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儿又看绕淮春,叹息犹为国有人。
可使翠华周宇县,谁持白羽静风尘。
五年天地无穷事,万里江湖见在身。
共说金陵龙虎气,放臣迷路感烟津。
金人第二次南犯,时值春季,叹息仍然只是为了国人吗?
岂可使皇帝到处流亡,谁能指挥三军澄清宇内呢?
现时的转徙流离,正由于五年的无穷事变。
我在烟津迷路之上,感到金陵有帝王气,应定都于此。
起句用虚实相济的手法,高度概括地叙述了三年来金兵两次大规模的进攻,像引信一样点燃了诗人心灵的火花。徐、泗、楚、扬均离淮水不远,金人第二次南犯,时值春季,故曰“绕淮春”。着以“又”字,则将前次来犯一并叙出,用语简洁。次句用“叹息”二字表出忧国之意,接以“犹为国有人”,则语带愤激。贾谊《治安策》曰:“犹为国有人乎?”陈与义以此语入诗,不只是宋人以文为诗的句法,更表明他忧国情殷,与贾谊相似。
三四句以问句组联,语气突兀、感情激越而又对仗工整。诗人大声疾呼:岂可使皇帝到处流亡,谁能指挥三军澄清字内呢?如杜甫《韦讽录事宅观曹将军画马图歌》云:忆昔巡幸新丰宫,翠华拂天来向东。苏轼《祭常山回小猎》诗云:“圣朝若用西凉簿,白羽犹能效一挥。杜甫《赠别贺兰锗》诗云:“国步初返正,乾坤尚风尘。”由此可知,陈与义写诗,确实“多用杜实字”(胡应麟《诗薮》外编卷五)、“句法能参杜拾遗”(仇远《仇山村遗集·读陈去非集》)。
颔联如此,颈联亦然。杜甫《夜闻筹篥》诗云:“君知天地干戈满,不见江湖行路难。”上句言国多战乱,下句叹身久飘零。这首诗的五六句即从这两句脱胎而出,而又自述情事,并非蹈袭古人。自宣和七年(1125年)金灭辽攻宋,到建炎三年(1129年),五年中天翻地覆,变乱相仍。这种种事变,无穷感叹,尽纳入“五年天地无穷事”一句之中。“万里”句则叙个人奔走江湖,饱经忧患,幸而获全性命。意思是说,现时的转徙流离,正由于五年的无穷事变。两句表达了一种因果关系,虽对仗工整而一气直下,不用嗟叹字面而嗟叹之意自见,忧愤之情溢于言表。
尾联是说自己在烟津迷路之上(意即对当前大势本不甚了然),感到金陵有帝王气,应定都于此。“共说”一语切“次韵感怀”之题,意谓这是他和周莘的共同主张。陈与义自宣和六年谪监陈留酒税,到此时仍未复官。定都于何地,是南宋主战派与投降派激烈斗争的一个重大问题。主战派力主定都金陵,旨在据此虎踞龙蟠之地,不仅可以凭借长江天险,抗击金兵南进,而且可以在有利时机挥师北伐,恢复中原。投降派畏敌如虎,只求偏安,不图恢复,则反对定都金陵。当时虽尚未定都,但陈与义从高宗一径南逃的行动中,已经感觉到了投降派的卑劣意图,于是就在诗中陈述了自己的主张。这时事态的发展,尚未达到建炎四年春高宗逃到温州时那样严重,诗人便只用了“放臣迷路感烟津”这种说法,纡徐婉转而用意闳深。
这首诗抚事感时,沉痛激越,寄托遥深,不独得杜诗句法,且亦得杜诗精神。由于身世、时代等多方面的主客观原因,陈与义后期诗歌的忧国爱民之意,与杜诗相近,成就确乎在同时代诗人之上。刘克庄评论说:“元祜后诗人叠起,……要之不出苏、黄二体而已。及简斋出,始以老杜为师。……造次不忘忧爱,以简严扫繁缛,以雄浑代尖巧。第其品格,当在诸家之上。”(《后村诗话》前集卷二)杨万里也称赞他“诗宗已上少陵坛”(《诚斋集·跋陈简斋奏章》),大致都是不错的。
靖康之变后,高宗即位,国祚似可中兴,但其实仍无宁日。建炎元年(1127年)冬至二年(1128年)春,金兵三路南犯,将宋高宗赶至扬州。建炎二年冬至三年(1129年)春,金兵又大举南下,连陷徐、泗、楚三州,直逼扬州,高宗仓惶渡江,经镇江、常州、吴江、秀州等地,最后到达杭州。此诗作于建炎三年(1129年),作者正避乱襄汉,转徙湖南之际。时金兵陷徐泗楚扬诸州,作者深为忧虑,于是写这首诗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愤懑之情。
千古涟漪清绝地。海岱楼高,下瞰秦淮尾。水浸碧天天似水。广寒宫阙人间世。
霭霭春和一海市。鏊戴三山,顷刻随轮至。宝月圆时多异气。夜光一颗千金贵。
江南人家多橘树,吴姬舟上织白纻。
土地卑湿饶虫蛇,连木为牌入江住。
江村亥日常为市,落帆渡桥来浦里。
青莎覆城竹为屋,无井家家饮潮水。
长干午日沽春酒,高高酒旗悬江口。
倡楼两岸悬水栅,夜唱竹枝留北客。
江南风土欢乐多,悠悠处处尽经过。
玉不自言如桃李,鱼目笑之卞和耻。
楚国青蝇何太多,连城白璧遭谗毁。
荆山长号泣血人,忠臣死为刖足鬼。
听曲知甯戚,夷吾因小妻。
秦穆五羊皮,买死百里奚。
洗拂青云上,当时贱如泥。
朝歌鼓刀叟,虎变磻溪中。
一举钓六合,遂荒营丘东。
平生渭水曲,谁识此老翁。
奈何今之人,双目送飞鸿。
丽莫似汉宫妃,谦莫似黄家女。
黄女持谦齿发高,汉妃恃丽天庭去。
人生容德不自保,圣人安用推天道。
君不见蔡泽嵌枯诡怪之形状,大言直取秦丞相。
又不见田千秋才智不出人,一朝富贵如有神。
二侯行事在方册,泣麟老人终困厄。
夜光抱恨良叹悲,日月逝矣吾何之?
夫璇玉致美,不为池隍之宝;桂椒信芳,而非园林之实。岂其深而好远哉?盖云殊性而已。故无足而至者,物之藉也;随踵而立者,人之薄也。若乃巢高之抗行,夷皓之峻节,故已父老尧禹,锱铢周汉。而绵世浸远,光灵不属。至使菁华隐没,芳流歇绝,不其惜乎!虽今之作者,人自为量,而首路同尘,辍涂殊轨者多矣。岂所以昭末景、泛余波?
有晋征士浔阳陶渊明,南岳之幽居者也。弱不好弄,长实素心。学非称师,文取指达。在众不失其寡,处言愈见其默。少而贫病,居无仆妾。井臼弗任,藜菽不给。母老子幼,就养勤匮。远惟田生致亲之议,追悟毛子捧檄之怀。初辞州府三命,后为彭泽令,道不偶物,弃官从好。遂乃解体世纷,结志区外,定迹深栖,于是乎远。灌畦鬻蔬,为供鱼菽之祭;织絇纬萧,以充粮粒之费。心好异书,性乐酒德。简弃烦促,就成省旷。殆所谓国爵屏贵,家人忘贫者与?有诏征为著作郎,称疾不到。春秋若干,元嘉四年月日,卒于浔阳县之某里。近识悲悼,远士伤情。冥默福应,呜呼淑贞。
夫实以诔华,名由谥高。苟允德义,贵贱何筭焉?若其宽乐令终之美,好廉克己之操,有合谥典,无愆前志。故询诸友好,宜谥曰“靖节征士”。其辞曰:
物尚孤生,人固介立。岂伊时遘,曷云世及。嗟乎若士,望古遥集。韬此洪族,蔑彼名级。睦亲之行,至自非敦。然诺之信,重于布言。廉深简洁,贞夷粹温,和而能峻,博而不繁。依世尚同,诡时则异。有一于此,两非默置。岂若夫子,因心违事。畏荣好古,薄身厚志。世霸虚礼,州壤推风,孝惟义养,道必怀邦。人之秉彝,不隘不恭。爵同下士,禄等上农。度量难钧,进退可限。长卿弃官,稚宾自免。子之悟之,何悟之辨。赋辞归来,高蹈独善。亦既超旷,无适非心。汲流旧巘,葺宇家林。晨烟暮蔼,春煦秋阴。陈书缀卷,置酒弦琴。
居备勤俭,躬兼贫病。人否其忧,子然其命。隐约就闲,迁延辞聘。非直也明,是惟道性。纠纆斡流,冥漠报施。孰云与仁,实疑明智。谓天盖高,胡諐斯义。履信曷凭,思顺何寘。年在中身,疢维痁疾。视死如归,临凶若吉。药剂弗尝,祷祀非恤。傃幽告终,怀和长毕。
呜呼哀哉!敬述靖节,式遵遗占,存不愿丰,没无求赡。省讣却赙,轻哀薄敛。遭壤以穿,旋葬而窆。呜呼哀哉!深心追往,远情逐化。自尔介居,及我多暇。伊好之洽,接阎邻舍,宵盘昼憩,非舟非驾。念昔宴私,举觞相诲:“独正者危,至方则阂。哲人卷舒,布在前载。取鉴不远,吾规子佩。”尔实愀然,中言而发,“违众速尤,迕风先蹶。身才非实,荣声有歇。”睿音永矣,谁箴余阙?呜呼哀哉!仁焉而终,智焉而毙,黔娄既没,展禽亦逝。其在先生,同尘往世,旌此靖节,加彼康惠。呜呼哀哉!
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幺凤。
素面翻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