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渐老,汀蕙半凋,满目败红衰翠。楚客登临,正是暮秋天气。引疏砧、断续残阳里。对晚景、伤怀念远,新愁旧恨相继。
脉脉人千里。念两处风情,万重烟水。雨歇天高,望断翠峰十二。尽无言、谁会凭高意?纵写得、离肠万种,奈归云谁寄?
江岸的枫叶渐渐衰老,水洲的蕙草半已枯凋,满眼衰败的红花绿叶。楚乡作客,登高望远,正逢这样的暮秋天气。传来了稀疏的捣衣声,断断续续回响在残阳里。面对这傍晚景象,我悲伤怀抱,思念远人,新愁和旧恨,接连涌起。
脉脉含情的人相隔千里,惦念着分处两地的风情,重重烟雾,濛濛水汽。雨住了,天高气爽,我的眺望,停留在青翠的巫山十二峰里。我一任默默无言,谁理会我登高的心意?纵然我写得出万千种离情别绪,奈何谁能把这一片归云远寄?
这首词是伤高怀远之作。上片写景为主,而景中有情;下片写情为主,而情中有景。
词的上片写江南暮秋之景,引出怀人之情。开头两句是登临所见。“江枫渐老,汀蕙半凋”,表现草木的衰残之状,虽然衰残,但是色彩依然鲜丽。江边枫叶已老,虽未着红,但难掩其红;汀洲兰蕙凋残将半,虽未言绿,但其绿已经不够精神。所以“满目败红衰翠”顺理而出。“败红”就是“渐老”的“江枫”,“衰翠”就是“半凋”的“汀蕙”,用一个“满目”,则是举枫树、蕙草以概其余,说明已经到了深秋。接下来的“楚客”两句,引用宋玉《九辩》之意,用以点出登临,并暗示悲秋之意。以上是登高所见。
“引疏砧”句,续写所闻。秋色凋零,已足发生悲感,何况在这“满目败红衰翠”之中,又传来断断续续、稀稀朗朗的砧杵之声,在残阳中回荡。古代妇女每逢秋季就用砧杵捣练,制寒衣以寄在外的征人。所以在他乡作客的人,每闻砧声,就生旅愁。这里也是暗寓长期漂泊,“伤怀念远”之意。“暮秋”是一年将尽,“残阳”则是一日将尽,都是“晚景”。对景难排,所以下文正面揭示“伤怀念远”的主旨。“新愁”句是对主旨的补充,可见这种“伤”和“念”并非偶然触发,而是本来心头有“恨”,才见景生“愁”。“旧恨”难忘,“新愁”又起,所以叫做“相继”。
过片承接上片末尾,直写愁恨之由。“脉脉”,本作“眽眽”,相视之貌。相视是妻子望着词人,词人也望着妻子。但是二人远隔千里,只能相互思念而无法相见,所以才有后面两句。“两处风情”,从“脉脉”来;“万重烟水”,从“千里”来。细针密线,丝丝入扣。“雨歇天高”,不但是写登临时天气的实况,而且补出红翠衰败乃是风雨所致。“望断翠峰十二”既是写实,又是寓意。就写实方面说,是讲雨过天开,视界辽阔,极目所见,唯有山岭重叠,连绵不断,坐实了“人千里”。就寓意方面说,巫山有十二峰,词人用了宋玉《高唐赋》中“旦为朝云,暮为行雨”的巫山神女的典故。由于天气转晴,云收雨散,巫山神女也看不见了,“望断翠峰十二”不过是徒然。这里不但暗抒了相思之情,而且暗示了所思之人是神女、仙子一般的人物。
“尽无言”两句深进一层。“凭高”之意无人理解,唯有默默无言。“凭高”是总结上文情景而言,“无言”“谁会”是就“脉脉人千里”而言。凭高念远,已是堪伤,何况又无人可诉此情,无人能会此意。结尾两句再深进两层。第一层,既然此时此地无人可诉、无人能会此意,那么这“离肠万种”,就只能写到词中去了。第二层,可是即使写了,怎么寄去、托谁寄去还是问题。一种无可奈何之情,在柔情百转中倾吐而出,增强了感染力。
这首词用衬托渲染的手法烘托意境和离思氛围,婉转往复地表达相思之意,通过“念”“望”“会”“写”“寄”一系列的内心活动,将相思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波澜迭起,于层层深入中生发出无穷意绪,耐人赏会。
该词具体作年不详,当是词人宦游吴越之间时所作。柳永过了半生羁旅漂泊生活,常年的漂泊流离使他对“羁旅行役”这一题材情有独钟,并为此创作了许多相同题材的作品。该词是词人登高望远,衰败的秋景触发羁旅之感和离别之情而作。
三过平山堂下,半生弹指声中。十年不见老仙翁,壁上龙蛇飞动。
欲吊文章太守,仍歌杨柳春风。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
忆归休上越王台,归思临高不易裁。
为客正当无雁处,故园谁道有书来。
城头早角吹霜尽,郭里残潮荡月回。
心似百花开未得,年年争发被春催。
长檠八尺空自长,短檠二尺便且光。
黄帘绿幕朱户闭,风露气入秋堂凉。
裁衣寄远泪眼暗,搔头频挑移近床。
太学儒生东鲁客,二十辞家来射策。
夜书细字缀语言,两目眵昏头雪白。
此时提携当案前,看书到晓那能眠。
一朝富贵还自恣,长檠高张照珠翠。
吁嗟世事无不然,墙角君看短檠弃。
植白:数日不见,思子为劳,想同之也。
仆少小好为文章,迄至于今,二十有五年矣。然今世作者,可略而言也。昔仲宣独步于汉南,孔璋鹰扬于河朔,伟长擅名于青土,公干振藻于海隅,德琏发迹于此魏,足下高视于上京。当此之时,人人自谓握灵蛇之珠,家家自谓抱荆山之玉。吾王于是设天网以该之,顿八纮以掩之,今悉集兹国矣。然此数子,犹复不能飞轩绝迹,一举千里。以孔璋之才,不闲于辞赋,而多自谓能与司马长卿同风,譬画虎不成,反为狗也。前书嘲之,反作论盛道仆赞其文。夫钟期不失听,于今称之。吾亦不能忘叹者,畏后世之嗤余也。
世人之著述,不能无病。仆常好人讥弹其文,有不善者,应时改定。昔丁敬礼常作小文,使仆润饰之,仆自以才不过若人,辞不为也。敬礼谓仆:卿何所疑难,文之佳恶,吾自得之,后世谁相知定吾文者邪?吾常叹此达言,以为美谈。昔尼父之文辞,与人通流,至于制《春秋》,游夏之徒乃不能措一辞。过此而言不病者,吾未之见也。
盖有南威之容,乃可以论其淑媛;有龙泉之利,乃可以议其断割。刘季绪才不能逮于作者,而好诋诃文章,掎摭利病。昔田巴毁五帝,罪三王,呰五霸于稷下,一旦而服千人。鲁连一说,使终身杜口。刘生之辩,未若田氏,今之仲连,求之不难,可无息乎!人各有好尚,兰茞荪蕙之芳,众人所好,而海畔有逐臭之夫;《咸池》《六茎》之发,众人所共乐,而墨翟有非之之论,岂可同哉!
今往仆少小所著辞赋一通相与。夫街谈巷说,必有可采;击辕之歌,有应风雅;匹夫之思,未易轻弃也。辞赋小道,固未足以揄扬大义,彰示来世也。昔扬子云先朝执戟之臣耳,犹称壮夫不为也。吾虽德薄,位为蕃侯,犹庶几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留金石之功,岂徒以翰墨为勋绩,辞赋为君子哉!若吾志未果,吾道不行,则将采庶官之实录,辩时俗之得失,定仁义之衷,成一家之言。虽未能藏之于名山,将以传之于同好,非要之皓首,岂今日之论乎!其言之不惭,恃惠子之知我也。
明早相迎,书不尽怀。植白。
银床淅沥青梧老,屧粉秋蛩扫。采香行处蹙连钱,拾得翠翘何恨不能言。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