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二月闻杜鹃,百草争芳已消歇。
绿阴初不待熏风,啼鸟区区自流血。
北窗移灯欲三更,南山高林时一声。
言归汝亦无处归,何用多言伤我情!
二月里在山中就听到了杜鹃的悲啼,各种花草争芳斗艳的光景已经停歇。
没等到暖风吹拂绿树早已繁茂成阴,何用小小的杜鹃声声哀鸣枉自啼血。
北窗下移灯四面张望时间已近三更,又听见南山高林中不时传来鹃啼声。
你叫着“不如归去”其实你也无处可归,何苦声声催归以至引起我伤感动情!
洪炎作此诗时流落异乡,初闻鹃鸣,自不免增添几许别恨离愁。何况时犹早春二月,而鹃啼声声却预示着百草争芳的季节即将过去,正如屈原《离骚》所咏:“恐鹈鴂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所以诗人倍感凄怆。因而忧国愤时之念,混合着怀乡思家之情,便一时并集心头。诗人不禁为芳景的消歇而叹惋了。
南国山区,原不待熏风吹拂,即已遍地绿阴;这本不足奇。但对特别敏感的诗人来说,却处处觉得怪异。连小小杜鹃的流血悲啼,也只不过使诗人感到徒然多事罢了。这样,通过诗人的主观感受,使得审美客体都染上一层忧郁的色彩。也就是说,由于诗人的移情作用,大自然被人化了。
“北窗”点明地点;“三更”点出时间。当更深夜静,诗人在北窗下,朝着远在北面的家乡,自难免勾起不绝如缕的思念。他禁不住“移灯”向四周察看,好象要找回什么似的。却偏在这个时候,南山高林里不时传来一两声啼。晚唐诗人崔涂曾经写过:“故山望断不知处,鹈隔花时一声”(《湘中谣》)。近人俞陛云评此二句说:“隔花鹈,催换芳年,益复动人归思”(《诗境浅说》)。那时洪炎正身当此种境地,正好勾起他那令人肠断的乡思。唐无名氏《杂诗》云:“早是有家归未得,杜鹃休向耳边啼!”洪炎却想:如今金兵南侵楚,归路阻塞,杜鹃声声催归,它自己又何处归去呢(民间传说杜鹃产自西蜀),又何必多言使我徒然伤感。如果说,唐无名氏《杂诗》写的是由物及己(由物候的变化引起诗人的伤感)。那么,洪炎则更进一层写出了由己及物(把诗人的感受物化)。这种奇中出奇、以故为新的写法,正是宋代江西派诗人自诩为“夺胎换骨”的奥妙所在。
综观全诗,所用字句都很寻常。但读者能从寻常的字句中隐隐觉出一股韵味。尽管诗里用了一些典故和化用了前人不少诗句,但从字面上却一时不易察觉。欣赏者只有多读书,才能更多地品尝出这类作品中所含蕴的深意。从这方面看,纪昀说洪炎诗酷似其舅黄庭坚,也不无道理。但王士禛评《西渡集》云:“其诗局促,去豫章殊远”,认为洪炎诗题材狭窄,远比不上黄庭坚诗的挥洒自如。像这首诗,自始至终局限在鹃声所触起的乡思之中,而缺乏神游物外、大开大阖的气魄。阙名者所著《洪炎小传》谓炎诗“潇洒落拓,绝无羁愁凄苦之况”,看来并不尽然相反地,洪炎此诗妙就妙在融思考于形象之中,能紧扣鹃声着笔,而抒写出“羁愁凄苦之况”。这正是宋诗擅长夹叙夹议而不同于唐诗力求“意境莹澈”的表现。
此诗为古体,但多用律句或拗句。前半押仄声韵,后半转用平声韵。给人一种拗中见平的美感。
钱钟书《宋诗选注》谓此诗“是金兵侵宋,炎逃难时所作”。据阙名者所著《洪炎小传》云:“靖康初,炎家洪城(今江西南昌)”。建炎三年(1129)十月,金兵入洪州,至次年四月退出。建炎四年(1130年)二月,洪炎避居金溪。此诗应即写于此时此地。

雨漱窗前竹,涧流冰上泉。一线清风动二弦。联,小山秋水篇。昭君怨,塞云黄暮天。
雪里犹能醉落梅,好营杯具待春来。
东风便试新刀尺,万叶千花一手裁。
明妃初出汉宫时,泪湿春风鬓脚垂。
低徊顾影无颜色,尚得君王不自持。
归来却怪丹青手,入眼平生几曾有;
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
一去心知更不归,可怜着尽汉宫衣;
寄声欲问塞南事,只有年年鸿雁飞。
家人万里传消息,好在毡城莫相忆;
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
明妃初嫁与胡儿,毡车百两皆胡姬。
含情欲语独无处,传与琵琶心自知。
黄金杆拨春风手,弹看飞鸿劝胡酒。
汉宫侍女暗垂泪,沙上行人却回首。
汉恩自浅胡恩深,人生乐在相知心。
可怜青冢已芜没,尚有哀弦留至今。
绿水接柴门,有如桃花源。
忘忧或假草,满院罗丛萱。
暝色湖上来,微雨飞南轩。
故人宿茅宇,夕鸟栖杨园。
还惜诗酒别,深为江海言。
明朝广陵道,独忆此倾樽。
突骑连营鸟不飞,北风浩浩发阴机。
三秦形胜无今古,千里传闻果是非;
偃蹇鲸鲵人海涸,分明蛇犬铁山围。
穷途老阮无奇策,空望岐阳泪满衣。
百二关河草不横,十年戎马暗秦京。
岐阳西望无来信,陇水东流闻哭声;
野蔓有情萦战骨,残阳何意照空城!
从谁细向苍苍问,争遣蚩尤作五兵?
眈眈九虎护秦关,懦楚孱齐机上看。
禹贡土田推陆海,汉家封徼尽天山。
北风猎猎悲笳发,渭水潇潇战骨寒。
三十六峰长剑在,倚天仙掌惜空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