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阁修撰韩公知婺之明年,以“恣行酷政,民冤无告”劾去。
去之日,百姓遮府门愿留者,顷刻合数千人,手持牒以告摄郡事。摄郡事振手止之,辄直前不顾;则受其牒,不敢以闻。
明日出府,相与拥车下,道中至不可顿足。则冒禁行城上,累累不绝。拜且泣下,至有锁其喉自誓于公之前者。里巷小儿数十百辈罗马前,且泣下。君为之抆泪,告以君命决不应留;辄柴其关如不闻。
日且暮,度不可止,则夺剌史车置道旁,以民间小舆舁至梵严精舍,燃火风雪中围守之。其挟舟走行阙告丞相御史者,盖千数百人而未止。
又明日,回泊通波亭,乘间欲以舟去,百姓又相与拥之不置,溪流亦复堰断不可通。乡士大夫惧蚁蝼之微不足以回天听,委曲谕之,且却且行。久乃曰:“愿公徐行,天子且有诏矣。”公首肯之。道稍开,公疾驰径去。后来者咎其徒之不合舍去,责诮怒骂,不啻仇敌。
呜呼!大官,所尊也;民,所信也。所尊之劾如彼,而所信之情如此,吾亦不知公之政何如也,将从智者而问之。
这篇序文可分为三大段:第一段序韩子师走之由,只用了一小自然段;第二段却用了四个自然段来写韩走时的情景;第三段仍然只用了一小自然段,是由此而生发的感慨。尽管格式上非常合乎序文的体裁,然而他写来却不落俗套。短短的三百来字,写得精光照人,使人读后,四顾踌躇,百感交集。
作者在第一大段里,把被序者的官职、姓氏、作官的地方以及时间,甚至被劾而去的“八个字的由头”,仅用22个字交待得清清楚楚,没有一个闲字,也无法容纳带感情的字眼,几乎是一板一眼的官样文章。无任何修饰,看似与艺术绝缘,但这正是作者的高明之处,他让这不动声色的刻板文字,为下面表达自己强烈的感情作了极好的铺垫。于密不容针处,却又做到了宽能走马,显示了作者的巨大文字才能。这里“八个字的由头”是重笔,因为韩子师是因此而去的,没有了它就没有了这一篇序。他之所以要有意地挑出这“八个字的由头”,正如枭首示众那样,为的就是要通过这大量的事实,让大家看清这个封建制度貌似威严公正的面孔,是何等的卑怯虚伪,从而赋予以正义的鞭挞。字面上丝毫不露感情的色彩,然而骨子里却充斥着强烈的愤慨。比较起来,波澜壮阔虽说壮观,然而这不动声色的旋流,却似乎更动人心魄。
第二大段用了四个自然段来充分的展现矛盾,详细地写出了韩子师走时三天的情况,针对那八个字的由头,写出了大量的真实地表达人民感情的细节。在短短的不到280个字中,他写下了人民对韩子师爱慕之情的20多种行动,诸如遮门的、持牒的、直前不顾的、拥车的、冒禁行城上的、拜且泣的、锁其喉以自誓的、罗于马前的、感其抆泪的、柴其关如不闻的、夺车的、抬轿的、燃火的、于风雪中围守的、挟舟上访的、拥舟不去的、使溪流都阻断了的、且却且前的、要公缓行的、责诮怒骂的……这样糟杂而乱哄哄的场面,他举重若轻,文字不仅精炼,而且每一个细节,都不忘抓住其中又特别动人的精彩部分突出出来,使形象更为生动。“顷刻合数千人”,可以想象那倾城空巷、人涌如潮的盛况;“辄直前不顾”,简直坚决到放蛮了;“道中至不可顿足,则冒禁行城上,累累不绝”,“累累”非常形象,不仅平地无可顿足,而且从城墙根一直到城墙上,顺着坡都站满了人,“累累”地好像叠着似的;“不绝”,过也过不尽,这里刚被挤走,那里马上又有人补上来了。平面的、立体的、流动的,场面十分壮观。着一“禁”字,则不仅写出了人民,连官兵也写了进去。之所以允许冒禁,固然写出了人之多,挤的,但也是官兵们也因同情而有意的放纵。可见军民人等,都是一个心眼,要留住好官。一笔渲染,两层着色。其中特别突出人民过火的行为以强调情感之强烈,如:“辄直前不顾”、“冒禁”、“柴其关如不耳”、“夺剌史车”、“围守之”、“拥之不置”,这还不算,最后因放韩公走了而人民之间竟至“责诮怒骂,不啻仇敌”。则人民的感情,可以说是达到了疯狂的程度;甚至就是连他们要挽留的剌史的话也不听,反而要强制起剌史来了。作家就是这样用大量的事实来回答皇帝在诏书中所说的“恣行酷政,民冤无告”。他不需要什么样的辩白,没有什么样的语言能比得上这些事实对于无耻的诬罔揭露得更为深刻。刘熙载说得好:“语少意密,显言直言所难尽者,但以句中之眼、文外之致含藏之,已使人自得其实,是何神境。”(《艺概》卷一第4页)陈亮就是这样巧妙地歌颂了一位为人民所热爱的好官而揭露了朝政的黑暗腐败。这不仅需要技巧,更需要胆量。
更妙的是作者始终装糊涂,文章直到了这里,这两段还是各打各的官司,他仿佛搞不清到底是第一段说的“恣行酷政,民冤无告”对,还是这些“民”在这里的表现对。他甚至到了文章的结尾,都还在糊涂着:“吾亦不知公之政何如也,将从智者而问之。”而让奇峰之根,始终隐于雾的境界里。
结尾用了41个字,且全部都是苦于难得糊涂之语,而以一个大大的问号来结束他在这儿提出的矛盾。这就会使得一切读到它的人都会在它的面前思考。当然,他这儿说的“尊”,在文章中是虚的,甚至无妨说是有点讽剌的意味,之所以有意抬高,无非是为的使它跌得更重。而他所说的“信”则是实的,所以他在这儿的矛盾也好,苦恼也好,大大的问号也好,在作者实际上是都已“信”而解决了的,这就使得他的文章有一种喜怒笑骂以戏弄当权者的味道,于是,文章的战斗性反倒因这种糊涂而增强了。
这篇文章有许多地方非常精妙。开头有如奇峰拔地而起,令人仰面惊讶不得。中间却纡行胶着,重彩涂抹,首尾几乎不用一个形容词,悭吝至极;而在腹部却用墨如泼,无所吝惜。而最后收束得极其峻峭,然而读来却又摇曳生姿,令人回味不已。这篇文章简洁自不必说了,但这简洁本身作为一种艺术表现手法,却大有讲究。
首先,简洁是讽刺与幽默的形式。讽刺与幽默是不允许饶舌的。它的味道,正在于如空空儿之一击即逝,决不作泼皮式的纠缠。
其次,唯其重在一击即逝,所以它又特别要讲究蓄势远引,故中间要丰满,如刀之有背,椎之有柄,这才使之冲刺得力,而在一击之后,却又给人以回味。他这里一口气写下了二十馀种众生色相,可谓异彩纷呈,淋漓尽致。所以结尾即令出之以糊涂,其势依然有不可挡之锐势,人不思痛,也不得不痛了。足见细节的繁,又是简洁的生命。
第三,繁必以精。文章通体是简洁的,则作为生命的细节之繁,就不能是芜秽杂呈,而要出之以精粹。不然,则所谓之生命也者,就不过是傻女呆汉而已。
第四,文字愈短,愈要注意波澜。时间上,他从去之日、至明日、至日且暮、至又明日;空间上,由府而出府、而车、而舁、而精舍、而船、而马;最后以同一爱之不同表现的憨厚与暴燥矛盾收场,时空不断变化,层层推进,一层深进一层,使文章的气势蓄得劲头十足,然后逼出“疾驰径去”,一泻千里,非常有章法。
最后,简洁的小文,正不妨如唐人绝句,将文章结得缦回有致,委宛含蓄,以不尽尽之,给人以思索的余地;这就是为什么简洁而不至枯涩的道理。
这是就文章本身来分析的,陈亮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他当然不会先安排好格架,然后去充填文字。恐怕倒是一气呵成,不知其然而然。古话说大匠能示人以规矩,不能示人以巧。学到了规矩,也只能算是“匠”,而“巧”才是艺术。陈亮这篇文章之所以写得像匕首,如此凝炼,锋茫逼射,是客观的政治条件促成的。正如水晶是压力的结果,精钢是锤与火的结果一样。对好友如此遭遇,他感到了极大的不平,胸中有一团烈火要喷发,然而政治的压力又是那样巨大。当群众呈辞时,摄郡事那“振手”即摇摆着双手的恐惧样子,他迫于群众的压力,不得不收下了状子,却依然“不敢以闻”时的恐怖心理,都形象地表达了韩子师之走,那背后的政治压力是巨大的,是以陈亮也不便直说。火不能爆发,只有转向内煎,外界的压力与内心的怒火相交,遂形成了这样如同匕首的冷然之精英。它之如此委宛含蓄,恐怕主要是出之于不得已。可见“巧”的成因,是感情的浓郁,而又限制其自由发泄的结果,自然,这也有赖于文字技巧的娴熟。陈亮的这篇文章之所以动人,正是由于他在这样的压力面前,仍然与人民一道,站在正义的这一边,有了真情实感,是以文章才能写得如此的气势磅礴,光彩照人。
可见所谓文学,归根到底,感情是重要的。有了崇高美好的感情,按照自己的感情所认为的最美的心意去着意地在一个“当”字上下功夫,锤炼而出之,就会如苏东坡说的“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所不可不止”,如流水行云,自然超妙,这就得到了巧了。此时纵无章法,而章法已在其中矣。
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赋。其辞曰:
余从京域,言归东藩,背伊阙,越轘辕,经通谷,陵景山。日既西倾,车殆马烦。尔乃税驾乎蘅皋,秣驷乎芝田,容与乎阳林,流眄乎洛川。于是精移神骇,忽焉思散。俯则未察,仰以殊观。睹一丽人,于岩之畔。乃援御者而告之曰:“尔有觌于彼者乎?彼何人斯,若此之艳也!”御者对曰:“臣闻河洛之神,名曰宓妃。然则君王之所见也,无乃是乎!其状若何?臣愿闻之。”
余告之曰: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瓌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愿诚素之先达,解玉佩而要之。嗟佳人之信修,羌习礼而明诗。抗琼珶以和予兮,指潜川而为期。执眷眷之款实兮,惧斯灵之我欺。感交甫之弃言兮,怅犹豫而狐疑。收和颜而静志兮,申礼防以自持。
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践椒途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超长吟以永慕兮,声哀厉而弥长。尔乃众灵杂沓,命俦啸侣。或戏清流,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羽。从南湘之二妃,携汉滨之游女。叹匏瓜之无匹兮,咏牵牛之独处。扬轻袿之猗靡,翳修袖以延伫。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于是屏翳收风,川后静波。冯夷鸣鼓,女娲清歌。腾文鱼以警乘,鸣玉銮以偕逝。六龙俨其齐首,载云车之容裔。鲸鲵踊而夹毂,水禽翔而为卫。于是越北沚,过南冈,纡素领,回清扬。动朱唇以徐言,陈交接之大纲。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虽潜处于太阴,长寄心于君王。忽不悟其所舍,怅神宵而蔽光。
于是背下陵高,足往神留。遗情想像,顾望怀愁。冀灵体之复形,御轻舟而上溯。浮长川而忘反,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命仆夫而就驾,吾将归乎东路。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断芦洲渚落枫桥,渡口沙长过午潮。
山鸟自呼泥滑滑,行人相对马萧萧。
十年长自青衿识,千里来非白璧招。
握手祝君能强饭,华簪常得从鸡翘。
昔在帝妫臣唐之代,天纲浡潏,为凋为瘵;洪涛澜汗,万里无际;长波涾𣵺,迆涎八裔。于是乎禹也,乃铲临崖之阜陆,决陂潢而相沷。启龙门之岝𡾆,垦陵峦而崭凿。群山既略,百川潜渫。泱漭澹泞,腾波赴势。江河既导,万穴俱流,掎拔五岳,竭涸九州。沥滴渗淫,荟蔚云雾,涓流泱瀼,莫不来注。
于(於)廓灵海,长为委输。其为广也,其为怪也,宜其为大也。尔其为状也,则乃浟湙潋滟,浮天无岸;浺瀜沆瀁,渺㳽湠漫;波如连山,乍合乍散。嘘噏百川,洗涤淮汉(海);襄陵广舄(泝),㶀(漻)㵧浩汗。
若乃大明㩠辔于金枢之穴,翔阳逸骇于扶桑之津。彯(漂)沙礐石,荡𩘻岛滨。于是鼓怒,溢浪扬浮,更相触搏,飞沫起涛。状如天轮,胶戾而激转;又似地轴,挺拔而争回。岑岺(岭)飞腾而反复(覆),五岳鼓舞而相磓。𣽴𣸣沦而滀漯,郁沏迭而隆颓。盘盓激而成窟,㴥㴂滐而为魁。㴸泊柏而迆飏,磊匒匌(合)而相豗。惊浪雷奔,骇水迸集;开合解会,瀼瀼湿湿;葩华踧沑,㴿泞潗㵫。
若乃霾曀潜销,莫振莫竦;轻尘不飞,纤萝不动;犹尚呀呷,馀波独涌;澎濞灪䃶,碨磊山垄。尔其枝岐潭瀹,渤荡成汜。乖蛮隔夷,回互万里。
若乃偏荒速告,王命急宣,飞骏鼓楫,泛海凌山。于是候劲风,揭百尺,维长绡,挂帆席;望涛远决,冏然鸟逝,鹬如惊凫之失侣,倏如六龙之所掣;一越三千,不终朝而济所届。
若其负秽临深,虚誓愆祈(衍期),则有海童邀路,马衔当蹊。天吴乍见而仿佛(彷佛),蝄(罔)像暂晓而闪尸。群妖遘迕,眇䁘冶夷。决帆摧橦,戕风起恶。廓如灵变,惚怳幽暮。气似天霄,叆靅(叇)云步(布)。䨹昱绝电,百色妖露。呵㗵掩郁,矆睒无度。飞涝相磢,激势相沏。崩云屑雨,浤浤汩汩。𧿒踔湛𤄶,沸溃渝溢。瀖泋濩渭,荡云沃日。
于是舟人渔子,徂南极东,或屑没于鼋鼍之穴,或挂罥于岑㟼之峰。或掣掣洩洩于裸人之国,或泛泛悠悠于黑齿之邦。或乃萍流而浮转,或因归风以自反。徒识观怪之多骇,乃不悟所历之近远。
尔其为大量也,则南澰朱崖,北洒天墟,东演析木,西薄青徐。经途瀴溟,万万有余。吐云霓,含鱼龙,隐鲲鳞,潜灵居。岂徒积太颠之宝贝,与随侯之明珠。将世之所收者常闻,所未名者若无。且希世之所闻,恶审其名?故可仿像其色,叆霼其形。
尔其水府之内,极深之庭,则有崇岛巨鳌,峌𡸣孤亭。擘洪波,指太清。竭磐石,栖百灵。飏凯风而南逝,广莫至而北征。其垠则有天琛水怪,鲛人之室。瑕石诡晖,鳞甲异质。
若乃云锦散文于沙汭之际,绫罗被光于螺蚌之节。繁采扬华,万色隐鲜。阳冰不冶,阴火潜然。熺炭重燔,吹烱九泉。朱𤒦绿烟,䁏眇蝉蜎。珊瑚琥珀,群产接连。车渠马瑙,全积如山。鱼则横海之鲸,突扤孤游;戛岩㟼,偃高涛,茹鳞甲,吞龙舟,噏波则洪涟踧蹜,吹涝则百川倒流。或乃蹭蹬穷波,陆死盐田,巨鳞插云,鬐鬣刺天,颅骨成岳,流膏为渊。若乃岩坻之隈,沙石之嵚;毛翼产鷇,剖卵成禽;凫雏离褷,鹤子淋渗。群飞侣浴,戏广浮深;翔雾连轩,洩洩淫淫;翻动成雷,扰翰为林;更相叫啸,诡色殊音。
若乃三光既清,天地融朗。不泛阳侯,乘𫏋绝往;觌安期于蓬莱,见乔山之帝像。群仙缥眇,餐玉清涯。履阜乡之留舄,被羽翮之襂纚。翔天沼,戏穷溟;甄有形于无欲,永悠悠以长生。且其为器也,包干之奥,括坤之区。惟神是宅,亦只是庐。何奇不有,何怪不储?芒芒积流,含形内虚。旷哉坎德,卑以自居;弘往纳来,以宗以都;品物类生,何有何无。
小桃谢后,双双燕,飞来几家庭户。轻烟晓暝,湘水暮云遥度,帘外余寒未卷,共斜入、红楼深处。相将占得雕梁,似约韶光留住。
堪举。翩翩翠羽。杨柳岸,泥香半和梅雨。落花风软,戏促乱红飞舞。多少呢喃意绪。尽日向、流莺分诉。还过短墙,谁会万千言语。
哀筝一弄湘江曲,声声写尽湘波绿。纤指十三弦,细将幽恨传。
当筵秋水慢,玉柱斜飞雁。弹到断肠时,春山眉黛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