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青山无尽楼阁连绵望不见头,西湖上的歌舞几时才能停休?
暖洋洋的春风吹得贵人如醉,简直是把杭州当成了那汴州。
这是一首写在临安城一家旅店墙壁上,不但通过描写乐景来表哀情,使情感倍增,而且在深邃的审美境界中,蕴含着深沉的意蕴。同时,诗人以讽刺的语言中,不漏声色地揭露了“游人们”的反动本质,也由此表现出诗人的愤激之情。
诗的头句“山外青山楼外楼” ,诗人抓住临安城的特征——重重叠叠的青山,鳞次栉比的楼台。这样首先描写了祖国大好山河,起伏连绵的青山,楼阁接着一个,这是多么美好的自然。从诗歌创作来说,诗人描写山河的美好,表现出的是一种乐景。接着写到:“西湖歌舞几时休?”诗人面对国家的现实处境,触景伤情。这样美好的大好山河,却被金人占有。诗句中一个“休”字,不但暗示了诗人对现实社会处境的心痛,更为重要的是表现出诗人对当政者一味“休”战言和、不思收复中原失地、只求苟且偏安、一味纵情声色、寻欢作乐的愤慨之情。在诗人的心中,“西湖歌舞”正是消磨抗金斗志的淫靡歌舞。他此时是多么希望这样的歌舞快“休”了。这里,诗人运用反问手法,不但强化了自己的对这些当政者不思收复失地的愤激之情,也更加表现出诗人对国家命运的担忧而产生的忧伤之感。
后两句“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游人”在这里不能仅仅理解为一般游客,它是主要特指那些忘了国难,苟且偷安,寻欢作乐的南宋统治阶级。这句紧承上“西湖歌舞几时休”而来。诗人面对这不停的歌舞,看着这些“游人们”陶醉其中,不由得表现出自己的感慨之情。其中,“暖风”一语双关,在诗歌中,既指自然界的春风,又指社会上淫靡之风。在诗人看在,正是这股“暖风”把“游人”的头脑吹得如醉如迷,忘记了自己的国家正处于危难之中。其中的“熏”、“醉”两字用得很精妙。首先,一个“熏”字,暗示了那些歌舞场面的庞大与热闹,为“游人们”营造了靡靡之音的氛围。接着一个“醉”字,承接上一个“熏”字,把那些纵情声色的“游人们”的精神状态刻画得惟妙惟肖。一个“醉”字,留下了丰富的审美想象空间——“游人们”在这美好的“西湖”环境中的丑态。在这样的状态下,诗人为了进一步表现出“游人醉”,在结尾中写道:“直把杭州作汴州。”宋朝原来建都于汴梁,时已为金侵占。就是说,纸醉金迷中,这些“游人”们简直把杭州当成了故都汴州。这里,诗人不用“西湖”而用“杭州”是很有意义的。因为“西湖”虽在杭州,但说到“西湖”,美景之地,是游山玩水的最佳去处,而且也仅仅是杭州的一个景点。而诗人用“杭州”,就很好地与宋都“汴州”(“汴州”已经被金人占有)对照。在对照中,不但引出“汴州”这一特殊的、富有政治意义的名称,而且更有助于抒发诗人的情感——揭露那些“游人们”无视国家前途与命运,沉醉在醉生梦死、不顾国计民生的卑劣行为,同时,也表达诗人对国家民族命运的深切忧虑,及其对统治者只求苟且偏安,对外屈膝投降的愤怒之情。
这首《题临安邸》系南宋淳熙时士人林升所作,此为写在南宋皇都临安的一家旅舍墙壁上,是一首古代的“墙头诗”,疑原无题,此题为后人所加。
北宋靖康元年(1127年),金人攻陷北宋首都汴梁,俘虏了宋徽宗、宋钦宗两个皇帝,中原国土全被金人侵占。赵构逃到江南,在临安即位,史称南宋。南宋小朝廷并没有接受北宋亡国的惨痛教训而发愤图强,当政者不思收复中原失地,只求苟且偏安,对外屈膝投降,对内残酷迫害岳飞等爱国人士;政治上腐败无能,达官显贵一味纵情声色,寻欢作乐。南宋绍兴二年(1132年),宋高宗赵构第二次回到杭州,这水光山色冠绝东南的“人间天堂”被他看中了,有终焉之志,于是上自帝王将相,下至士子商人,在以屈辱换得苟安之下,大修楼堂馆所,建明堂,修太庙,宫殿楼观一时兴起,达官显宦、富商大贾也相继经营宅第,壮大这“帝王之居”,并大肆歌舞享乐,沉沦于奢侈糜烂的腐朽生活中,致西湖有“销金锅”之号。几十年中,把临时苟安的杭州当作北宋的汴州(今河南开封),成了这班寄生虫们的安乐窝。这首诗就是针对这种黑暗现实而作的。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稽山罢雾郁嵯峨,镜水无风也自波。
莫言春度芳菲尽,别有中流采芰荷。
夫伤寒论,盖祖述大圣人之意,诸家莫其伦拟,故晋·皇甫谧序《甲乙针经》云:伊尹以元圣之才,撰用神农本草,以为汤液;汉·张仲景论广汤液,为十数卷,用之多验;近世太医令王叔和,撰次仲景遗论甚精,皆可施用。是仲景本伊尹之法,伊尹本神农之经,得不谓祖述大圣人之意乎?张仲景,《汉书》无传,见《名医录》云:南阳人,名机,仲景乃其字也。举孝廉,官至长沙太守,始受术于同郡张伯祖,时人言,识用精微过其师,所著论,其言精而奥,其法简而详,非浅闻寡见者所能及。自仲景于今八百余年,惟王叔和能学之,其间如葛洪、陶景、胡洽、徐之才、孙思邈辈,非不才也,但各自名家,而不能修明之。开宝中,节度使高继冲,曾编录进上,其文理舛错,未尝考正;历代虽藏之书府,亦缺于仇校。是使治病之流,举天下无或知者。国家诏濡臣校正医书,臣奇续被其选。以为百病之急,无急于伤寒,今先校定张仲景《伤寒论》十卷,总二十二篇,证外合三百九十七法,除复重,定有一百一十二方,今请颁行。
太子右赞善大夫臣高保衡、尚书屯田员外郎臣孙奇、尚书司封郎中秘阁校理臣林亿等谨上。
论曰:余每览越人入虢之诊,望齐侯之色,未尝不慨然叹其才秀也。怪当今居世之士,曾不留神医药,精究方术,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以养其生。但竞逐荣势,企踵权豪,孜孜汲汲,惟名利是务,崇饰其末,忽弃其本,华其外而悴其内。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卒然遭邪风之气,婴非常之疾,患及祸至,而方震栗;降志屈节,钦望巫祝,告穷归天,束手受败。赍百年之寿命,持至贵之重器,委付凡医,恣其所措。咄嗟呜呼!厥身已毙,神明消灭,变为异物,幽潜重泉,徒为啼泣。痛夫!举世昏迷,莫能觉悟,不惜其命。若是轻生,彼何荣势之云哉?而进不能爱人知人,退不能爱身知己,遇灾值祸,身居厄地,蒙蒙昧昧,憃若游魂。哀乎!趋世之士,驰竞浮华,不固根本,忘躯徇物,危若冰谷,至于是也!
余宗族素多,向余二百。建安纪年以来,犹未十稔,其死亡者,三分有二,伤寒十居其七。感往昔之沦丧,伤横夭之莫救,乃勤求古训,博采众方,撰用《素问》、《九卷》、《八十一难》、《阴阳大论》、《胎胪药录》,并《平脉辨证》,为《伤寒杂病论》合十六卷,虽未能尽愈诸病,庶可以见病知源,若能寻余所集,思过半矣。
夫天布五行,以运万类,人禀五常,以有五藏,经络府俞,阴阳会通,玄冥幽微,变化难极,自非才高识妙,岂能探其理致哉?上古有神农、黄帝、岐伯、伯高、雷公、少俞、少师、仲文,中世有长桑、扁鹊,汉有公乘阳庆及仓公,下此以往,未之闻也。观今之医,不念思求经旨,以演其所知,各承家技,终始顺旧。省疾问病,务在口给,相对斯须,便处汤药,按寸不及尺,握手不及足,人迎、趺阳,三部不参,动数发息,不满五十,短期未知决诊,九候曾无仿佛,明堂阙庭,尽不见察,所谓窥管而已。夫欲视死别生,实为难矣!
孔子云:生而知之者上。学则亚之。多闻博识,知之次也。余宿尚方术,请事斯语。
芙蕖与草本诸花似觉稍异,然有根无树,一岁一生,其性同也。谱云:“产于水者曰草芙蓉,产于陆者曰旱莲。”则谓非草本不得矣。予夏季倚此为命者,非故效颦于茂叔,而袭成说于前人也,以芙蕖之可人,其事不一而足,请备述之。
群葩当令时,只在花开之数日,前此后此皆属过而不问之秋矣。芙蕖则不然:自荷钱出水之日,便为点缀绿波;及其茎叶既生,则又日高日上,日上日妍。有风既作飘飖之态,无风亦呈袅娜之姿,是我于花之未开,先享无穷逸致矣。迨至菡萏成花,娇姿欲滴,后先相继,自夏徂秋,此则在花为分内之事,在人为应得之资者也。及花之既谢,亦可告无罪于主人矣;乃复蒂下生蓬,蓬中结实,亭亭独立,犹似未开之花,与翠叶并擎,不至白露为霜而能事不已。此皆言其可目者也。
可鼻,则有荷叶之清香,荷花之异馥;避暑而暑为之退,纳凉而凉逐之生。
至其可人之口者,则莲实与藕皆并列盘餐而互芬齿颊者也。
只有霜中败叶,零落难堪,似成弃物矣;乃摘而藏之,又备经年裹物之用。
是芙蕖者也,无一时一刻不适耳目之观,无一物一丝不备家常之用者也。有五谷之实而不有其名,兼百花之长而各去其短,种植之利有大于此者乎?
予四命之中,此命为最。无如酷好一生。竟不得半亩方塘,为安身立命之地,仅凿斗大一池,植数茎以塞责,又时病其漏,望天乞水以救之,殆所谓不善养生而草菅其命者哉。
万安县有卖酒者,以善酿致富。平生不欺人,或遣童婢沽,必问:“汝能饮酒否?”或倾跌破瓶缶,辄家取瓶,更注酒,使持以归。由是远近称长者。
里中有数聚饮平事不得决者,相对咨嗟。卖酒者问曰:“诸君何为数聚饮相咨嗟也?”聚饮者曰:“吾侪保甲贷乙金,甲逾期不肯偿,将讼。讼则破家,事连吾侪,数姓人不得休矣!”卖酒者曰:“几何数?”曰:“子母四百金。”卖酒者曰:“何忧为?”立出四百金偿之,不责券。
客有橐重资于途者,甚雪,不能行。闻卖酒者长者,趋寄宿。雪连日,卖酒者日呼客同博,以赢钱买酒肉相饮啖。客多负,私怏怏曰:“卖酒者乃不长者耶?然吾已负,且大饮啖,酬⑦吾金也。”雪霁,客偿博所负,行。卖酒者笑曰:“主人乃取客钱买酒肉耶?天寒甚,不名博,客将不肯大饮啖。”尽取所偿负还之。
术者谈五行,决卖酒者宜死。卖酒者将及期,置酒,召所买田舍主毕至,曰:“吾往买若田宅,若中心愿之乎?价毋亏乎?”欲赎者视券,价不足者,追偿以金。又召诸子贷者曰:“汝贷金若干,子母若干矣。”能偿者捐其息,贫者立券还之,曰:“毋使我子孙患苦汝也!”其坦然如是。其后,卖酒者活更七年。
魏子曰:吾闻卖酒者好博,无事则与其三子终日博,喧争无家人礼。或问之,曰:“儿辈嬉,否则博他人家,败吾产矣。”嗟乎!卖酒者匪唯长者,抑亦智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