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流萤,明又灭。夜凉水冷东湾阔。风浩浩,笛寥寥,万顷金波澄澈。
杜若洲,香郁烈。一声宿雁霜时节。经霅水,过松江,尽属侬家风月。
水边飞动着数不清的萤火,时而闪亮,时而又熄灭。夜凉水冷的时候,东湾的水面更加空阔。浩浩的夜风里飘来稀疏的笛声,将夜的沉寂打破。月光照亮清澈的湖水,湖上荡漾着万顷金波。
在这长满杜若的小洲上,香草的香味十分浓烈,一声宿雁的啼叫,仿佛在报告着秋霜降临的季节。经过了雪溪,顺着松江河,水流汇入太湖,这里就是渔家的世界。
这首词写湖州(浙江吴兴)秋夜里的太湖景色,是作者归宋以后的作品。
湖州频临太湖南端,有东西二苕水汇成的雪水通过,注入太湖,以风光秀丽、盛产鱼米而驰名。唐肃宗时高士张志和,在这里写出了著名的《渔歌子》五首,对这里的自然风物做过描写,为后人广泛传诵。这首词对太湖的风光,作了更广阔的描绘。开头两句先从所看到的湖边夜景写起:“泛流萤,明又灭。”“泛”字表明了流萤之多,萤火点点,忽明忽灭,显出了湖边的幽静。“夜凉水冷”承首句而来,暗示出已经到了深秋。“东湾阔”,是指雪水入湖处的辽阔水面。接下去从听到的、看到的两方面,对湖上夜景加以摹写:“风浩浩,笛寥寥,万顷金波澄澈。”在萧萧的秋风里,从远处传来凄清的笛声,浩瀚的清澄湖水,在翻动着波浪。萧萧的风声,凄清的笛声,声声入耳,越显出湖边的寂静,眼前展现的是一望无垠的湖光,构成了气象万千的画面。这时候的词人也许什么也不想,他忘却了人间的一切荣辱是非,神情萧散,沉醉在这种如画的境地里。
在下阕里,再从闻到的、听到的两方面对湖上的景物加以描写:“杜若洲,香郁烈。”这两句是从《屈原·九歌·湘君》“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遣兮下女”化来。洲上的杜若草散发出浓烈的香气,通过夜风的阵阵传送,格外沁人心脾。他写的是实景,也许还有怀念故人的情意。他正在凝想之际,长空里传来宿雁的叫声。“霜时节”点明了时令已到深秋。他从多方面领略了湖上的风光之后,不由产生了一种豪兴,在歇拍里把它抒发出来:“经霅水,过松江,尽属侬家日月。”经过霅水,穿过松江,围绕太湖的大片美好风光,都是属于自家的了。至于用了一个“经”字、一个“过”字,则是为了表现渔翁行船的自由自在,一箭风快。苏轼《临皋闲题》云:“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最后一句紧承上两句,把神州大地的一切江河湖泊统统赋予了渔翁,是对湖上风光的高度赞赏,同时也表现出他的开阔而闲适的情怀。以及作者贪羡渔翁生活的感情流露。
作者在花间词中脂粉气是比较淡薄的,这首《渔歌子》是以写景为主,景中透情,而且写的是夜景。他从目能所见,耳能所听,鼻能所嗅几个方面,写出了湖上秋夜的优美风光,有动景、静景,有声、有色、有味,构成了气象宏伟包含万有的画面,造语雄劲,气韵深厚,词人的思想感情通过景物的描写,随处闪现。在歇拍里,直抒胸怀,颇有豪气。这首词,很像苏东坡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张孝祥的《念奴娇·过洞庭》。当然,出于时代和个人遭遇的不同,孙词没有能达到苏、张的高度,但从词风上看,是一脉相承的。

夫贤主者,必且能全道而行督责之术者也。督责之,则臣不敢不竭能以徇其主矣。此臣主之分定,上下之义明,则天下贤不肖莫敢不尽力竭任以徇其君矣。是故主独制于天下而无所制也。能穷乐之极矣,贤明之主也,可不察焉!
故申子曰“有天下而不恣睢,命之曰以天下为桎梏”者,无他焉,不能督责,而顾以其身劳于天下之民,若尧、禹然,故谓之“桎梏”也。夫不能修申、韩之明术,行督责之道,专以天下自适也,而徒务苦形劳神,以身徇百姓,则是黔首之役,非畜天下者也,何足贵哉!夫以人徇己,则己贵而人贱;以己徇人,则己贱而人贵。故徇人者贱,而人所徇者贵,自古及今,未有不然者也。凡古之所为尊贤者,为其贵也;而所为恶不肖者,为其贱也。而尧、禹以身徇天下者也,因随而尊之,则亦失所为尊贤之心矣,夫可谓大缪矣。谓之为“桎梏”,不亦宜乎?不能督责之过也。
故韩子曰:“慈母有败子,而严家无格虏”者,何也?则能罚之加焉必也。故商君之法,刑弃灰于道者。夫弃灰,薄罪也,而被刑,重罚也。彼唯明主为能深督轻罪。夫罪轻且督深,而况有重罪乎?故民不敢犯也。是故韩子曰“布帛寻常,庸人不释,铄金百溢,盗跖不搏”者,非庸人之心重,寻常之利深,而盗跖之欲浅也;又不以盗跖之行,为轻百镒之重也。搏必随手刑,则盗跖不搏百镒;而罚不必行也,则庸人不释寻常。是故城高五丈,而楼季不轻犯也;泰山之高百仞,而跛羊牧其上。夫楼季也而难五丈之限,岂跛羊也而易百仞之高哉?峭堑之势异也。明主圣王之所以能久处尊位,长执重势,而独擅天下之利者,非有异道也,能独断而审督责,必深罚,故天下不敢犯也。今不务所以不犯,而事慈母之所以败子也,则亦不察于圣人之论矣。夫不能行圣人之术,则舍为天下役何事哉?可不哀邪!
且夫俭节仁义之人立于朝,则荒肆之乐辍矣;谏说论理之臣间于侧,则流漫之志诎矣;烈士死节之行显于世,则淫康之虞废矣。故明主能外此三者,而独操主术以制听从之臣,而修其明法,故身尊而势重也。凡贤主者,必将能拂世磨俗,而废其所恶,立其所欲,故生则有尊重之势,死则有贤明之谥也。是以明君独断,故权不在臣也。然后能灭仁义之途,掩驰说之口,困烈士之行,塞聪揜明,内独视听,故外不可倾以仁义烈士之行,而内不可夺以谏说忿争之辩。故能荦然独行恣睢之心而莫之敢逆。若此然后可谓能明申、韩之术,而修商君之法。法修术明而天下乱者,未之闻也。故曰“王道约而易操”也。唯明主为能行之。若此则谓督责之诚,则臣无邪,臣无邪则天下安,天下安则主严尊,主严尊则督责必,督责必则所求得,所求得则国家富,国家富则君乐丰。故督责之术设,则所欲无不得矣。群臣百姓救过不及,何变之敢图?若此则帝道备,而可谓能明君臣之术矣。虽申、韩复生,不能加也。
束缊宵行十里强。挑得诗囊,抛了衣囊。天寒路滑马蹄僵,元是王郎,来送刘郎。
酒酣耳热说文章。惊倒邻墙,推倒胡床。旁观拍手笑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
乘夕棹归舟,缘源路转幽。
月明看岭树,风静听溪流。
岚气船间入,霜华衣上浮。
猿声虽此夜,不是别家愁。
酒泉太守能剑舞,高堂置酒夜击鼓。
胡笳一曲断人肠,座上相看泪如雨。
琵琶长笛曲相和,羌儿胡雏齐唱歌。
浑炙犁牛烹野驼,交河美酒归叵罗。
三更醉后军中寝,无奈秦山归梦何。
天下古今成败之林,若是其莽然不一途也。要其何以成,何以败?曰:有毅力者成,反是者败。
盖人生历程,大抵逆境居十六七,顺境亦居十三四,而顺逆两境又常相间以迭乘。无论事之大小,必有数次乃至十数次之阻力,其阻力虽或大或小,而要之必无可逃避者也。其在志力薄弱之士,始固曰吾欲云云,其意以为天下事固易易也,及骤尝焉而阻力猝来,颓然丧矣;其次弱者,乘一时之意气,透过此第一关,遇再挫而退;稍强者,遇三四挫而退;更稍强者,遇五六挫而退;其事愈大者,其遇挫愈多;其不退也愈难,非至强之人,未有能善于其终者也。
夫苟其挫而不退矣,则小逆之后,必有小顺。大逆之后,必有大顺。盘根错节之既经,而随有应刃而解之一日。旁观者徒艳羡其功之成,以为是殆幸运儿,而天有以宠彼也,又以为我蹇于遭逢,故所就不彼若也。庸讵知所谓蹇焉、幸焉者,皆彼与我之相同,而其能征服此蹇焉,利用此幸焉与否,即彼成我败所由判也。更譬诸操舟,如以兼旬之期,行千里之地者,其间风潮之或顺或逆,常相参伍。彼以坚苦忍耐之力,冒其逆而突过之,而后得从容以进度其顺。我则或一日而返焉,或二三日而返焉,或五六日而返焉,故彼岸终不可达也。
孔子曰:"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孟子曰:"有为者,譬若掘井,掘井九仞,而不及泉,犹为弃井也"成败之数,视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