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客凌洪波,长鲸涌溟海。
百川随龙舟,嘘吸竟安在。
中有不死者,探得明月珠。
高价倾宇宙,馀辉照江湖。
苞卷金缕褐,萧然若空无。
谁人识此宝,窃笑有狂夫。
了心何言说,各勉黄金躯。
驾舟泛海出入洪波之中,巨大的鲸鱼涌起溟海浪涛。
百川翻滚龙舟飞驰,在长鲸的嘘吸之下全被吞没。
此中还有竟然不死的人,反而探得了明月之珠。
明珠价高为宇宙之冠,漏出些许光辉便照耀江湖。
凌驾超越于金缕之衣,在明珠面前全无光彩。
谁人识得如此之宝?私下暗笑有您我这样的狂夫。
了然于心不必再说些什么,各自保重勤勉我们目身吧。
佛教禅宗,与人谈玄论禅,常用比喻,以启发人的妙悟。如禅宗北宗神秀所作的偈语:“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禅宗南宗的慧能所作的偈语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二人都是用比喻来说明禅理。诗人此诗深受禅宗影响,他与朝美论禅,也是用比喻的手法。
诗中前六句,把人生比成是渺溟无际的欲海,将贪、瞋、痴等人的恶欲比做是溟海中兴风作浪,吞舟食人的“长鲸”。人在欲海中航行,一不小心就会被嗜欲的“洪波”所汨没,为贪欲、瞋欲和痴欲的鲸鱼所吞食。而僧人朝美这个“水客”却能在烦恼海中凌波航行,不但没有被欲海的洪波淹没,也没有被恶欲的长鲸吃掉。他不但没有死,反而在大海中探得“明月珠”,获宝而归。就是说,他不但没有被烦恼海中象征恶欲的长鲸吞灭,被洪波汨没,迷失本性,反而翻然妙悟,突然明白了深奥的佛理,探得了象征禅悟的明月之珠。
在佛经中,常把至深的佛理比成是明月、明珠,以喻佛理的智慧光明,而把贪、瞋、痴三种烦恼称作“三毒”,视为人的愚殊和黑暗。因为这颗象征着佛性光明的“明月珠”,是从欲海之中与象征愚昧和黑暗的“长鲸”搏斗经过生死大劫得来的,所以弥加珍贵,故诗中说它“高价倾宇宙”,因为它是驱除人心灵黑暗、愚昧的灵光,故诗中说它“馀辉照江湖”。
诗中进一步描写:朝美虽然在修禅的过程中悟得了妙道,明性见佛,但他却不骄傲自满,向人炫耀,而是深藏若虚,大道似无:“苞卷金缕褐,萧然若空无。”即说朝美将明月珠用衣服包裹起来,不欲向人炫耀,好像他根本什么也没有似的。就是俗话所说的“良贾善藏”和“大智若愚”。
对于能否识别朝美怀中的“明月珠”来说,诗人就是朝美的一个知音。“谁人识此宝,窃笑有狂夫。”狂夫是诗人自指。诗人曾在诗中多次以狂夫、狂人自指。如在《庐山谣》中他说:“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又在《醉中答丁十八以诗讥予搥碎黄鹤楼》中说“一州笑我为狂客,少年往往来相讥。” “窃笑”二字用得极好。人皆不识,而我能独识,故而会心而笑;你装得若无其事,还是被我识破了,故而暗中窃笑。 “窃笑”二字表现出了诗人与朝美亲密无间的关系和深切的友谊,表达出了二人英雄识英雄,惺惺惜惺惺之意。朝美胸中的禅学境界,在别人尚看不出的时候,诗人却早已会心知意,在友好地微笑颔首了。此也表明诗人对佛学的造诣之高。
诗的最后说:“了心何言说,各勉黄金躯。”“了心”,是对禅心佛意已瞭然心中的意思。《楞严经》上说:“汝之心灵,一切明了,若汝现成所明了心,实在身内。”佛教禅宗认为人人皆有佛性,只是有的人心为痴迷所惑,失却本性。如果除却痴迷,即可明心见性。《坛经》中说,“菩提般若之知(即智),世人本自有之。即缘心迷,不能自悟,须求大善知识示道见性。善知识,遇悟即成智。”如今朝美已经大彻大悟,明了其本性,即已自见佛性,就如同已获得了明月一般明亮的明珠一样。“黄金躯”本指佛,《后汉书》上说:“西方有神,名曰佛。其形长丈六尺而黄金色。”此喻指二人。 此二句是说,你我既然对佛学的妙理要道都已了然于心,因此就无须再言说了.各自努力修道成佛吧!因禅宗认为人人皆有佛性,皆可修道成佛,故有此说。这一诗句也表明诗人对自己的佛学修养自视甚高,非常自信。
诗人这首与僧人谈玄论禅的诗,写得很高明。他将很难用言语说明的佛理,用美妙的比喻来说明。不但写得禅意深远,深得妙理,而且还写得玲珑透彻,馀味不尽,启人深思,一点也不枯燥。严羽说:“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诗人此诗,可谓是深得禅道妙悟之旨了。
《赠僧朝美》是李白在天宝(公元742年—759年)末年游宣州(今安徽宣城县一带)时,赠僧人朝美的一首诗。
李白自从天宝三载(公元744年)辞京还山之后,就一直未再回到朝中。在长安的一年多时间里,他目睹了唐玄宗荒淫误国,李林甫、杨国忠等权奸把持朝政,败坏朝纲,眼看大唐王朝一天天地走下坡路,大唐江山就要毁于昏君群小之手,丽他却被奸人谗毁,在朝中无法容身,唐玄宗只是把他看作是一个点缀升平的御用文人,使得他的报国之志无从施展。他既不能违心从俗,向权奸屈服,就只好洁身自好,高蹈远引了。于是他毅然辞京还山,离开朝廷这个黑自不分,是非颠倒的污浊世界,到广阔的天地中去寻找他干净的乐土,自由的世界。他唱道:“严陵不从万乘游,归卧空山钓碧流。自是客星辞帝座,元非太白醉扬州。”(《酬崔侍御》)在他漫游各地的十多年中,多与道士僧人交往,过着闲云野鹤般的浪游生活。道家老庄的遗世独立的精神、陶冶了他自由的性格;
佛教玄远的意趣,深邃的哲理,启发着他的诗情,释散了他内心久抑的痛苦。他在宗教这块方外之地上,寻找到了他疲惫困苦心灵的暂时憩息之地。与他前期积极进取、热衷功名的思想相反,他后期的思想在环境的逼迫与老庄佛学思想的影响下,发生了急剧的变化。他从入世转向出世,从热衷功名到主动抛弃功名。他自觉地与统治者决裂,退出朝廷,走向山林,与隐士为朋,以僧道为友,经常与他们一起吟诗品画,谈玄论道。《赠僧朝美》这首诗,就是他与僧人的谈玄论禅之作。

谁作桓伊三弄,惊破绿窗幽梦?新月与愁烟,满江天。
欲去又还不去,明日落花飞絮。飞絮送行舟,水东流。
某启:
昨日蒙教,窃以为与君实游处相好之日久,而议事每不合,所操之术多异故也。虽欲强聒,终必不蒙见察,故略上报,不复一一自辨。重念蒙君实视遇厚,于反复不宜卤莽,故今具道所以,冀君实或见恕也。
盖儒者所争,尤在于名实,名实已明,而天下之理得矣。今君实所以见教者,以为侵官、生事、征利、拒谏,以致天下怨谤也。某则以谓:受命于人主,议法度而修之于朝廷,以授之于有司,不为侵官;举先王之政,以兴利除弊,不为生事;为天下理财,不为征利;辟邪说,难壬人,不为拒谏。至于怨诽之多,则固前知其如此也。
人习于苟且非一日,士大夫多以不恤国事、同俗自媚于众为善,上乃欲变此,而某不量敌之众寡,欲出力助上以抗之,则众何为而不汹汹然?盘庚之迁,胥怨者民也,非特朝廷士大夫而已。盘庚不为怨者故改其度,度义而后动,是而不见可悔故也。如君实责我以在位久,未能助上大有为,以膏泽斯民,则某知罪矣;如曰今日当一切不事事,守前所为而已,则非某之所敢知。
无由会晤,不任区区向往之至。
兰亭茧纸入昭陵,世间遗迹犹龙腾。
颜公变法出新意,细筋入骨如秋鹰。
徐家父子亦秀绝,字外出力中藏棱。
峄山传刻典刑在,千载笔法留阳冰。
杜陵评书贵瘦硬,此论未公吾不凭。
短长肥瘦各有态,玉环飞燕谁敢憎。
吴兴太守真好古,购买断缺挥缣缯。
龟趺入座螭隐壁,空斋昼静闻登登。
奇踪散出走吴越,胜事传说夸友朋。
书来讫诗要自写,为把栗尾书溪藤。
后来视今犹视昔,过眼百年如风灯。
他年刘郎忆贺监,还道同时须服膺。
金陵夜寂凉风发,独上高楼望吴越。
白云映水摇空城,白露垂珠滴秋月。
月下沉吟久不归,古来相接眼中稀。
解道澄江净如练,令人长忆谢玄晖。
孝成帝时羽猎,雄从。以为昔在二帝三王,宫馆台榭沼池苑囿林麓薮泽财足以奉郊庙,御宾客,充庖厨而已,不夺百姓膏腴谷土桑柘之地。女有馀布,男有馀粟,国家殷富,上下交足,故甘露零其庭,醴泉流其唐,凤凰巢其树,黄龙游其沼,麒麟臻其囿,神爵栖其林。昔者禹任益虞而上下和,草木茂;成汤好田而天下用足;文王囿百里,民以为尚小;齐宣王囿四十里,民以为大:裕民之与夺民也。武帝广开上林,东南至宜春、鼎胡、御宿、昆吾,旁南山西,至长杨、五柞,北绕黄山,濒渭而东,周袤数百里。穿昆明池象滇河,营建章、凤阙、神明、馺娑,渐台、泰液象海水周流方丈、瀛洲、蓬莱。游观侈靡,穷妙极丽。虽颇割其三垂以赡齐民,然至羽猎田车戎马器械储偫禁御所营,尚泰奢丽夸诩,非尧、舜、成汤、文王三驱之意也。又恐后世复修前好,不折中以泉台,故聊因《校猎赋》以风之,其辞曰:
或称羲农,岂或帝王之弥文哉?论者云否,各亦并时而得宜,奚必同条而共贯?则泰山之封,焉得七十而有二仪?是以创业垂统者,俱不见其爽,遐迩五三,孰知其是非?遂作颂曰:丽哉神圣,处於玄宫。富既与地乎侔訾,贵正与天乎比崇。齐桓曾不足使扶毂,楚严未足以为骖乘;狭三王之阨薜,峤高举而大兴;历五帝之寥廓,涉三皇之登闳;建道德以为师,友仁义与为为朋。於是玄冬季月,天地隆烈,万物权舆於内,徂落於外,帝将惟田於灵之囿,开北垠,受不周之制,以奉终始颛顼、玄冥之统。乃诏虞人典泽,东延昆邻,西驰阊阖,储积共偫,戍卒夹道,斩丛棘,夷野草,御自汧、渭,经营酆、镐,章皇周流,出入日月,天与地杳。尔乃虎路三嵏以为司马,围经百里而为殿门。外则正南极海,邪界虞渊,鸿蒙沆茫,揭以崇山。营合围会,然后先置乎白杨之南,昆明灵沼之东。贲育之伦,蒙盾负羽,杖镆邪而罗者以万计。其馀荷垂天之罼,张竟野之罘。靡日月之朱竽,曳彗星之飞旗。青云为纷,红蜺为缳,属之乎昆仑之虚,涣若天星之罗,浩如涛水之波,淫淫与与,前后要遮。欃枪为,明月为候,荧惑司命,天弧发射,鲜扁陆离,骈衍佖路。徽车轻武,鸿絧緁猎,殷殷轸轸,被陵缘阪,穷敻极远者,相与列乎高原之上;羽骑营营,户分殊事,缤纷往来,畾轳不绝,若光若灭者,布乎青林之下。
於是天子乃以阳晁始出乎玄宫,撞鸿钟,建九旒,六白虎,载灵舆,蚩尤并毂,蒙公先驱。立历天之旗,曳捎星之旃,霹雳列缺,吐火施鞭。萃傱沇溶,淋离廓落,戏八镇而开关;飞廉、云师,吸嚊潚率,鳞罗布列,攒以龙翰。啾啾跄跄,入西园,切神光;望平乐,径竹林,蹂蕙圃,践兰唐。举烽烈火,辔者施披,方驰千驷,校骑万师,虓虎之陈,从横胶曷,猋泣雷厉,驞駍駖磕,汹汹旭旭,天动地及。羡漫半散,萧条数千万里外。
若夫壮士慷慨,殊乡别趣,东西南北,骋耆奔欲。拖苍豨,跋犀犛,蹶浮麋。斫巨狿,搏玄猿,腾空虚,距连卷。踔夭蟜,矣涧闲,莫莫纷纷,山谷为之风猋,林丛为之生尘。及至获夷之徒,蹶松柏,掌蒺藜,猎蒙茏,辚轻飞;履般首,带修蛇,钩赤豹,摼象犀;跇峦坑,超唐陂。车骑云会,登降暗蔼,泰华为旒,熊耳为缀。木仆山还,漫若天外,储与乎大浦,聊浪乎宇内。
於是天清日晏,逢蒙列眦,羿氏控弦。皇车幽曷,光纯天地,望舒弥辔,翼乎徐至於上兰。移围徙陈,浸淫蹴部,曲队坚重,各按行伍。壁垒天旋,神抶电击,逢之则碎,近之则破。鸟不及飞,兽不得过。军惊师骇,刮野扫地。及至罕车飞扬,武骑聿皇;蹈飞豹,绢嘄阳;追天宝,出一方;应駍声,击流光。野尽山穷。囊括其雌雄,沈沈溶溶,遥噱乎纮中。三军芒然,穷阏与,亶观夫剽禽之绁逾,犀兕之抵触,熊罴之玃,虎豹之凌遽,徒角抢题注, 戚竦摄怖,魂亡魄失,触辐关脰。妄发期中,进退履获。创淫轮夷,丘累陵聚。
於是禽殚中衰,相与集於靖冥之馆,以临珍池。灌以岐梁,溢以江河,东瞰目尽,西畅无崖,随珠和氏,焯烁其陂。玉石嶜崟,眩耀青荧。汉女水潜,怪物暗冥,不可殚形。玄鸾孔雀,翡翠乘荣。王雎关关,鸿雁嘤嘤。群娱乎其中,噍噍昆鸣;凫振鹭,上下砰磕,声若雷霆。乃使文身之技,水格鳞虫,凌坚冰,犯严渊,探岩排碕,薄索蛟螭,蹈獱獭,据鼋鼍,抾灵蠵,入洞穴,出苍梧,乘巨鳞,骑京鱼。浮彭蠡,目有虞。方椎夜光之流离,剖明月之珠胎,鞭洛水之宓妃,饷屈原与彭胥。
於兹乎鸿生巨儒,俄轩冕,杂衣裳,修唐典,匡《雅》《颂》,揖让於前。昭光振耀,蚃忽如神。仁声惠於北狄,武谊动於南邻。是以旃裘之王,胡貉之长,移珍来享,抗手称臣。前入围口,后陈卢山。群公常伯阳朱、墨翟之徒喟然并称曰:“崇哉乎德,虽有唐、虞、大夏、成周之隆,何以侈兹!夫古之觐东岳,禅梁基,舍此世也,其谁与哉?”
上犹谦让而未俞也,方将上猎三灵之流,下决醴泉之滋,发黄龙之穴,窥凤凰之巢,临麒麟之囿,幸神雀之林,奢云梦,侈孟诸,非章华,是灵台,罕徂离宫而辍观游,土事不饰,木功不雕,承民乎农桑,劝之以弗怠,侪男女,使莫违,恐贫穷者不遍被洋溢之饶,开禁苑,散公储,创道德之囿,弘仁惠之虞,驰弋乎神明之囿,览观乎群臣之有亡;放雉兔,收罝罘,麋鹿刍荛,与百姓共之,盖所以臻兹也。於是醇洪鬯之德,丰茂世之规,加劳三皇,勖勤五帝,不亦至乎!乃只庄雍穆之徒,立君臣之节,崇贤圣之业,未遑苑囿之丽,游猎之靡也,因回轸还衡,背阿房,反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