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终南里,雨后宜返照。
闭关久沈冥,杖策一登眺。
遂造幽人室,始知静者妙。
儒道虽异门,云林颇同调。
两心相喜得,毕景共谈笑。
暝还高窗眠,时见远山烧。
缅怀赤城标,更忆临海峤。
风泉有清音,何必苏门啸。
翠微寺坐落在终南山,雨后返照时景色最为美丽。
我久已闭门谢客隔绝世事,今日手拄竹杖来到这里登高。
造访上人的居室清幽静谧,从中才领略到幽人的高妙。
儒家与佛道虽然旨趣不同,爱好自然却可引为同调。
我二人相见甚欢深相契合,一直到暮色降临依然在谈笑。
夜晚回到寺中于窗下静卧,不时看见远山有野火在燃烧。
不由想起前人笔下的赤城,又忆起高耸峭拔的临海峤。
风声泉吟自是清新的音乐,又何必非得听古代名士的长啸。
终南:山名,主峰在陕西长安县南。
翠微寺:佛寺名,在终南山,即贞观时的翠微宫,唐太宗曾至此避暑,后改寺。
空上人:未详。上人:对和尚的尊称。
闭关:闭门谢绝人事应酬。
沈冥:销声匿迹,无声无臭。
造:到。
幽人:指空上人。
毕景共谈笑:说一直谈笑到日暮。景:日光。毕景:断日光,天晚。
暝(míng):晚。
烧:野火。
赤城:山名,在今浙江天台县北,一名烧山,土色赤,形似云霞。
临海:郡名,三国吴置,治临海(今浙江临海县)。
峤(jiào):尖而高的山。
苏门啸:相传晋代阮籍曾在苏门山(在今河南辉县西北)遇见孙登,和他谈修炼之术,他不答,阮籍就长啸而退;到了半山,忽听见上面传来鸾风般的声音,响应山谷,乃知是孙登的啸声。啸:打口哨。古代高雅之士好长啸以抒情。
开元十七年(729年),身在长安的诗人前往终南山中的翠微寺,拜访了深居其中的空上人,和他欢谈竞夕,留宿在寺中。万籁俱寂时看到远处的景色,诗人有感而发,写下这首诗。
首句开门见山,点明翠微寺所在的地理位置。“翠微”一词,本状山色之青翠缥缈,用以名宫及寺,当或与山色之映照有关。因此“翠微终南里”这一似乎是单纯交代翠微寺所在的诗句,便自然能引起读者青翠缥缈的终南山色环拥寺院的视觉联想。次句进一步点出时间气候和翠微寺景色最美的时候。雨后天晴,斜阳返照,青翠的山色清澄如洗。佛寺在夕阳余晖和翠绿山色的映照下显得分外鲜明夺目。诗人对翠微寺本身并不作着实的描绘刻画,仅从侧面略作烘托,并用一“宜”字轻轻透出自己对斜阳青山映照古寺的景象的审美愉悦。这种侧面烘染、空际传神的写法,貌似虚泛抽象,却给读者留下了更多的想象空间,显得笔墨省净而情味隽永。
三、四两句回过头来补叙自己是在什么情况和什么角度下观赏上述景色的。诗人闭门静居、沉冥寂默已久。今日适逢雨后天晴,想到这正是乐游登眺的最佳时间,遂扶杖登山,一览山色寺容。在“久”与“一”,“沈冥”与“登眺”的对照中,透出一种久困幽居、忽返自然的开朗喜悦之情:登高俯瞰,山容寺貌,尽收眼底,返照映寺,尤增光辉。以上四句,逆笔倒叙,先写目接之景,再补叙前此的“闭关”和今日的“登眺”,文势便不落平衍,且与下两句自然接榫。
接下来两句,由登眺翠微寺而访寺僧居室。一“遂”字连接二者,过渡得轻松自然,毫不费力。“始知静者妙”,是说亲访幽人,入其居室,方才体味到隐栖习静的“妙”趣。至于“妙”趣谓何,却含而不宣。这种只点出却不点破的写法最适宜于表现别有会心的领悟。静修者的天机妙趣本来就是一种略可意会难以言传的意趣,勉强用语言去着力阐说,反失其真趣,不如浑沦而言,点到为止。
“儒道虽异门,云林颇同调。”这是对自己之所以能“知静者妙”的一种说明。儒家与佛道,在人生态度上虽有入世、出世的区别,但在喜爱自然、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谐、充分领略云林之趣这方面却是“同调”。因此,自己作为“家世重儒风”的儒者,对于空上人这样的习静高僧的妙趣自然也不难领悟体味了。这两句纯用议论,内容高度概括,意蕴丰富,在全篇中是点睛之笔,也是束上起下的枢纽。
由于虽“异门”而“同调”,便自然引出了“两心喜相得,毕景共谈笑”的动人情景。如果说上句是彼此心灵上的契合感应的欣悦,那么下句便是彼此形迹上的融洽亲密的场景。两句一里一表,构成一幅知音同调间心灵交流融通的绝妙写意画。“毕景”二字,于轻描淡写中透出相互间谈笑之忘情,不知日之云夕的情景,造语生新而自然。
“暝还高窗眠,时见远山烧。”这两句由谈笑至夕进一步写到高斋夜宿。“还”字点出前面描叙的毕景谈笑之场景是在户外。高斋夜憩,透过暝暝夜色,时见远山晃动着放火烧荒的火光。此处对窗外远景似不经意的点染,传出了主人公闲逸高旷的意态。刀耕火种,本是带有原始色彩的农耕方式。这里用平淡的语调信口道出,正见空上人所居的翠微寺幽僻朴野,远离尘嚣,也是对“静者妙”的侧面烘染。妙在寄兴在有意无意之间,其情味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颇为相似。
“远山烧”的火光,又将高斋闲卧的诗人思绪引向天外的名山胜景。赤城山的颜色与形状,与望中的“远山烧”很容易构成联想,由“时见”而“缅怀”便显得相当自然。但更为内在的联系则是前面已经揭出的“静者妙”和“云林”趣。正是由于对云壑山林的爱好与追求,才使诗人由眼前景而神驰天外。临海峤与赤城山,系连类而及,其中亦自隐含踵迹前贤寻幽探胜的意蕴。
然而,诗情却并未沿“缅怀”“更忆”往下发展,而是就此收住,归结为对现境的赞美咏叹。对此终南翠微幽胜之境,耳闻山间风吹流泉所发出的清泠声韵,已经使人心神清澄,尘念一洗,不必效阮籍向孙登学栖神导气之术,发苏门之长啸。这是对翠微寺幽关境界的进一步渲染和赞叹,也是对“静者妙”与“云林”趣的进一步描写。在这种深情赞叹中,连想望中的名山胜景也变得可有可无了。结尾四句,一纵一收,一申一转,不仅增添了诗情的波峭,也使诗的韵味更加隽永了。
整首诗以时间为线索,次第写出从登眺到造访、从欢谈毕景到夜宿高斋的过程。但全诗的重点并不在记述游踪、描绘景物,而是抒发对云壑林泉的喜爱向往,以及“同调”之间心灵的交通融合。诗中出现的景物,无论是即目所见、即耳所闻,或是驰神遥想之景,都是对“静者妙”“云林”趣的一种烘染。因此在写法上与谢灵运山水诗对自然景物作工笔细描有明显区别,往往只用轻淡笔墨略作点染,不施藻绘刻画。初读或感其虚泛抽象,细味方觉其笔墨之外另有一种深情妙理,且令读者于略不经意的语调中想见诗人闲旷超逸的风神意态。语言质朴省净,情味丰厚隽永。

洛阳四野,山水之胜,龙门首焉。龙门十寺,游观之胜,香山首焉。香山之坏,久矣。楼亭骞崩,佛僧暴露,士君子惜之,余亦惜之。佛弟子耻之,余亦耻之。顷,余为庶子宾客,分司东都。时性好閒游,灵迹胜概,靡不周览。每至兹寺,慨然有葺完之愿焉。迨今七八年,幸为山水主,是偿初心、复始愿之秋也。似有缘会,果成就之。噫。予早与元相国微之,定交于生死之间,冥心于因果之际。去年秋,微之将薨,以墓志文见托。既而,元氏之老状,其臧获舆马、绫帛、洎银鞍、玉带之物,价当六七十万,为谢文之贽,来致于余。余念平生分文不当,辞贽不当纳。自秦抵洛,往返再三,讫不得已。回施诸寺,因请悲知僧清閒主张之。命谨干将士复掌治之。始自寺前,亭一所,登寺桥一所,连桥廊七间。次至,石桥一所,连廊六间。次东佛龛,大屋十一间。次南宾院堂一所,大小屋共七间。凡支坏补缺,垒隤覆漏,圬墁之功必精,赭垩之饰必良,虽一日必葺,越三月而就。譬如长者坏宅,郁为导师化城。于是龛像无澡湿陊泐之危,寺僧有经行晏坐之安。游者得息肩,观者得寓目。关塞之气色,龙潭之景象,香山之泉石,石楼之风月。与往来者,一时而新。士君子、佛弟子,豁然如释,憾刷耻之为。清閒上人与余及微之,皆夙旧也。交情愿力尽得知之,憾往念来,欢且赞曰:凡此利益皆名功德,而是功德当归微之。必有以灭宿殃荐冥福也。予应曰:呜呼。乘此功德,安知他劫,不与微之结后缘于兹土乎。因此行愿,安知他生,不与微之同游于兹寺乎。言及于斯,涟而涕下。唐太和六年八月一日,河南尹太原白居易记。
欲上高楼去避愁,愁还随我上高楼。经行几处江山改,多少亲朋尽白头。
归休去,去归休。不成人总要封侯?浮云出处元无定,得似浮云也自由。
唐高祖之第三女,微时嫁柴绍。高祖起义兵,绍与妻谋曰:“尊公欲扫平天下,吾欲迎接义旗,同往则不可,独行俱后害,何为计?”妻日:“公宜速去。我一妇人,临时自为计。”绍即间行赴太原。妻乃归鄠县,散家财,募女兵,以应高祖。得兵七万人,与太宗俱围京城,号日“娘子军”。京城平,封为平阳公主 。
猗猗修竹,不卉不蔓,非草非木。操挺特以高世,姿潇洒以拔俗。叶深翠羽,干森碧玉。孤生太山之阿,千亩渭川之曲。来清飙于远岑,娱佳人于空谷。观夫临曲槛,俯清池。色浸云漠,影动涟漪。苍云夏集,绿雾朝霏。萧萧雨沐,袅袅风披。露鹤长啸,秋蝉独嘶。金石间作,笙竽杂吹。
若乃良夜明月,穷冬积雪,扫石上之阴,听林间之折。意参太古,声沉寥泬。耳目为之开涤,神情以之怡悦。盖其媲秀碧梧,托友青松。蒲柳渐弱,桃李羞容。歌籊籊于卫女,咏《淇奥》于国风。故于猷吟啸于其下,仲宣息宴乎其中。七贤同调,六逸齐踪,良有以也。又况鸣嶰谷之凤,化葛陂之龙者哉!至于虚其心,实其节,贯四时而不改柯易叶,则吾以是观君子之德。
怨娥坠柳,离佩摇葓,霜讯南圃。漫惜佳人,倚竹袖寒日暮。还问月中游,梦飞过、金风翠羽。把残云剩水万顷,暗薰冷麝凄苦。
渐浩渺、凌山高处。秋澹无光,残照谁主。露粟侵肌,夜约羽林轻误。翦碎惜秋心,更肠断、珠尘藓路。怕重阳,又催近、满城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