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古渡接芦溪,行过萍乡路渐低。
吠犬鸣鸡村远近,乳鹅新鸭岸东西。
丝缫细雨沾衣润,刀剪良苗出水齐。
犹与湖南风土近,春深无处不耕犁。
黄花渡口接近芦溪,过了萍乡地势渐低。
狗吠鸡鸣在远村近舍,小鹅新鸭戏岸东岸西。
缫丝般的细雨沾湿衣裳,刀剪似的秧苗出水整齐。
此地风俗也与湖南差不多,春深时节处处都启动耙犁。
1.湘东驿:属湖南醴陵,东临江西萍乡。遵陆:在这段路程中,作者是沿着陆路走的,故称。芦溪:地名,今江西省萍乡市东。
2.黄花古渡:古时春末夏初水涨称“黄花水”,此应泛指春末江水上涨的古渡头。
3.乳鹅:小鹅。新鸭:小鸭。
4.丝缫细雨:如抽丝一般的细雨。丝缫,抽丝。润:潮湿。
5.刀剪良苗:指刚出水的新苗像用剪刀剪过似的那样整齐。
6.风土:地方风俗。
此诗收于《粤游集》下卷末。诗人在《粤游集》序中自云:“丁酉(1717年)夏,同年有自都下来者,…遂于十月初俶装,明年四月由粤西旋里,往返几二百日。”此诗当于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四月,诗人行至江西芦溪,从眼前所见、即事写景而作。
此诗写的是诗人从湘东陆行至芦溪一路上的感受。
首联叙旅途事,记时记地。一个“低”字,即概示了江西地貌特点。自湖南入江西后,渐入低平丘陵地区,已不同于湘粤的高山峻岭,旅途也趋于平坦,故诗中说“路渐低”。
颔联与颈联写芦溪一带人事景观。其中颔联写田园景物,村庄远近鸡犬吠鸣,其声可闻;溪岸东西乳鹅幼鸭戏于绿水,其色可见。诗中传出声响,描摹动态,透出色彩,写得有声有色。
颈联是写总体景象。杜甫《春夜喜雨》有“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贺知章《咏柳》谓“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查慎行此联则总括此二诗意。诗人描写蒙蒙细雨与农田中的出水禾苗,满溢着勃勃生机,浓重的田园泥土气息悠然自诗中透出。细雨沾衣称“润”;出水禾苗曰“良”,诗人对田园无比热爱之情也表露无遗。
尾联转至人事的描写,以农村一派繁忙的耕犁生活收束全诗,直接表达了诗人对和平安定的田园生活的欣赏与热爱。“犹与湖南风土近,春深无处不耕犁。”本为赞美赣西之笔,但就前句来看又多了赞美湘东的意思,表明湖南农村的情况,比起赣西来,同样是富有生气的,有此一笔,诗的意境也更为宽广。
此诗从取材到语言风格,甚至整个艺术表现手法,都显然深受古典田园诗的影响。然而比较之下,此诗与传统田园诗也有明显的不同之处。传统的田园诗大部分以表现隐逸为旨趣所归,篇末往往抒发所谓“归欤”之叹,与此相关,它们笔下的事物与农民的劳动生活常有一段距离。查慎行的这首诗,不光赞美了农村质朴闲静的气象,全诗更多却是着眼于农民的春种春播。这样自然就使作品更贴近生活,贴近农民的感情。因此,此诗的内涵比一般的田园诗也显得更为丰满深厚。全诗无华丽的藻饰,完全用白描的手法勾勒,叙景生动传神,真情流转而又不露痕迹,很能显出查慎行诗不尚藻饰,以白描见长的本色,是《敬业堂诗集》中上品之作。
上海市古典文学研究会顾问刘季高、上海古籍出版社社长高克勤:这是一首七言律诗。作者按游踪所及,描写了自己的一路感受……全诗描写生动具体,形象鲜明,语言浅显,音节流畅,洋溢出一种欢快的情绪,反映出作者对乡村生活的热爱。(《中国古典文学名篇鉴赏辞典·明清文学卷》)
现代诗人、前上海诗词学会顾问马祖熙:湘、赣两省接壤,萍乡更邻近湖南,风土人情,宛然相似。“春深无处不耕犁”,更是湘东和赣西的共同特色。多么富饶的土地,多么勤劳的人民啊!作者此时,全然忘却衰年行旅的苦辛了。全诗语言朴素而感情真挚,表现了作者热爱农村热爱劳动人民的感情。(《元明清诗鉴赏》)
湖南师范大学副教授曾小丹:这是一首抒写作者从湘东驿往芦溪途中见闻感受的七言律诗……全篇不过是写作者途中所见所闻,但我们从作者笔下描绘的充满活力、欣欣向荣的景象中,能很好地感受到作者欣喜愉悦的心情,感受到作者热爱大自然,热爱淳朴自然农村生活的思想感情。(《历代诗词曲千首精译》下册)
复旦大学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中心专职研究员邬国平:此诗描写湘东春耕时节风情,充满生机情趣。(《清诗观止》)
烈日秋霜,忠肝义胆,千载家谱。得姓何年,细参辛字,一笑君听取:艰辛做就,悲辛滋味,总是辛酸辛苦。更十分、向人辛辣,椒桂捣残堪吐。
世间应有,芳甘浓美,不到吾家门户。比着儿曹,累累却有,金印光垂组。付君此事,从今直上,休忆对床风雨。但赢得、靴纹绉面,记余戏语。
寒江夜宿,长啸江之曲。水底鱼龙惊动,风卷地,浪翻屋。
诗情吟未足,酒兴断还续。草草兴亡休问,功名泪,欲盈掬。
公子眼花乱发,老夫鼻观先通。领巾飘下瑞香风。惊起谪仙春梦。
后土祠中玉蕊,蓬莱殿后鞓红。此花清绝更纤秾。把酒何人心动。
清泉映疏松,不知几千古。
寒月摇清波,流光入窗户。
对此空长吟,思君意何深。
无因见安道,兴尽愁人心。
古之人,自家至于天子之国,皆有学;自幼至于长,未尝去于学之中。学有诗书六艺,弦歌洗爵,俯仰之容,升降之节,以习其心体耳目手足之举措;又有祭祀、乡射、养老之礼,以习其恭让;进材论狱出兵授捷之法,以习其从事;师友以解其惑,劝惩以勉其进,戒其不率。其所以为具如此,而其大要,则务使人人学其性,不独防其邪僻放肆也。虽有刚柔缓急之异,皆可以进之于中,而无过不及,使其识之明,气之充于其心,则用之于进退语默之际,而无不得其宜,临之以祸福死生之故,而无足动其意者。为天下之士,而所以养其身之备如此;则又使知天地事物之变,古今治乱之理,至于损益废置、先后终始之要,无所不知。其在堂户之上,而四海九州之业、万世之策皆得。及出而履天下之任,列百官之中,则随所施为无不可者。何则,其素所学问然也。
盖凡人之起居饮食动作之小事,至于修身为国家天下之大体,皆自学出,而无斯须去于教也。其动于视听四支者,必使其洽于内;其谨于初者,必使其要于终。驯之以自然,而待之以积久,噫,何其至也!故其俗之成,则刑罚措;其材之成,则三公百官得其士;其为法之永,则中材可以守;其入人之深,则虽更衰世而不乱。为教之极至此,鼓舞天下而人不知其从之,岂用力也哉!
及三代衰,圣人之制作尽坏。千余年之间,学有成者,亦非古法。人之体性之举动,唯其所自肆;而临政治人之方,固不素讲。士有聪明朴茂之质,而无教养之渐,则其材之不成夫然。盖以不学未成之材,而为天下之吏,又承衰弊之后,而治不教之民。呜呼,仁政之所以不行,盗贼刑罚之所以积,其不以此也欤!
宋兴几百年矣,庆历三年,天子图当世之务,而以学为先,于是天下之学乃得立。而方此之时,抚州之宜黄,犹不能有学。士之学者,皆相率而寓于州,以群聚讲习。其明年,天下之学复废,士亦皆散去。而春秋释奠之事,以著于令,则常以主庙祀孔氏,庙又不理。皇祐元年,会令李君详至,始议立学,而县之士某某与其徒,皆自以谓得发愤于此,莫不相励而趋为之。故其材不赋而羡,匠不发而多。其成也,积屋之区若干,而门序正位讲艺之堂,栖士之舍皆足;积器之数若干,而祀饮寝室之用皆具。其像,孔氏而下从祭之士皆备。其书,经史百氏、翰林子墨之文章,无外求者。其相基会作之本末,总为日若干而已。何其周且速也!当四方学废之初,有司之议,固以谓学者人情之所不乐。及观此学之作,在其废学数年之后,唯其令之一唱,而四境之内响应,而图之为恐不及。则夫言人之情不乐于学者,其果然也欤?
宜黄之学者,固多良士;而李君之为令,威行爱立,讼清事举,其政又良也。夫及良令之时,而顺其慕学发愤之俗,作为宫室教肄之所,以至图书器用之须,莫不皆有,以养其良材之士。虽古之去今远矣;然圣人之典籍皆在,其言可考,其法可求。使其相与学而明之,礼乐节文之详,固有所不得为者。若夫正心修身为国家天下之大务,则在其进之而已。使一人之行修,移之于一家,一家之行修,移之于乡邻族党,则一县之风俗成、人材出矣。教化之行,道德之归,非远人也;可不勉欤!县之士来请曰:“愿有记!”故记之。十二月某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