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佛茫茫两未成,只知独夜不平鸣。
风蓬飘尽悲歌气,泥絮沾来薄幸名。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莫因诗卷愁成谶,春鸟秋虫自作声。
自己成仙成佛的道路渺茫,都无法成功,只能在深夜独自作诗,抒发心中的不平。
飘泊不定的落魄生活,把诗人诗歌中慷慨激昂之气消磨而尽。万念俱寂、对女子已经没有轻狂之念的人,却得到负心汉的名声。
十个人中有九个人是可以用白眼相向的,最没有用处的就是书生。
不要忧愁自己写的愁苦之诗会成为吉凶的预言,春天的鸟儿和秋天的虫儿都会发出自己的声音。
诗人一生怀才不遇,穷困潦倒。这首诗是诗人对世事人生的深刻体悟,通过对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体悟,诗歌中的理性思考上升到了一种宇宙哲学的高度,是对全人类困顿处境的心理描绘。“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是该诗的名句,道出了古往今来读书人的辛酸,此句在自嘲的同时,亦寄寓了极大的悲愤力量。现在多用来形容虽有满腹学问,可惜有志难伸的困境。
首联说自己仙佛未成,只知赋诗抒愤。颔联哀叹自身慷慨悲歌的豪气已被落魄境遇消磨殆尽.甚至被人误解。诗中“不平鸣”三字很值得注意。所谓“乾隆盛世”,文字狱很可怕,一般士人噤若寒蝉,而黄仲则身上却有一种抗争的“野性”。这种抗争,当然是从个人仕途遭遇引起的,他“六赴乡试,概报罢。”只好长期游幕,依人为生,心中自有一股对社会的不平之气。他慨叹:“长铗依人游未已,短衣射虎气难平”,后来越来越激愤,他要像祢衡、嵇康那样骂人了。
当然,长期游幕的生活,使诗人唱出了更多的凄悲的调子,如《杂感》颔联所写:“风蓬飘尽悲歌气,泥絮沾来薄幸名。”这两句诗概括了诗人一生飘零痛苦的身世和他那与世落落寡合的个性。对于黄仲则,现实是严峻的,时代是冷酷的,命运是不公正的。诗人像风中蓬草,到处飘零,慷慨悲歌之气消磨殆尽。“泥絮沾来薄幸名”,正是他感到自己不可一世的诗名,只不过如同坠落在泥淖里的柳絮,难以飞举,而自己与世的落落寡合,被一些权贵们认为高傲的不识抬举和不近人情的“薄幸”之人。
颈联“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他清醒地认识到:他面对的“乾隆盛世”,实际上是一个是非不分、人情险恶、倒行逆施的世道。诗人慨叹这个世界不是属于我们这类书生的,在世人眼里,书生只是“百无一用”的大傻瓜。显然,“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是反语,是牢骚,是愤世嫉俗的“不平鸣”。
尾联出句说诗中的愁苦不要成为谶语,对句说每个人都有权抒发自己的声音,与次句相对应。作者告诉众人,不要因为诗多表现愁思就成了谶语,春鸟与秋虫他们的叫声都是自然的产物,而其代表的不同象征仅是人为附加的因素而已。尾联亦富含哲理性,阐述了人的主观意识对客观事物的影响。向世人公开宣称:“莫因诗卷愁成谶,春鸟秋虫自作声。”此句下有“自注”云:“或戒以吟苦非福,谢之而已。”古人有“诗谶”之说,如果写诗作不吉利之语,往往在作者身上得到应验。因此有人劝他不要多作“幽苦语”。黄仲则表示不相信这种迷信,他的诗要像春天的鸟鸣,秋天的虫吟那样,发出的都是天籁之音。“莫因诗卷愁成谶”的“谶”字,实际上是“文字狱”的一种巧妙暗示。人们劝他谨防文字贾祸,而黄仲则表示不作迎合“盛世”的莺歌燕语,他,“只知独夜不平鸣”。
《杂感》是诗人在乾隆三十三年(公元1768年)前后写的,当时诗人二十岁,喜欢在自己的诗中写愁苦的语言,朋友都劝他“愁苦的诗歌不是好的预言”,诗人业师邵齐焘也不忍看弟子镂心苦吟,增病劳形,屡加劝诫,诗人深感师恩,却不能放弃不平则鸣的诗艺追求,回顾自己二十年“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愤愤不平,于是写下了这首诗。

太宗朝,有王著者学右军(王羲之)书,深得其法,侍书翰林。帝听政之余,留心笔墨,数遣内侍持书示著,著每以为未善,太宗遂刻意临学。又以问著,对如初。或询其意,著曰:“书固佳矣,若遽称善,恐帝不复用意矣。”其后,帝笔法精绝,逾前古,世以为由著之规益也。
有自岳阳至者,以滕侯之书、洞庭之图来告曰:“愿有所记。”予发书按图,自岳阳门西距金鸡之右,其外隐然隆高以长者,曰偃虹堤。问其作而名者,曰:“吾滕侯之所为也。”问其所以作之利害,曰:“洞庭天下之至险,而岳阳,荆、潭、黔、蜀四会之冲也。昔舟之往来湖中者,至无所寓,则皆泊南津,其有事于州者远且劳,而又常有风波之恐,覆溺之虞。今舟之至者皆泊堤下,有事于州者,近而且无患。”问其大小之制,用人之力,曰:“长一千尺,高三十尺,厚加二尺,而杀其上得厚三分之二,用民力万有五千五百工,而不逾时以成。”问其始作之谋,曰:“州以事上转运使,转运使择其吏之能者行视可否,凡三反复,而又上于朝廷,决之三司,然后曰可,而皆不能易吾侯之议也。”曰:“此君子之作也,可以书矣。”
盖虑于民也深,则其谋始也精,故能用力少而为功多。夫以百步之堤,御天下至险不测之虞,惠其民而及于荆、潭、黔、蜀,凡往来湖中,无远迩之人皆蒙其利焉。且岳阳四会之冲,舟之来而止者,日凡有几!使堤土石幸久不朽,则滕侯之惠利于人物,可以数计哉?夫事不患于不成,而患于易坏。盖作者未始不欲其久存,而继者常至于殆废。自古贤智之士,为其民捍患兴利,其遗迹往往而在。使其继者皆如始作之心,则民到于今受其赐,天下岂有遗利乎?此滕侯之所以虑,而欲有纪于后也。
滕侯志大材高,名闻当世。方朝廷用兵急人之时,尝显用之。而功未及就,退守一州,无所用心,略施其余,以利及物。夫虑熟谋审,力不劳而功倍,作事可以为后法,一宜书。不苟一时之誉,思为利于无穷,而告来者不以废,二宜书。岳之民人与湖中之往来者,皆欲为滕侯纪,三宜书。以三宜书不可以不书,乃为之书。
庆历六年某月某日记。
孤舟相访至天涯,万转云山路更赊。
欲扫柴门迎远客,青苔黄叶满贫家。
水边杨柳曲尘丝,立马烦君折一枝。
惟有春风最相惜,殷勤更向手中吹。
君子病无乎内而饰乎外,有乎内而不饰乎外者。无乎内而饰乎外,则是设覆为阱也,祸孰大焉;有乎内而不饰乎外,则是焚梓毁璞也,诟孰甚焉!于是有切磋琢磨、镞砺栝羽之道,圣人以为重。豆卢生,内之有者也,余是以好之,而欲其遂焉。而恒以幼孤羸馁为惧,恤恤焉游诸侯求给乎是,是固所以有乎内者也。然而不克专志于学,饰乎外者未大,吾愿子以《诗》、《礼》为冠屦,以《春秋》为襟带,以图史为佩服,琅乎璆璜冲牙之响发焉,煌乎山龙华虫之采列焉,则揖让周旋乎宗庙朝廷斯可也。惜乎余无禄食于世,不克称其欲,成其志,而姑欲其速反也,故诗而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