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四水抱城斜,散作千溪遍万家。
深处种菱浅种稻,不深不浅种荷花。
四条河流交错环抱着吴兴城,它们的流向与城墙偏斜。这四条河又分出许多溪水,溪水边居住着许多人家。
居民们利用这大好的自然条件,在水深的地方种上菱角,水浅的地方种植水稻,在那不深不浅的水域里种上荷花。
“交流四水抱城斜,散作千溪遍万家。”写吴兴地处水乡的特殊自然风光。读者首先注意到两句中的三个数量词,它们写出了密而不紊的一片水系。“四水”是主干,“千溪”是支流,“万家”则意味着更多的支流。通过“交流”、“散作”“遍”等动词勾勒,读者仿佛凌空鸟瞰,一望收尽吴兴水乡风光。被这密如蛛网的水系所分割,江南绿野就变成许多色块组成的锦绣。“抱城斜”是指环城的干流与城墙有一定走向上的斜度,是自然形成的一种势态,大大小小的水流都是活水,它们给江南原野带来了生机。
“深处种菱浅种稻,不深不浅种荷花”两句写水乡农作及其特点:人们在水深处种菱,水浅处种稻,而在不深不浅的地方种藕。它首先给读者呈现的是一派富庶的景象,难怪“人人都说江南好”,难怪有“苏杭熟,天下足”的俗谚了。这两句还给人更多的美感,在前二句的背景上描绘了更加生动的景物,即各种作物互相间杂,组成缤纷错综的图案。不说种藕而说种“荷花”,固然是为了字数韵脚的要求,但也使人从经济价值观念中跳出来,从审美价值角度来审视这幅图景。待到夏秋之交,绿的菱叶,黄的稻浪,红的荷花交相辉映,那是一幅格外宜人的图画。从语言风韵看,这两句也极有意趣,上句以“句中排”形式,揭出一“深”一“浅”,相反相成,已给人有唱叹宕跌、无限妍媚之感。而作者能事未尽,又写出一个“不深不浅”,对上句来了个折中,表现出绝妙的平衡;而在“深”“浅”字面上前分后总,又推出一层唱叹之音,使此诗洋洋乎愈歌愈妙。
地理内涵
此诗的头两句刻画的是河流水系的分形特征。“交流”、“斜”或多或少已透露出作者对水系不规则性、复杂性的观察和感受,是对整形几何观的某种超越。第二句更是关于水系分形的典型刻画,准确、生动而富有韵味。“散作”就是分散的意思,从环抱吴兴城的四水沿河上溯,作者看到的是不断分叉而形成的千溪万流,整体上构成一幅分支式分形图。水系的分形造就了居民点分布的分形。自然界的水系本来是由千溪万涧逐步汇聚而成的,村落是人们择水而居所形成的,都是一类分形结构。作者采用诗家惯常的人格化手法,仿佛是先有了居民点的分形分布,而后河流为了亲近千村万户,便从吴兴城外的四水开始,逐步分散为千溪万涧,遍洒人间。水系是自然地理系统的分形,居民点分布是人文系统的分形,两幅分形画面不可分离地交织在一起,既展示了独特的美学意韵,又体现了大地的厚德载物。
地理分形造就了气象的分形特征,地理分形与气象分形共同造就了生态环境的分形特性,导致动植物的多样性、差异性、相关性和复杂性,形成植物生态系统的分形特性。诗作的后两句表明作者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意会到这种生态分形,通过对农作物间种的形象描绘,反映了河流分形带来的生态多样性,进一步丰富了诗作对水系分形描绘的内涵。
哲学启示
此诗以优美的语言描绘了江南水乡的美丽风光,给人以美的享受。更蕴涵着深刻的哲学思想。
诗的末二句将这遍及千家万户的溪水分三类,即“深”处。“浅”处和“不深不浅”处,并且分别为它们做了科学的安排,即“深”处种“菱”,“浅”处种“稻”,“不深不浅”处种“荷花”。全诗之妙,即在这三种安排之上。这三种安排的共同特点是从实际出发,因地制宜。惟其如此,菱、稻、荷花俱可长得茁壮喜人。反之,如果“一刀切”,不顾客观实际,那将会产生灾难性的的后果。
这二句语言简洁,但哲学思想却非常丰富。它告诉人们:做任何事情都要从实际出发,具体地讲,就是从实际需要和实际可能出发,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在按客观规律办事的基础上充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争取实践的成功和目标的实现。绝不能背离实际需要和实际可能,形而上学地搞“一刀切”、绝对化。要在水深处种菱角,在水浅处种稻子,在不深不浅的地方种上荷花。不管水深水浅,一律种菱角,或者一律种稻子、种荷花,都是错误的。对于人生来说,也是如此。每一一个人,各有各的抱负,各有各的处境,各有各的能力,各有各的环境,各有各的机遇。关键在于,从实际需要和可能出发,因地制宜,因时制宜,找准自己的定位,争取事业的成功,实现人生的价值。水深处种菱角,不深不浅种荷花,再浅可以种稻,再浅没有水还可以长草。只要遵循这样的哲学思想,每一个人都能够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阮元在做浙江巡抚时,颇为关心百姓及农事,不时出外巡视民情,因此对地方的山川形势比较熟悉,这首《吴兴杂诗》便作于嘉庆二年(1797年)。在江南水乡,地处太湖南面的吴兴(今浙江湖州)是最美丽的城市之一。苕溪、霅溪、苎溪、吴兴塘等四水在这里汇流,这些干流又有无数分支遍布城外农郊。临水屋舍毗连,人烟稠密。人们利用天然的水利资源和肥沃的土地,发展生产,美化环境,把家乡变成米粮之仓,此诗即描写吴兴的田园风光。
侁自肩如削,难胜数缕绦。
天香留凤尾,余暖在檀槽。
秘阁修撰韩公知婺之明年,以“恣行酷政,民冤无告”劾去。
去之日,百姓遮府门愿留者,顷刻合数千人,手持牒以告摄郡事。摄郡事振手止之,辄直前不顾;则受其牒,不敢以闻。
明日出府,相与拥车下,道中至不可顿足。则冒禁行城上,累累不绝。拜且泣下,至有锁其喉自誓于公之前者。里巷小儿数十百辈罗马前,且泣下。君为之抆泪,告以君命决不应留;辄柴其关如不闻。
日且暮,度不可止,则夺剌史车置道旁,以民间小舆舁至梵严精舍,燃火风雪中围守之。其挟舟走行阙告丞相御史者,盖千数百人而未止。
又明日,回泊通波亭,乘间欲以舟去,百姓又相与拥之不置,溪流亦复堰断不可通。乡士大夫惧蚁蝼之微不足以回天听,委曲谕之,且却且行。久乃曰:“愿公徐行,天子且有诏矣。”公首肯之。道稍开,公疾驰径去。后来者咎其徒之不合舍去,责诮怒骂,不啻仇敌。
呜呼!大官,所尊也;民,所信也。所尊之劾如彼,而所信之情如此,吾亦不知公之政何如也,将从智者而问之。
燕飏。晴景。小窗屏暖,鸳鸯交颈。菱花掩却翠鬟欹,慵整。海棠帘外影。
绣帏香断金鸂鶒。无消息。心事空相忆。倚东风。春正浓。愁红。泪痕衣上重。
张翰黄花句,风流五百年。
谁人今继作,夫子世称贤。
再动游吴棹,还浮入海船。
春光白门柳,霞色赤城天。
去国难为别,思归各未旋。
空馀贾生泪,相顾共凄然。
昔孔子欲居九夷,人以为陋。孔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守仁以罪谪龙场,龙场古夷蔡之外,于今为要绥,而习类尚因其故。人皆以予自上国往,将陋其地,弗能居也。
而予处之旬月,安而乐之,求其所谓甚陋者而莫得。独其结题鸟言,山栖羝服,无轩裳宫室之观,文仪揖让之缛,然此犹淳庞质素之遗焉。盖古之时,法制未备,则有然矣,不得以为陋也。
夫爱憎面背,乱白黝丹,浚奸穷黠,外良而中螫,诸夏盖不免焉。若是而彬郁其容,宋甫鲁掖,折旋矩矱,将无为陋乎?夷之人乃不能此,其好言恶詈,直情率遂,则有矣。世徒以其言辞物采之眇而陋之,吾不谓然也。
始予至,无室以止,居于丛棘之间,则郁也;迁于东峰,就石穴而居之,又阴以湿。龙场之民,老稚日来视,予喜不予陋,益予比。予尝圃于丛棘之右,民谓予之乐之也,相与伐木阁之材,就其地为轩以居予。
予因而翳之以桧竹,莳之以卉药,列堂阶,办室奥,琴编图史,讲诵游适之道略具,学士之来游者,亦稍稍而集。于是人之及吾轩者,若观于通都焉,而予亦忘予之居夷也。因名之曰 “何陋”,以信孔子之言。
嗟夫!诸夏之盛,其典章礼乐,历圣修而传之,夷不能有也,则谓之陋固宜;于后蔑道德而专法令,搜抉钩絷之术穷,而狡匿谲诈,无所不至,浑朴尽矣!
夷之民,方若未琢之璞,未绳之木,虽粗砺顽梗,而椎斧尚有施也,安可以陋之?斯孔子所为欲居也欤?虽然,典章文物,则亦胡可以无讲?今夷之俗,崇巫而事鬼,渎礼而任情,不中不节,卒未免于陋之名,则亦不讲于是耳。然此无损于其质也。诚有君子而居焉,其化之也盖易。而予非其人也,记之以俟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