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倾吴。苎萝人不见,烟杳重湖。当时事如对弈,此亦天乎。大夫仙去,笑人间、千古须臾。有倦客、扁舟夜泛,犹疑水鸟相呼。
秦山对楼自绿,怕越王故垒,时下樵苏。只今倚阑一笑,然则非欤。小丛解唱,倩松风、为我吹竽。更坐待、千岩月落,城头眇眇啼乌。
一顾倾吴的故事流传至今,主角西施如今不见了,眼前只有生养西施的鉴湖烟雾迷茫。当时事就像下棋,也是天意。文种大夫逝去可惜,更可笑人间,千年变幻有如昨天。我游玩已疲倦,夜里泛舟想静一下,似有水鸟呼我。
蓬莱阁对面的秦望山一片碧绿,只怕山下越王故垒,长满了草,时下砍柴人正在光顾。如今倚栏杆一笑,但并不高兴。有侍女吹竽唱歌,又请松林之风伴奏,确是乐事。可我更希望等到西山残月落下,乌鸦啼声渐远的黎明。
此词次韵辛弃疾《汉宫春·会稽蓬莱阁怀古》而感叹吴越兴亡。这是由所和之词的主题而来。辛弃疾原词主旨是借吴越之争题,发心中愤慨,论人间沧桑,议南宋“被西风”“变灭”形势,也流露出辛弃疾当时对朝庭的不满和难以改变现实时悲凉情绪。
起笔应辛词过片三句:“一顾倾吴”概括“美人西去鹿姑苏”;“苎萝人”应“若耶溪”;“烟杳重湖”以景写情,发挥“不见”二字,说吴越之间的纷争已杳然于历史的烟云之中。“当时”两句进一步申发议论:吴越之争就像一场下棋的游戏,输贏自有天数。越灭吴,但越王委之国政、发愤灭吴的文种却在灭吴不久被赐死。“笑人间、千古须臾”,应辛词“长空万里,被西风、变灭须臾”,感慨中有哂笑:当时斗雄争胜,败固勿论,胜亦无存。故下接“倦客”云云。或谓“水鸟当是用来比拟泛舟五湖的范蠡的”(夏承焘、吴无闻《姜白石词校注》),则“水鸟相呼”,是呼人引退江湖,莫恋台阁,就像当时范蠡劝文种引退一样。如此,“倦客”就是指在宦海沉浮的人,推广一点说,也指所有搅在人世纷争之中的人。这两句是内涵具有较大不定性的难句像“相呼”,呼的对象就难以确定,给读者很大的理解空间。
过片写会稽自然景物与历史遗迹。“秦山自绿”,山水自在,与人间的闹腾无关;“越王故全”,已为人们割草打柴之地。倚栏对此,付之一笑。又出“笑”字,仍是感慨中的哂笑,提示一种超越的情怀。“然则非欤”,当时的纷争与变灭就是这样可笑的。但这个散文句出得突兀,从造语与表意上说都嫌生凑,是词中疵句,无需为讳。“小丛”代稼轩家妓,作者拟想与辛弃疾一起在蓬莱阁上,自己作歌,小丛演唱,松风伴奏,直至夜深;而“坐待千岩月落”,听“城头眇眇啼乌”。末四句为虚笔。最后以景结情——其景则是拟想之景,非作者亲临实景也。或谓“坐待”是“夜宿驿馆辗转不寐”,是未辨文脉与笔法的误解。
与所和辛词比较,辛词上片以自然意象喻人世沧桑,下片虽用西施典故,但一笔直下。整首词行文疏朗流畅,颇近北宋风致。姜词文笔的参差摇曳、虚实互用,纯是南宋笔法。辛词风格沉郁顿挫、豪宕不平之气凛凛然。姜词从西施典故入手,而抒吴越兴亡、胜败无凭之感,在姜词中诚属豪放之作,但对胜败无凭,姜更多是承认、委顺,接近历史虚无主义。而辛对胜败无凭,更多是质疑、不平,底里埋藏着一种耿耿之气。姜和辛,虽有风格非常接近的一面,但两词的风格的差异,比其风格的相似,更为明显,则是一眼即知的。评论界谈论姜、辛同的一面,往往过分其词,回到细致的文本阅读,会发现同中之差异也不小。
此词当作于宋宁宗嘉泰三年(1203年)下半年。当年六月,辛弃疾被重新起用,任命为知绍兴府兼浙东安抚使。到任后,曾与姜夔等人同登蓬莱阁,辛弃疾作《汉宫春·会稽蓬莱阁怀古》,姜夔作此词和之。
日高丈五睡正浓,军将打门惊周公。
口云谏议送书信,白绢斜封三道印。
开缄宛见谏议面,手阅月团三百片。
闻道新年入山里,蛰虫惊动春风起。
天子须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
仁风暗结珠琲瓃,先春抽出黄金芽。
摘鲜焙芳旋封裹,至精至好且不奢。
至尊之余合王公,何事便到山人家。
柴门反关无俗客,纱帽笼头自煎吃。
碧云引风吹不断,白花浮光凝碗面。
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
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
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蓬莱山,在何处?
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
山上群仙司下土,地位清高隔风雨。
安得知百万亿苍生命,堕在巅崖受辛苦!
便为谏议问苍生,到头还得苏息否?
熙宁八年夏,吴越大旱。九月,资政殿大学士、右谏议大夫知越州赵公,前民之未饥,为书问属县灾所被者几乡,民能自食者有几,当廪于官者几人,沟防构筑可僦民使治之者几所,库钱仓粟可发者几何,富人可募出粟者几家,僧道士食之羡粟书于籍者其几具存,使各书以对,而谨其备。
州县吏录民之孤老疾弱不能自食者二万一千九百余人以告。故事,岁廪穷人,当给粟三千石而止。公敛富人所输,及僧道士食之羡者,得粟四万八千余石,佐其费。使自十月朔,人受粟日一升,幼小半之。忧其众相蹂也,使受粟者男女异日,而人受二日之食。忧其流亡也,于城市郊野为给粟之所凡五十有七,使各以便受之而告以去其家者勿给。计官为不足用也,取吏之不在职而寓于境者,给其食而任以事。不能自食者,有是具也。能自食者,为之告富人无得闭粜。又为之官粟,得五万二千余石,平其价予民。为粜粟之所凡十有八,使籴者自便如受粟。又僦民完城四千一百丈,为工三万八千,计其佣与钱,又与粟再倍之。民取息钱者,告富人纵予之而待熟,官为责其偿。弃男女者,使人得收养之。
明年春,大疫。为病坊,处疾病之无归者。募僧二人,属以视医药饮食,令无失所恃。凡死者,使在处随收瘗之。
法,廪穷人尽三月当止,是岁尽五月而止。事有非便文者,公一以自任,不以累其属。有上请者,或便宜多辄行。公于此时,蚤夜惫心力不少懈,事细巨必躬亲。给病者药食多出私钱。民不幸罹旱疫,得免于转死;虽死得无失敛埋,皆公力也。
是时旱疫被吴越,民饥馑疾疠,死者殆半,灾未有巨于此也。天子东向忧劳,州县推布上恩,人人尽其力。公所拊循,民尤以为得其依归。所以经营绥辑先后终始之际,委曲纤悉,无不备者。其施虽在越,其仁足以示天下;其事虽行于一时,其法足以传后。盖灾沴之行,治世不能使之无,而能为之备。民病而后图之,与夫先事而为计者,则有间矣;不习而有为,与夫素得之者,则有间矣。予故采于越,得公所推行,乐为之识其详,岂独以慰越人之思,半使吏之有志于民者不幸而遇岁之灾,推公之所已试,其科条可不待顷而具,则公之泽岂小且近乎!
公元丰二年以大学士加太子保致仕,家于衢。其直道正行在于朝廷,岂弟之实在于身者,此不著。著其荒政可师者,以为《越州赵公救灾记》云。
拆桐花烂漫,乍疏雨、洗清明。正艳杏烧林,缃桃绣野,芳景如屏。倾城。尽寻胜去,骤雕鞍绀幰出郊坰。风暖繁弦脆管,万家竞奏新声。
盈盈。斗草踏青。人艳冶、递逢迎。向路傍往往,遗簪堕珥,珠翠纵横。欢情。对佳丽地,信金罍罄竭玉山倾。拚却明朝永日,画堂一枕春酲。
子规啼破城楼月,画船晓载笙歌发。两岸荔枝红,万家烟雨中。
佳人相对泣,泪下罗衣湿。从此信音稀,岭南无雁飞。
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麀。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呜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
敬业皇唐旧臣,公侯冢子。奉先君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宋微子之兴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铁骑成群,玉轴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公等或家传汉爵,或地协周亲,或膺重寄于爪牙,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移檄州郡,咸使知闻。