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

唐代刘禹锡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白话译文

朱雀桥边长满丛丛野草,点点野花;乌衣巷口断壁残垣,正是夕阳西斜。

从前在王谢大堂前筑巢的燕子,如今再来,飞进了平常百姓人

词句注释

  1. 乌衣巷:金陵(今江苏南京)城内街名,位于秦淮河之南,与朱雀桥相近。三国时期吴国曾设军营于此,为禁军驻地。由于当时禁军身着黑色军服,所以此地俗语称乌衣巷。在东晋时以王导、谢安两大家族,都居住在乌衣巷,人称其子弟为“乌衣郎”。入唐后,乌衣巷沦为废墟。
  2. 朱雀桥:六朝时金陵正南朱雀门外横跨秦淮河的大桥,在今南京市秦淮区。
  3. 王谢:王导、谢安,晋相,世家大族,贤才众多,皆居巷中,冠盖簪缨,为六朝巨室。旧时王谢之家庭多燕子。至唐时,则皆衰落不知其处。
  4. 寻常:平常。

作品赏析

这是组诗《金陵五题》中的一篇。这首诗曾博得白居易的“掉头苦吟,叹赏良久”,是刘禹锡最得意的怀古名篇之一。

首句“朱雀桥边野草花”,朱雀桥横跨南京秦淮河上,是由市中心通往乌衣巷的必经之路。桥同河南岸的乌衣巷,不仅地点相邻,历史上也有瓜葛。东晋时,乌衣巷是高门士族的聚居区,开国元勋王导和指挥淝水之战的谢安都住在这里。旧日桥上装饰着两只铜雀的重楼,就是谢安所建。在字面上,朱雀桥又同乌衣巷偶对天成。用朱雀桥来勾画乌衣巷的环境,既符合地理的真实,又能造成对仗的美感,还可以唤起有关的历史联想,是“一石三鸟”的选择。句中引人注目的是桥边丛生的野草和野花。草长花开,表明时当春季。“草花”前面按上一个“野”字,这就给景色增添了荒僻的气象。再加上这些野草野花是滋蔓在一向行旅繁忙的朱雀桥畔,这就使读者想到其中可能包含深意。作者在“万户千门成野草”(《台城》)的诗句中,就曾用“野草”象征衰败。在这首诗中,这样突出“野草花”,正是表明,昔日车水马龙的朱雀桥,已经荒凉冷落了。

第二句“乌衣巷口夕阳斜”,表现出乌衣巷不仅是映衬在败落凄凉的古桥的背景之下,而且还呈现在斜阳的残照之中。句中作“斜照”解的“斜”字,同上句中作“开花”解的“花”字相对应,全用作动词,它们都写出了景物的动态。“夕阳”,这西下的落日,再点上一个“斜”字,便突出了日薄西山的惨淡情景。本来,鼎盛时代的乌衣巷口,应该是衣冠来往、车马喧阗的。而现在,作者却用一抹斜晖,使乌衣巷完全笼罩在寂寥、惨淡的氛围之中。

经过环境的烘托、气氛的渲染之后,按说,似乎该转入正面描写乌衣巷的变化,抒发作者的感慨了。但作者没有采用过于浅露的写法,诸如,“乌衣巷在何人住,回首令人忆谢家”(孙元宴《咏乌衣巷》)、“无处可寻王谢宅,落花啼鸟秣陵春”(无名氏)之类;而是继续借助对景物的描绘,写出了脍炙人口的名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他出人意料地忽然把笔触转向了乌衣巷上空正在就巢的飞燕,让人们沿着燕子飞行的去向去辨认,如今的乌衣巷里已经居住着普通的百姓人家了。为了使读者明白无误地领会诗人的意图,作者特地指出,这些飞入百姓家的燕子,过去却是栖息在王谢权门高大厅堂的檐檩之上的旧燕。“旧时”两个字,赋予燕子以历史见证人的身份。“寻常”两个字,又特别强调了今日的居民是多么不同于往昔。从中,读者可以清晰地听到作者对这一变化发出的沧海桑田的无限感慨。

飞燕形象的设计,好像信手拈来,实际上凝聚着作者的艺术匠心和丰富的想象力。晋傅咸《燕赋序》说:“有言燕今年巢在此,明年故复来者。其将逝,剪爪识之。其后果至焉。”当然生活中,即使是寿命极长的燕子也不可能是四百年前“王谢堂前”的老燕。但是作者抓住了燕子作为候鸟有栖息旧巢的特点,这就足以唤起读者的想象,暗示出乌衣巷昔日的繁荣,起到了突出今昔对比的作用。《乌衣巷》在艺术表现上集中描绘乌衣巷的现况;对它的过去,仅仅巧妙地略加暗示。诗人的感慨更是藏而不露,寄寓在景物描写之中。因此它虽然景物寻常,语言浅显,却有一种蕴藉含蓄之美,使人读起来余味无穷。

创作背景

唐敬宗宝历二年(826年),刘禹锡由和州(今安徽和县)刺史任上返回洛阳,途径金陵(今江苏南京),写了这一组咏怀古迹的诗篇,总名《金陵五题》,其中第二首即《乌衣巷》。

名家点评

  • 宋·谢枋得《注解选唐诗》:王、谢之第宅今皆变为寻常百姓之室庐矣,乃云“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此风人遗韵。两诗(按指《石头城》)皆用“旧时”二字,绝妙。
  • 明·瞿佑《归田诗话》:予为童子时……又在荐桥旧居,春日新燕飞绕檐间,先姑诵刘梦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之句,至今每见红叶与飞燕,辄思之。不但二诗写景咏物之妙,亦先入之言为主也。
  • 明·桂天祥《批点唐诗正声》:有感慨,有风刺,味之自当泪下。
  • 明·唐汝询《唐诗解》:不言王、谢堂为百姓家,而借言于燕,正诗人托兴玄妙处。
  • 明·周珽《唐诗选脉会通评林》:何仲德(列)为警策体。周敬曰:缘物寓意,吊古高手。顾璘曰:有感慨。唐汝询曰:笔意自是高华。周明杰曰:后二句,诗人托兴玄妙处。
  • 清·黄生《唐诗摘钞》:本意只言王侯第宅变为百姓人家耳,如此措词遣调,方可言诗,方是唐人之诗。
  • 清·朱之荆《增订唐诗摘钞》:野草夕阳,满目皆非旧时之胜,堂前则百姓家矣,而燕飞犹是也。借燕为言、妙甚。
  • 清·沈德潜《唐诗别裁》:言王、谢家成民居耳,用笔巧妙,此唐人三昧也。
  • 清·何文焕《历代诗话考索》:刘禹锡诗曰:“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妙处全在“旧”字及“寻常”字。
  • 清·宋宗元《网师园唐诗笺》:意在言外。
  • 清·施补华《岘佣说诗》:若作燕子他去便呆。盖燕子仍入此堂,王、谢零落,已化作寻常百姓矣。如此则感慨无穷,用笔极曲。
  • 清·范大士《历代诗发》:总见世异时殊,人更物换,而造语妙。
  • 近代·王文濡《历代诗评注读本》:王、谢既衰,则旧时燕子,亦无所栖托,故飞入百姓家。只“旧时”、“寻常”四字,便有无限今昔之感。
  • 近代·邹弢《精选评注五朝诗学津梁》:今日之燕即昔日之燕,何以不属王、谢之堂而入民家?感伤之意,自在言外。
  • 近代·俞陛云《诗境浅说续编》:朱雀桥、乌衣巷皆当日画舸雕鞍、花月沉酣之地,桑海几经,剩有野草闲花,与夕阳相妩媚耳。茅檐白屋中,春来燕子,依旧营巢,怜此红襟俊羽,即皆时王、谢堂前杏梁栖宿者,对语呢喃,当亦有华屋山丘之感矣。此作托思苍凉,与《石头城》诗皆脍炙词坛。
  • 近代·刘永济《唐人绝句精华》:三四两句诗意甚明,盖从燕子身上表现今昔之不同。而《岘佣说诗》乃谓“若作燕子他去便呆,盖燕子仍入此堂,王谢零落,已化为寻常百姓。如此则感慨无穷,用笔极曲。”其说真曲,诗人不如此也。说诗者每曲解诗人之意,举此一例,以概其余。

猜你喜欢

酥娘一搦腰肢袅。回雪萦尘皆尽妙。几多狎客看无厌,一辈舞童功不到。

星眸顾指精神峭。罗袖迎风身段小。而今长大懒婆娑,只要千金酬一笑。

读李翱文

宋代 • 欧阳修

予始读翱《复性书》三篇,曰:此《中庸》之义疏尔。智者诚其性,当读《中庸》;愚者虽读此不晓也,不作可焉。又读《与韩侍郎荐贤书》,以谓翱特穷时愤世无荐己者,故丁宁如此;使其得志,亦未必。以韩为秦汉间好侠行义之一豪俊,亦善论人者也。最后读《幽怀赋》,然后置书而叹,叹已复读,不自休。恨,翱不生于今,不得与之交;又恨予不得生翱时,与翱上下其论也删。

凡昔翱一时人,有道而能文者,莫若韩愈。愈尝有赋矣,不过羡二鸟之光荣,叹一饱之无时尔。此其心使光荣而饱,则不复云矣。若翱独不然,其赋曰:“众嚣嚣而杂处兮,成叹老而嗟卑;视予心之不然兮,虑行道之犹非。”又怪神尧以一旅取天下,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以为忧必。呜呼!使当时君子皆易其叹老嗟卑之心为翱所忧之心,则唐之天下岂有乱与亡哉?

然翱幸不生今时,见今之事,则其忧又甚矣。奈何今之人不忧也?余行天下,见人多矣,脱有一人能如翱忧者,又皆贱远,与翱无异;其余光荣而饱者,一闻忧世之言,不以为狂人,则以为病痴子,不怒则笑之矣。呜呼,在位而不肯自忧,又禁他人使皆不得忧,可叹也夫!

景祐三年十月十七日,欧阳修书。

昏镜词

唐代 • 刘禹锡

镜之工列十镜于贾奁,发奁而视,其一皎如,其九雾如。或曰:“良苦之不侔甚矣。”工解颐谢曰:“非不能尽良也,盖贾之意,唯售是念,今来市者,必历鉴周睐,求与己宜。彼皎者不能隐芒杪之瑕,非美容不合,是用什一其数也。”予感之,作《昏镜词》。

昏镜非美金,漠然丧其晶。

陋容多自欺,谓若他镜明。

瑕疵自不见,妍态随意生。

一日四五照,自言美倾城。

饰带以纹绣,装匣以琼瑛。

秦宫岂不重,非适乃为轻。

襄邑道中

宋代 • 陈与义

飞花两岸照船红,百里榆堤半日风。

卧看满天云不动,不知云与我俱东。

争臣论

唐代 • 韩愈

或问谏议大夫阳城于愈,可以为有道之士乎哉?学广而闻多,不求闻于人也。行古人之道,居于晋之鄙。晋之鄙人,熏其德而善良者几千人。大臣闻而荐之,天子以为谏议大夫。人皆以为华,阳子不色喜。居于位五年矣,视其德,如在野,彼岂以富贵移易其心哉?

愈应之曰:是《易》所谓恒其德贞,而夫子凶者也。恶得为有道之士乎哉?在《易·蛊》之“上九”云:“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蹇》之“六二”则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夫亦以所居之时不一,而所蹈之德不同也。若《蛊》之“上九”,居无用之地,而致匪躬之节;以《蹇》之“六二”,在王臣之位,而高不事之心,则冒进之患生,旷官之刺兴。志不可则,而尤不终无也。今阳子在位,不为不久矣;闻天下之得失,不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为不加矣。而未尝一言及于政。视政之得失,若越人视秦人之肥瘠,忽焉不加喜戚于其心。问其官,则曰谏议也;问其禄,则曰下大夫之秩秩也;问其政,则曰我不知也。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哉?且吾闻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今阳子以为得其言乎哉?得其言而不言,与不得其言而不去,无一可者也。阳子将为禄仕乎?古之人有云:“仕不为贫,而有时乎为贫。”谓禄仕者也。宜乎辞尊而居卑,辞富而居贫,若抱关击柝者可也。盖孔子尝为委吏矣,尝为乘田矣,亦不敢旷其职,必曰“会计当而已矣”,必曰“牛羊遂而已矣”。若阳子之秩禄,不为卑且贫,章章明矣,而如此,其可乎哉?

或曰:否,非若此也。夫阳子恶讪上者,恶为人臣招其君之过而以为名者。故虽谏且议,使人不得而知焉。《书》曰:“尔有嘉谟嘉猷,则人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谟斯猷,惟我后之德”若阳子之用心,亦若此者。

愈应之曰:若阳子之用心如此,滋所谓惑者矣。入则谏其君,出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者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夫阳子,本以布衣隐于蓬蒿之下,主上嘉其行谊,擢在此位,官以谏为名,诚宜有以奉其职,使四方后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鲠之臣,天子有不僭赏、从谏如流之美。庶岩穴之士,闻而慕之,束带结发,愿进于阙下,而伸其辞说,致吾君于尧舜,熙鸿号于无穷也。若《书》所谓,则大臣宰相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且阳子之心,将使君人者恶闻其过乎?是启之也。

或曰:阳子之不求闻而人闻之,不求用而君用之。不得已而起。守其道而不变,何子过之深也?

愈曰:自古圣人贤士,皆非有求于闻用也。闵其时之不平,人之不义,得其道。不敢独善其身,而必以兼济天下也。孜孜矻矻,死而后已。故禹过家门不入,孔席不暇暖,而墨突不得黔。彼二圣一贤者,岂不知自安佚之为乐哉诚?畏天命而悲人穷也。夫天授人以贤圣才能,岂使自有余而已,诚欲以补其不足者也。耳目之于身也,耳司闻而目司见,听其是非,视其险易,然后身得安焉。圣贤者,时人之耳目也;时人者,圣贤之身也。且阳子之不贤,则将役于贤以奉其上矣;若果贤,则固畏天命而闵人穷也。恶得以自暇逸乎哉?

或曰:吾闻君子不欲加诸人,而恶讦以为直者。若吾子之论,直则直矣,无乃伤于德而费于辞乎?好尽言以招人过,国武子之所以见杀于齐也,吾子其亦闻乎?

愈曰:君子居其位,则思死其官。未得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我将以明道也,非以为直而加人也。且国武子不能得善人,而好尽言于乱国,是以见杀。《传》曰:“惟善人能受尽言。”谓其闻而能改之也。子告我曰:“阳子可以为有道之士也。”今虽不能及已,阳子将不得为善人乎哉?

刘禹锡
简介描述:

刘禹锡(772年-842年),字梦得,籍贯存在江苏徐州、河南洛阳、浙江嘉兴三种说法,自言系出中山(今河北定州),自述“家本荥上,籍占洛阳” ,其先祖为中山靖王刘胜(一说为匈奴后裔)。唐代文学家、哲学家,有“诗豪”之称。

刘禹锡出生于苏州嘉兴(今浙江嘉兴)。贞元九年(793年)进士及第,初任太子校书,迁淮南记室参军,后入节度使杜佑幕府,深得杜佑的信任与器重。杜佑入朝为相,刘禹锡亦迁监察御史。贞元末年,加入以太子侍读王叔文为首的“二王八司马”政治集团。唐顺宗即位后,刘禹锡参与“永贞革新”。革新失败后,屡遭贬谪。会昌二年(842年),迁太子宾客,卒于洛阳,享年七十一,追赠户部尚书,葬于荥阳。

刘禹锡诗文俱佳,涉猎题材广泛,与白居易并称“刘白”,与柳宗元并称“刘柳”,与韦应物、白居易合称“三杰”。留下《陋室铭》《竹枝词》《杨柳枝词》《乌衣巷》等名篇。刘禹锡的哲学著作《天论》三篇,论述天的物质性,分析“天命论”产生的根源,具有唯物主义思想。著有《刘梦得文集》《刘宾客集》。诗集十八卷,今编为十二卷。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