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杯呼月,问神京何在?淮山隐隐。抚剑频看勋业事,惟有孤忠挺挺。宫阙腥膻,衣冠沦没,天地凭谁整?一枰棋坏,救时著数宜紧。
虽是幕府文书,玉关烽火,暂送平安信。满地干戈犹未戢,毕竟中原谁定?便欲凌空,飘然直上,拂拭山河影。倚风长啸,夜深霜露凄冷。
举起酒杯,呼问明月,故都汴京究在何处?可月色朦胧,唯见淮山影影幢幢。我抚拭利剑,频频相看,胸中激荡着建立功勋的豪情,然而空怀一腔抱负,徒有忠心耿耿。皇室宫殿充斥着腥膻之气,京城的衣冠文物也已荡然无存。中原失地,谁去收复,谁去重整?国家大事犹如弈棋,棋成劣势,应付的策略招数更要小心谨慎。
虽然前方传来通报战事的文书,玉关的烽火不息,暂时总是说时局平静。满地战火烟尘尚未平息,沦陷的中原谁能平定?一想到此,我真想立刻驾雾腾云,上天驱除笼罩山河的阴影。我心中不平高呼长啸,夜色沉沉,寒风阵阵,霜重露冷。
《酹江月》即《念奴娇》,音节高亢激切,适宜抒写豪壮和惆怅的感情。围绕重整河山的政治抱负,开篇三个问句,起语不凡。“举杯呼月”,仿效李白《月下独酌》“举杯邀明月”的浪漫奇情,而将五言诗句缩成四言,更加精炼和刚劲有力。作者举杯高声问明月:“神京何在?”问月的举动本身已充分表现了满腔受压抑之情无人倾诉。神京指北宋故都汴京,自徽、钦俘死异域,多年来和战纷纭,至今仍是故土久违。作者的悲愤之情,溢于言表。在高问“神京何在”这种高昂激越的句子之后接上“淮山隐隐”,凄迷之情寓于凄迷之景。“抚剑频看勋业事,惟有孤忠挺挺”。用“频看”与“惟有”突出问题的严重性及作者的急迫心情。“频”字是描述爱国志士为恢复中原这个“勋业”,与在朝的昏君佞臣苟安偷生,悉成对比;“惟有”二字是点睛之笔,志士仁人为恢复中原,频频“看剑”,而报国无门。词的第一小段就表现出了语气和词意的跌宕起伏。“宫阙腥膻,衣冠沦没”,作者直用事实来设问,自汴京失守后中原故土衣冠文物荡然无存,面对占领者肆意横行,作者悲愤填膺,发出正气凛然的一声高问:“天地凭谁整?”此句一出,词的意境升高,作者的这个“谁”,是包括自己在内的千千万万爱国志士。作者清醒地认识到时局已坏,危机四伏,行将一发而不可收拾。所以,他大声疾呼:“一枰棋坏,救时著数宜紧。”将岌岌可危的时局比作形势不妙的棋局。棋局不好,必须出“手筋”,出“胜负手”,丝毫不容缓懈。这一比喻鲜明生动,正是对当时苟且偷安的执政者的当头棒喝。
词的上片用“问神京何在?”“天地凭谁整?”将政治形势与任务摆出,并以救棋局为例生动地说明应采取紧急措施。下片则针对存在的问题,发出第三问:“毕竟中原谁定?”这是作者“感兴”的顶点,同时表明自己的态度与苦闷。“虽”“暂”,都是点睛之笔,揭露南宋朝廷醉生梦死,不图匡复。“幕府文书”,指前方军事长官所发出的公文;“玉关烽火”,代指前线军中的讯息。现在虽都“暂送平安信”,前方暂告平静无事,但干戈未止,战事未休,蒙古人正在窥伺江南,这种安宁只是一种假象,是火山爆发前的安宁。然而,当朝权贵不理睬收复失地的主张,不启用抗战人才,反而压制民气,因此,作者在“满地干戈犹未戢”之后发出“毕竟中原谁定”之问,其声颇带悲悒气氛,流露出一个爱国者为国家生死存亡的忧愁,同时也暗含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感。表面上,“毕竟中原谁定”一句与上片的“天地凭谁整”文义略同,但这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在“天地凭谁整”基础上的词意递进,加深思想感情。“定”字是重笔,给朝廷指出严峻的现实:如果南宋不恢复失去神京和中原,就会让蒙古人占领。“便欲凌空,飘然直上,拂拭山河影”。山河影,传说月中阴影原是地上山河之影。这里作者借拂拭月亮表现澄清中原和重整河山的强烈愿望。最后两句则另换意境,亦照应首句。尽管作者幻想“飘然直上”,去扫除阴霾,但无法摆脱污浊可憎的现实的羁束。由于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不可调和,不禁使人郁悒侘傺,迸发的感情受到压抑,于是“倚风长啸”,倾吐悲愤怨气。“夜深霜露凄紧”则透露出严酷的时代氛围,结尾仍是扣人心弦的。
从艺术特点上来看,这首词像是一篇用词的形式来写的政治论文。语言方面,以设问句提出问题,以生动的比喻阐明问题,不施脂粉,但言简意赅,如壮士弹剑,散逸豪迈倜傥之气。前人写词大多先求有精彩的开头,承接比较和缓,换片时再求突起,通常这样能使词显得有波澜,有起伏,避免平铺直叙。这首词作者却另辟蹊径,不是采用大起大伏的笔势,而是将悬河泻水般的感情用一扬一抑、小起小伏,回旋往复的曲调表达出来。以词调本身中因轻重、长短、高低相间而产生的节奏,配以词意上的扬抑交替,加强了艺术感染力。
因作者生平不详,很难确定此词作于何时。考《全宋词》将张绍文词编在朱埴之后,朱埴乃宝祐四年(1256年)第一甲第十六人,则此时距宋室南渡已有百年。端平元年(1234年)蒙古灭金后,矛头转向南宋。淮水是当时对峙的前线,作者在淮水边的城市目睹南宋朝廷文恬武嬉,在积弱中坐销岁月,遥想久未收复的中原,不禁感慨系之,写下了这首词。
哀筝一弄湘江曲,声声写尽湘波绿。纤指十三弦,细将幽恨传。
当筵秋水慢,玉柱斜飞雁。弹到断肠时,春山眉黛低。
愈少时则闻江南多临观之美,而滕王阁独为第一,有瑰伟绝特之称;及得三王所为序、赋、记等,壮其文辞,益欲往一观而读之,以忘吾忧;系官于朝,愿莫之遂。十四年,以言事斥守揭阳,便道取疾以至海上,又不得过南昌而观所谓滕王阁者。其冬,以天子进大号,加恩区内,移刺袁州。袁于南昌为属邑,私喜幸自语,以为当得躬诣大府,受约束于下执事,及其无事且还,傥得一至其处,窃寄目偿所愿焉。至州之七月,诏以中书舍人太原王公为御史中丞,观察江南西道;洪、江、饶、虔、吉、信、抚、袁悉属治所。八州之人,前所不便及所愿欲而不得者,公至之日,皆罢行之。大者驿闻,小者立变,春生秋杀,阳开阴闭。令修于庭户数日之间,而人自得于湖山千里之外。吾虽欲出意见,论利害,听命于幕下,而吾州乃无一事可假而行者,又安得舍己所事以勤馆人?则滕王阁又无因而至焉矣!
其岁九月,人吏浃和,公与监军使燕于此阁,文武宾士皆与在席。酒半,合辞言曰:“此屋不修,且坏。前公为从事此邦,适理新之,公所为文,实书在壁;今三十年而公来为邦伯,适及期月,公又来燕于此,公乌得无情哉?”公应曰:“诺。”于是栋楹梁桷板槛之腐黑挠折者,盖瓦级砖之破缺者,赤白之漫漶不鲜者,治之则已;无侈前人,无废后观。
工既讫功,公以众饮,而以书命愈曰:“子其为我记之!”愈既以未得造观为叹,窃喜载名其上,词列三王之次,有荣耀焉;乃不辞而承公命。其江山之好,登望之乐,虽老矣,如获从公游,尚能为公赋之。
元和十五年十月某日,袁州刺史韩愈记。
今日相逢花未发,正是去年,别离时节。东风次第有花开,恁时须约却重来。
重来不怕花堪折,只怕明年,花发人离别。别离若向百花时,东风弹泪有谁知。
春风岭上淮南村,昔年梅花曾断魂。
岂知流落复相见,蛮风蜑雨愁黄昏。
长条半落荔支浦,卧树独秀桄榔园。
岂惟幽光留夜色,直恐冷艳排冬温。
松风亭下荆棘里,两株玉蕊明朝暾。
海南仙云娇堕砌,月下缟衣来扣门。
酒醒梦觉起绕树,妙意有在终无言。
先生独饮勿叹息,幸有落月窥清樽。
蜀弦秦柱不关情,尽日掩云屏。己惜轻翎退粉,更嫌弱絮为萍。
东风多事,余寒吹散,烘暖微酲。看尽一帘红雨,为谁亲系花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