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夜沉沉花漏冻,欹枕无眠,渐觉荒鸡动。此际闲愁郎不共,月移窗罅春寒重。
忆共锦裯无半缝,郎似桐花,妾似桐花凤。往事迢迢徒入梦,银筝断续连珠弄。
黑沉沉的凉夜里花漏中的水仿佛已凝冻,斜靠在枕上无法入眠,渐渐地听到荒鸡的啼鸣和骚动。此时此刻满腹愁绪,可夫君却不能和我忧愁与共。月光从窗缝中移过,只觉得春寒越来越重。
回忆起昔日与夫君同盖一条锦被彼此亲密无缝,夫君就像桐花,我就像桐花丛中的凤。往事好像已经很遥远了却又徒然进入了我的梦中,银筝断绝了弦索让人无法再弹奏《连珠弄》。
这首词上片描写的是女子春夜无眠、孤寂愁闷的情景。作者颇具匠心地把人物置于凄凉幽冷的氛围中,借以衬托女子那哀婉孤独的心绪。题材虽陈旧,艺术上却有所创新。
上片开篇“凉夜沉沉花漏冻”一句,交代周围环境。此句重在突出“凉夜沉沉"那种深夜清冷的气氛,衬托夜之冰凉,而且使人产生长夜漫漫、时间停滞之感,造成一种“寂寞恨更长”的心理错觉。在这样的氛围中,推出了词中的人物形象,映衬手法运用得很成功。“渐觉荒鸡动”,这鸡鸣并未给“无眠”的人带来慰藉,反而更显得境界凄凉寂寞。原来词中的人儿是个女子,她正为“闲愁”而经受着精神的折磨,郎君远出不归,不能与她共度寒宵,感到孤苦伶仃。内有愁结,外有春寒,她难以高枕无忧、安然入睡。这是以神写形,通过揭示人物的心理间接反映了女子愁苦憔悴的形容。夜越来越深了,也越来越凉了。这里融情入景,言尽意未尽,令人有清新神远之感。
下片径直抒情,回忆昔日与郎君共享天伦之乐的恋情生活。“郎似桐花,妾似桐花凤",两个比喻形容夫妻相亲相爱的鱼水关系。这两个比喻清新尖利,以致词人被称为“王桐花”。“桐花”“桐花凤"用典,“郎”是“妾”的依靠,“妾”是“郎”的可心人。夫妻朝夕相守,耳鬓厮磨,那是十分幸福的日子,说明了女子对昔日的生活充满了眷恋之情。可惜“往事迢迢徒入梦”,那温馨的回忆毕竟很久远了,“往事” 即使在梦中浮现过,亦是虚幻不实的,对解除今夜的“闲愁”是毫无补益的。词意一转折,女子的思绪又从“往事”回归到“此际”,而此刻的现实又是那么无情:“银筝断绝连珠弄”。这结句字面意思乃是银筝不再弹奏《连珠弄》这曲子了,深层的含义是说两人“连珠”一样的团圆生活“断绝”久矣,亦即“郎不共”久矣。不知何时才能重奏《连珠弄》之曲、重温“共锦裯无半缝”之梦。词至此戛然而止,留下的是女子绵绵不尽的愁思。
此词或有寄托,“往事迢迢”二句,或与王士祯早岁所作《秋柳》诗一样,表现出对南明王朝的眷念。全词构思巧妙,结构严谨,比喻恰切,语言生动、形象,感情缠绵中有怨愤,颇近李清照原作。
此词是王士祯步宋代李清照《蝶恋花·暖雨晴风初破冻》词韵而作的一首情词。李清照的词是写给丈夫赵明诚的,表达相思之情。王士祯这首词亦是代言闺中怀人之作,其具体创作年份难以确证。
生怕倚阑干,阁下溪声阁外山。惟有旧时山共水,依然,暮雨朝云去不还。
应是蹑飞鸾,月下时时整佩环。月又渐低霜又下,更阑,折得梅花独自看。
范文正公,苏人也,平生好施与,择其亲而贫,疏而贤者,咸施之。
方贵显时,置负郭常稔之田千亩,号曰义田,以养济群族之人。日有食,岁有衣,嫁娶凶葬,皆有赡。择族之长而贤者主其计,而时共出纳焉。日食人一升,岁衣人一缣,嫁女者五十千,再嫁者三十千,娶妇者三十千,再娶者十五千,葬者如再嫁之数,葬幼者十千。族之聚者九十口,岁入给稻八百斛。以其所入,给其所聚,沛然有余而无穷。屏而家居俟代者与焉;仕而居官者罢其给。此其大较也。
初,公之未贵显也,尝有志于是矣,而力未逮者二十年。既而为西帅,及参大政,于是始有禄赐之入,而终其志。公既殁,后世子孙修其业,承其志,如公之存也。公虽位充禄厚,而贫终其身。殁之日,身无以为敛,子无以为丧,唯以施贫活族之义,遗其子而已。
昔晏平仲敝车羸马,桓子曰:”是隐君之赐也。“晏子曰:”自臣之贵,父之族,无不乘车者;母之族,无不足于衣食者;妻之族,无冻馁者;齐国之士,待臣而举火者,三百余人。以此而为隐君之赐乎?彰君之赐乎?“于是齐侯以晏子之觞而觞桓子。予尝爱晏子好仁,齐侯知贤,而桓子服义也。又爱晏子之仁有等级,而言有次也;先父族,次母族,次妻族,而后及其疏远之贤。孟子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晏子为近之。观文正之义,贤于平仲,其规模远举又疑过之。
呜呼!世之都三公位,享万钟禄,其邸第之雄,车舆之饰,声色之多,妻孥之富,止乎一己而已,而族之人不得其门而入者,岂少也哉!况于施贤乎!其下为卿,为大夫,为士,廪稍之充,奉养之厚,止乎一己而已;而族之人操壶瓢,为沟中瘠者,又岂少哉?况于他人乎!是皆公之罪人也。
公之忠义满朝廷,事业满边隅,功名满天下,后必有史官书之者,予可无录也。独高其义,因以遗于世云
洛阳四野,山水之胜,龙门首焉。龙门十寺,游观之胜,香山首焉。香山之坏,久矣。楼亭骞崩,佛僧暴露,士君子惜之,余亦惜之。佛弟子耻之,余亦耻之。顷,余为庶子宾客,分司东都。时性好閒游,灵迹胜概,靡不周览。每至兹寺,慨然有葺完之愿焉。迨今七八年,幸为山水主,是偿初心、复始愿之秋也。似有缘会,果成就之。噫。予早与元相国微之,定交于生死之间,冥心于因果之际。去年秋,微之将薨,以墓志文见托。既而,元氏之老状,其臧获舆马、绫帛、洎银鞍、玉带之物,价当六七十万,为谢文之贽,来致于余。余念平生分文不当,辞贽不当纳。自秦抵洛,往返再三,讫不得已。回施诸寺,因请悲知僧清閒主张之。命谨干将士复掌治之。始自寺前,亭一所,登寺桥一所,连桥廊七间。次至,石桥一所,连廊六间。次东佛龛,大屋十一间。次南宾院堂一所,大小屋共七间。凡支坏补缺,垒隤覆漏,圬墁之功必精,赭垩之饰必良,虽一日必葺,越三月而就。譬如长者坏宅,郁为导师化城。于是龛像无澡湿陊泐之危,寺僧有经行晏坐之安。游者得息肩,观者得寓目。关塞之气色,龙潭之景象,香山之泉石,石楼之风月。与往来者,一时而新。士君子、佛弟子,豁然如释,憾刷耻之为。清閒上人与余及微之,皆夙旧也。交情愿力尽得知之,憾往念来,欢且赞曰:凡此利益皆名功德,而是功德当归微之。必有以灭宿殃荐冥福也。予应曰:呜呼。乘此功德,安知他劫,不与微之结后缘于兹土乎。因此行愿,安知他生,不与微之同游于兹寺乎。言及于斯,涟而涕下。唐太和六年八月一日,河南尹太原白居易记。
见五渎之东写,睹六水之南驰,挥灵海之委输,孰石穴之永归。
若乃长山款跨,外内乖隔,下无伏流,上无夷迹,麕兔望冈而旋归,鸿雁睹峰而反翮。既陟麓而践坂,遂升降於山畔。顾後路之倾巘,眺前磴之绝岸。看朝云之抱岫,听夕流之注涧。罗石棋布,怪谲横越。非山非阜,如楼如阙。斑采类绣,明白若月。萝蔓绝攀,苔衣流滑。
飞事亲至孝,家无姬侍。吴玠素服飞,愿与交欢,饰名姝遗之。飞曰:“主上宵旰,宁大将安乐时耶!”却不受。玠大叹服。或问:“天下何时太平?”飞曰:“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师每休舍,课将士注坡跳壕,皆重铠以习之。卒有取民麻一缕以束刍者,立斩以徇。卒夜宿,民开门愿纳,无敢入者。军号“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卒有疾,亲为调药。诸将远戍,飞妻问劳其家;死事者,哭之而育其孤。有颁犒,均给军吏,秋毫无犯。善以少击众。凡有所举,尽召诸统制,谋定而后战,故所向克捷。猝遇敌不动。故敌为之语曰:“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张俊尝问用兵之术,飞曰:“仁,信,智,勇,严,阙一不可。”每调军食,必蹙额曰:“东南民力竭矣!”好贤礼士,雅歌投壶,恂恂如儒生。每辞官,必曰:“将士效力,飞何功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