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万穴古山骨,共结峰岚势不孤。
苔径三层平木末,河流一道接墙隅。
已知谷口多花药,只欠林间落狖鼯。
谁侍巾鞲此游乐,里中遗老肯相呼。
你把千孔万窍的太湖石,用来作古山的骨髓,叠成连绵不断的山峰,云雾缭绕,气势雄伟。
满是青苔小径通往山顶,与树梢齐平而又曲折萦回,上下有一条潺湲的河流,是墙角外引进的活水。
你像郑子真一样居住在谷口,四周种植了各色鲜花和药类;就只差山林间跳下猿猴和飞鼠,不然真可以跟大自然媲美。
谁陪侍你在这园中尽情游乐,可肯召唤乡里的老者相伴相随?
首二句具言徐都宫新居假山取材之美,造型奇峭逼真。“太湖万穴古山骨”,指取太湖石为假山。太湖石多孔穴,是很理想的园林建筑材料。这里不径言石而言“古山骨”,出自韩愈《石鼎联句》诗首句“巧匠斫山骨”,给读者以假山不假的感受,它原具有山之骨髓。叠石成山,故下句言“共结”。不言“峰峦”而言“峰岚”,是因为“岚”为山中雾气,用此一字,不仅写出山形,而且绘出山神,颇有云气蓊郁之感。再加“势不孤”三字,更见峰峦重叠之妙。
三四句承上,写假山与周围环境相得益彰。这里的“苔径三层”、“河流一道”,皆人工建造。假山有崎岖小路达于峰顶,高于园中之树(“平木末”),山路上满布苔藓,古趣盎然。山下河流一道,自墙外引入。于是,假山、真树、活水,彼此浑溶无间,大得自然意趣。
“已知谷口多花药”,暗用西汉隐士郑子真身居谷口而名动京师的典故。此句承前而来,下句却作一转折,说自然景物仍有不可及处,假山之上还缺少野生动物——“只欠林间落狖鼯。”诗人着此一句,表面上有遗憾的意思,其实是深深感到欢喜。意思是说,若有狖鼯出没其间,假山就更逼近自然了。从作“只欠”二字可以体味。这样,在转折之中,又翻进一层。
至此,已道尽假山胜处,末二句写到游园。但诗人撇开自已和朋友,着意提到“里中遗老”(遗老,指老者),颇耐寻味。徐都官新居假山既成,却未“对外开放”,连里中老者亦未能一饱眼福。诗人既以先游为快,也就想到这一层,才有此一问:“谁侍巾鞲(巾鞲,代指徐都官;鞲,臂套)此游乐,里中遗老肯相呼?”这一联化用杜甫《客至》“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余杯”句意,而含意颇深,表面上,是说与人分享,其乐更甚;深一层的意思是,为官者当与民同乐。这与诗人好友欧阳修的《醉翁亭记》末尾一段的措意不谋而合。于是诗的境界得到提高。这种思想,就《田家》、《陶者》、《汝坟贫女》的作者而言,是一贯的。只是诗人不说“应”相呼而只问“肯”否,措辞很委婉,不易体察。
题咏之类,切题、体物都不难,有较高的思想境界则不易,这牵涉到诗人本身的思想境界问题,不可能靠直接模仿就能做到。像前人所说:“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梅尧臣是不赞成这种态度的。
这首诗作于宋仁宗庆历三年(1043年),当时作者任国子监直讲。

万紫千红莫谩夸,今朝粉蝶过邻家。
昭君偏遇毛延寿,炀帝难留张丽华。
深院青春空白锁,平原红日又西斜。
小桥流水闲村落,不见啼莺有吠蛙。
早雁忽为双,惊秋风水窗。
夜长人自起,星月满空江。
风从北来不可当,街中横吹人马僵。
西家女儿午未妆,帐底炉红愁下床。
东家唤客宴画堂,两行玉指调丝簧。
锦绣四合如垣墙,微风不动金猊香。
我独登城望大荒,勇欲为国平河湟。
才疏志大不自量,西家东家笑我狂。
气质美如兰,才华复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厌;却不知,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辜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
轼启。近递中奉书,必达。比日春寒,起居何似。昨日武昌寄居王殿直天麟见过,偶说一事,闻乏酸辛,为食不下。念非吾康叔之贤,莫足告语,故专遣此人。俗人区区,了眼前事,救过不暇,岂有余力及此度外事乎?天麟言:岳鄂间田野小人,例只养二男一女,过此辄杀之,尤讳养女,以故民间少女,多鳏夫。初生,辄以冷水浸杀,其父母亦不忍,率常闭目背面,以手按之水盆中,咿嘤良久乃死。有神山乡百姓石揆者,连杀两子,去岁夏中,其妻一产四子,楚毒不可堪忍,母子皆毙,报应如此,而愚人不知创艾。天麟每闻其侧近有此,辄驰救之,量与衣服饮食,全活者非一。既旬日,有无子息人欲乞其手者,辄亦不肯。以此知其父子之爱,天性故在,特牵于习俗耳。
准律,故杀子孙,徒二年。此长吏所得按举。愿公明以告诸邑令佐,使召诸保正,告以法律,谕以祸福,约以必行,使归转以相语,仍录条粉壁晓示,且立赏召人告官,赏钱以犯人及邻保家财充,若客户则及其地主。妇人怀孕,经涉岁月,邻保地主,无不知者。若后杀之,其势足相举觉,容而不告,使出赏固宜。若依律行遣数人,此风使革。公更使令佐各以至意诱谕地主豪户,若实贫甚不能举子者,薄有以周之。人非木石,亦必乐从。但得初生数日不杀,后虽劝之使杀,亦不肯矣。自今以往,缘公而得活者,岂可胜计哉。
佛言杀生之罪,以杀胎卵为最重。六畜犹尔,而况于人。俗谓小儿病为无辜,此真可谓无辜矣。悼耄杀人犹不死,况无罪而杀之乎?公能生之于万死中,其阴德十倍于雪活壮夫也。昔王濬为巴郡太守,巴人生子皆不举。濬严其科条,宽其徭役,所活数千人。及后伐吴,所活着皆堪为兵。其父母戒之曰:“王府君生汝,汝必死之。”古之循吏,如此类者非一。居今之世,而有古循吏之风者,非公而谁。此事特未知耳。
轼向在密州,遇饥年,民多弃子,因盘量劝诱米,得出剩数百石别储之,专以收养弃儿,月给六斗。比期年,养者与儿,皆有父母之爱,遂不失所,所活亦数十人。此等事,在公如反手耳。恃深契,故不自外。不罪!不罪!此外,惟为民自重。不宣。轼再顿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