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殊不觉,四顾乃无峰。
但有浮云度,时时一荡胸。
地沉星尽没,天跃日初熔。
半勺洞庭水,秋寒欲起龙。
置身于祝融峰顶,一点也感觉不到它的高。向四面环视,竟然看不到任何一座峰峦。
在高入云霄的绝顶之上,只有一阵阵浮云飞渡。不断有云气荡涤心胸,顿觉胸臆开张。
大地沉入云海之中,星星也隐没在云雾中。太阳初出,在离开地平线的一瞬间红光跃动。
从高峰俯瞰洞庭湖,小得像半勺子的水。深秋时节的朝阳映在湖面,波光闪耀,如龙起舞。
祝融峰是南岳衡山的主峰,七十二峰之最高者。峰巅有上封寺,寺东有望日台,是观日出的好地方。作者在诗中描绘了登祝融峰观日出所见的景象,抒发了自己远大的抱负。
诗的起调就不同凡响,气势开阔。因置身于最高的祝融峰上,众山尽在脚下,故云“四顾乃无峰”。“殊不觉”三字说明自己虽身登峰巅,却如履平地,意犹未尽。“四顾乃无峰”是实写,但也不乏夸张的成分,意在表现作者博大的胸襟与凌霄之志,写景中已有人在。首联两句扣住“晨登祝融峰”的题意,交代了作者的行踪,一个意气风发、凭凌山河的青年形象已跃然可见。颔联两句作为首联的补充,极言祝融峰的高峻与雄伟。众峰不可见,唯有浮动的白云时而飘过,令人胸臆顿开。“荡胸”二字化用杜甫“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之句,说山中的云舒展飘拂,可涤荡人的胸襟,由此表现出作者壮怀激烈、意气高迈的精神境界。
颈联两句写黑夜消逝、红日跃空的情景。描绘日出的诗很多,然而贵在能从大处落墨,以简练形象的笔墨写出光明降临人间的刹那壮观。前一句说太阳未出,大地沉沉,众星也销声匿迹,这是黎明前的黑暗;后一句说天际出现了火红的朝霞,太阳像是刚刚冶炼过的火球,霎时光焰万丈,染红了天际。这里以天与地作对照,气象阔大,有震惊人心的力量。先写大地的沉寂与黑暗,再写天际的红霞与初日,在对比中令人感到光明的可爱,也体现了作者对光明的向往。尾联两句写山巅远眺洞庭,由于祝融峰高耸入云,故下视人寰,连八百里洞庭湖也变得像半勺水那么渺小。由此反衬出祝融峰的高峻与自己恍如置身天外的处境。结句由洞庭湖而想到秋寒水落,憩息于湖中的蛟龙恐也无法安身,将飞腾而起了。这两句收束得雄俊超迈,气度不凡。
全诗由登山写到观日出,再由远眺想到蛰龙欲起,舒展自如,一气直下,如行云流水,自然成文而浑然一体。其中不仅写出河山壮丽,也有丰富的寓意。当时的中国,正处在内忧外患叠起丛生的时期,民族的危难激起了进步知识分子图谋改革的决心。作者看到了古老中国已处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然而光明终将战胜黑暗。诗中“地沉星尽没,天跃日初熔”二句不仅是眼前景象的纪实,还是当时形势的写照。诗的末句忽从记游写景宕开,发出蛟龙欲起的浩叹,抒发了自己跃跃欲试、奋起变革、建功立业的抱负。这种豪情壮怀已预示了作者后来积极参加维新变法,并以生命殉其理想的伟大精神。
谭嗣同幼年丧母,十一岁开始随父赴任,曾几次往来于河北、陕西、甘肃、湖南、湖北、山西、安徽、江西、江苏等地,“合数都八万余里,引而长之,堪绕地球一周”(《三十自纪》)。诗人所见,深感“风景不殊,山河顿开,城都犹是,人民缓非”。光绪十七年(1891年)秋天,年仅二十六岁的谭嗣同自安徽“归湖南,抵长沙,游衡岳”,在晨光曦微中登上祝融峰,“升峻远览以写忧,浮深纵涉以骋志”,写下这首诗。
红玉阶前,问何事、翩然引去?湖海上、一汀欧鹭,半帆烟雨。报国无门空自怨,济时有策从谁吐?过垂虹、亭下系扁舟,鲈堪煮。
拚一醉,留君住。歌一曲,送君路。遍江南江北,欲归何处?世事悠悠浑未了,年光冉冉今如许!试举头、一笑问青天,天无语。
烟霏霏,雪霏霏。雪向梅花枝上堆,春从何处回!
醉眼开,睡眼开,疏影横斜安在哉?从教塞管催。
头上红冠不用裁,满身雪白走将来。
平生不敢轻言语,一叫千门万户开。
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住,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
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归晚,看足柳昏花暝。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蛾,日日画阑独凭。
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
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
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
熊罴对我蹲,虎豹夹路啼。
溪谷少人民,雪落何霏霏!
延颈长叹息,远行多所怀。
我心何怫郁,思欲一东归。
水深桥梁绝,中路正徘徊。
迷惑失故路,薄暮无宿栖。
行行日已远,人马同时饥。
担囊行取薪,斧冰持作糜。
悲彼《东山》诗,悠悠使我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