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淫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治性。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
德才兼备人的品行,是依靠内心安静精力集中来修养身心的,是依靠自律、俭朴的作风来培养德的。不看淡眼前的名利得失,心有杂念与纠结,就不会有明确坚定的志向;不能安静平和全神贯注地学习,就不能实现远大的理想。学习必须身心宁静、专心致志,增长才干必须不断学习。不努力学习就不能增长才智,不明确志向就不能学有所成。追求过度享乐和怠惰散漫就不能振奋精神;莽撞草率、轻薄浮躁就不能陶冶性情。年华随着光阴流逝,意志随着岁月消磨,最后就像枯枝败叶般一天天衰老下去,成了无所作为的人,大多对社会没有任何用处,到那时,困守在自家狭小的穷家破舍里,悲伤叹息,又怎么来得及呢!
⑴诫:告诫,劝勉,劝人警惕。
⑵夫(fú):段首或句首发语词,引出下文的议论,无实在的意义。君子:品德高尚的人。行:指操守、品德、品行。
⑶静:屏除杂念和干扰,宁静专一。修身:个人的品德修养。
⑷养德:培养品德。
⑸淡泊:清静而不贪图功名利禄。内心恬淡,不慕名利。《艺文类聚》《太平御览》作“澹(dàn)泊”。明志:明确志向。明,明确,坚定。
⑹宁静:这里指安静,集中精神,不分散精力。致远:实现远大目标。致,达到。
⑺广才:增长才干。
⑻成:达成,成就。
⑼淫慢:放纵懈怠,过度享乐。《艺文类聚》作“慆慢”,漫不经心之意。淫,放纵。慢,懈怠,懒惰。励精:振奋精神,尽心,专心。励,振奋。
⑽险躁:轻薄浮躁,与上文“宁静”相对而言。治性:修养性情。治,修养;一说通“冶”。
⑾与:跟随。驰:疾行,指迅速逝去。
⑿日:时间。去:消逝,逝去。
⒀遂:最终。枯落:枯枝和落叶。此指像枯叶一样飘零,形容人韶华逝去。
⒁多不接世:意思是大多对社会没有任何贡献。接世,接触社会,承担事务,对社会有益。有“用世”的意思。
⒂穷庐:穷困潦倒之人住的陋室。
⒃将复何及:又怎么来得及。
这篇文章当作于蜀汉后主建兴十二年(234年),是诸葛亮晚年写给他八岁的儿子诸葛瞻的一封家书,诸葛亮一生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为了蜀汉国家事业日夜操劳,顾不上亲自教育儿子,于是写下这篇书信告诫诸葛瞻。
《诫子书》属于家教、家训一类性质的书。这一种家教、教训作为中国古代特有的一种典籍,是在传统的伦理之上,借助尊长的权威,对子孙族众的道德约束,是古人向后代传播立身治家,为人处世,为学教子思想文化的载体。家教的产生,源远流长。中国古代社会是在一个半封闭暖温带大陆繁衍起来的,以农业经济为生存基本手段,保留有氏族社会遗留下来的宗法制度。这些因素使得中国文化带有宗法性。宗法文化的特征就是重视血缘关系,强调伦常秩序。家教是这种宗法社会的必然产物。家教的重要意义在《大学》里得到了强调:“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这种“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由内向外的逻辑思维使得“齐家”在这个环节中处于非常重要的地位。一个家庭、家族的兴衰成败关系重大,于是古人很重视家教。周朝的周公教儿子不要求备于一人。孔子叫儿子伯鱼学诗学礼。这些都还只是口头形式的家教,有很大的随意性。而以文献形式大量出现的家教是在两汉时期。两汉时期,新兴的豪族大家通过密切家族联系来扩大社会影响力,纷纷制定家庭或家族的清规戒律。诸葛亮的《诫子书》正是在这样种文化背景之下产生的。
古代家训,大都浓缩了作者毕生的生活经历、人生体验和学术思想等方面内容,不仅他的子孙从中获益颇多,就是今人读来也大有可借鉴之处。三国时蜀汉丞相诸葛亮被后人誉为“智慧之化身”,他的《诫子书》也可谓是一篇充满智慧之语的家训,是古代家训中的名作。文章阐述修身养性、治学做人的深刻道理。它可以看作是诸葛亮对其一生的总结,后来更成为修身立志的名篇。
《诫子书》的主旨是劝勉儿子勤学立志,修身养性要从淡泊宁静中下功夫,最忌怠惰险躁。文章概括了做人治学的经验,着重围绕一个“静”字加以论述,同时把失败归结为一个“躁”字,对比鲜明。
在文章中,诸葛亮教育儿子,要“淡泊”自守,“宁静”自处,鼓励儿子勤学励志,从淡泊和宁静的自身修养上狠下功夫。他说:“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意思是说,不安定清静就不能为实现远大理想而长期刻苦学习,要学得真知必须使身心在宁静中研究探讨,人们的才能是从不断的学习中积累起来的;不下苦功学习就不能增长与发扬自己的才干,没有坚定不移的意志就不能使学业成功。诸葛亮教育儿子切忌心浮气躁,举止荒唐。在书信的后半部分,他则以慈父的口吻谆谆教导儿子: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话看起来不过是老生常谈罢了,但它是慈父教诲儿子的,字字句句是心中真话,是他人生的总结,因而格外令人珍惜。
这篇《诫子书》,不但讲明修身养性的途径和方法,也指明了立志与学习的关系;不但讲明了宁静淡泊的重要,也指明了放纵怠慢、偏激急躁的危害。诸葛亮不但在大的原则方面对其子严格要求,循循善诱,甚至在一些具体事情上也体现出对子女的细微关怀。
在这篇《诫子书》中,有宁静的力量:“静以修身”,“非宁静无以致远”;有节俭的力量:“俭以养德”;有超脱的力量:“非淡泊无以明志”;有好学的力量:“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有励志的力量:“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有速度的力量:“淫慢则不能励精”;有性格的力量:“险躁则不能治性”;有惜时的力量:“年与时驰,意与日去”;有想象的力量:“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有简约的力量。这篇文章短短几十字,传递出的讯息,比起长篇大论,诫子效果好得多。
这篇《诫子书》短小精悍,言简意赅,文字清新雅致,不事雕琢,说理平易近人,这些都是这篇文章的特出之处。
现代文学家南怀瑾《论语别裁》:“这一篇《诫子书》,也充分表达了他的儒家思想的修养。所以后人讲养性修身的道理,老实说都没有跳出诸葛亮的手掌心。后人把诸葛亮这封信上的思想,换上一件衣服,变成儒家的。所以这封信是非常有名的著作。他以这种文字说理,文学的境界非常高,组织非常美妙,都是对仗工整的句子。作诗的时候,春花对秋月,大陆对长空,很容易对,最怕是学术性、思想性的东西,对起来是很难的。结果,诸葛亮把这种思想文学化。”
与可以墨为竹,视之良竹也。
客见而惊焉,曰:“今夫受命于天,赋刑于地。涵濡雨露,振荡风气。春而萌芽,夏而解驰。散柯布叶,逮冬而遂。性刚洁而疏直,姿婵娟以闲媚。涉寒暑之徂变,傲冰雪之凌厉。均一气于草木,嗟壤同而性异。信物生之自然,虽造化其能使。今子研青松之煤,运脱兔之毫。睥睨墙堵,振洒缯绡。须臾而成,郁乎萧骚。曲直横斜,秾纤庳高,窃造物之潜思,赋生意于崇朝。子岂诚有道者邪?”
与可听然而笑曰:“夫子之所好者,道也,放乎竹矣!始予隐乎崇山之阳,庐乎修竹之林。视听漠然,无概乎予心。朝与竹乎为游,莫与竹乎为朋。饮食乎竹间,偃息乎竹阴。观竹之变也多矣!若夫风止雨霁,山空日出。猗猗其长,森乎满谷。叶如翠羽,筠如苍玉。淡乎自持,凄兮欲滴。蝉鸣鸟噪,人响寂历。忽依风而长啸,眇掩冉以终日。笋含箨而将坠,根得土而横逸。绝涧谷而蔓延,散子孙乎千亿。至若藂薄之余,斤斧所施。山石荦埆,荆棘生之。蹇将抽而莫达,纷既折而犹持。气虽伤而益壮,身以病而增奇。凄风号怒乎隙穴,飞雪凝冱乎陂池。悲众木之无赖,虽百围而莫支。犹复苍然于既寒之后,凛乎无可怜之姿。追松柏以自偶,窃仁人之所为,此则竹之所以为竹也。始也,余见而悦之;今也,悦之而不自知也。忽乎忘笔之在手与纸之在前,勃然而兴,而修竹森然。虽天造之无朕,亦何以异于兹焉?”
客曰:“盖予闻之:庖丁,解牛者也,而养生者取之;轮扁,斫轮者也,而读书者与之。万物一理也,其所从为之者异尔,况夫夫子之托于斯竹也,而予以为有道者,则非耶?”
与可曰:“唯唯!”
堪笑一场颠倒梦,元来恰似浮云。尘劳何事最相亲。今朝忙到夜,过腊又逢春。
流水滔滔无住处,飞光忽忽西沉。世间谁是百年人。个中须著眼,认取自家身。
自西山道口径北,逾黄茅岭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寻之无所得;其一少北而东,不过四十丈,土断而川分,有积石横当其垠。其上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坞,有若门焉。窥之正黑,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久乃已。环之可上,望甚远,无土壤而生嘉树美箭,益奇而坚,其疏数偃仰,类智者所施设也。
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傥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
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
草色全经细雨湿,花枝欲动春风寒。
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
早蛩啼复歇,残灯灭又明。
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