

天康元年(566年)官授宁远将军,置左史;又屡迁太子中庶子、侍中等职,直至陈顼废陈伯宗自立为帝。太建元年(569年),陈顼即皇帝位。陈叔宝被立为皇太子。优厚的宫廷生活,培养了陈叔宝深厚的文学才能。当时的很多知名文士如陆瑜、岑之敬、江总、姚察等人,皆入东宫僚属,后主待之深厚,常进行文学交流。陈太建十四年(隋开皇二年,582年),陈宣帝陈顼去世,始兴王陈叔陵企图刺杀陈叔宝,事败,伏诛。皇太子陈叔宝即皇帝位,成为南陈也是南朝历史上最后一位君主。后主执政共八年,在位期间不理朝政,耽于女色,“复扇淫侈之风”,“寄情于文酒,昵近群小,皆委之以衡轴”,“躭荒为长夜之饮,嬖宠同艳妻之孽。”陈祯明三年(隋开皇九年,589年),隋军南下,广陵失陷,不久攻破京口并都城建康,陈灭亡。陈叔宝被隋军掳至长安,自此结束了他短暂的帝王生活。陈祯明三年(隋开皇九年,589年),后主及从属官僚并入隋朝以后,隋文帝在长安修治宅邸,礼遇甚厚。入隋以后,陈叔宝也是经常沉湎酒色,醉生梦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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